局中局(1 / 1)

“哦哦,不好意思。”

薑宛白立刻退開一段距離,裝模作樣地敲了一會,得到路過監工矮人的一個白眼:“好好乾活,不許聊天!”

“好嘞,您慢走。”薑宛白的打工人基因瞬間覺醒,賠笑著臉道。

人一走,旁邊的少女開口了:“你是新來的吧,要送死彆拉著其他人。”

薑宛白連忙湊過去,把整個撤退計劃講給她聽。

“精靈王子?你要怎麼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我有特許調查令。”薑宛白在口袋裡掏了掏,又忽然想起,做誘餌那天早就把東西都留在房間了,隻能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我好像沒帶。”

少女的嘴角帶了點無奈的笑意:“你該不會是來送人頭的吧?”

“錯!我是誘餌,可以給後續行動提供位置情報,還可以響應撤離,很重要的!”

少女歎了口氣:“趕緊挖吧,挖的煤礦重量不夠要克扣午飯的。”

“克扣午飯?”薑宛白愣了一下,有點沒轉過來,“可是我們不是本來就隻有一頓飯嗎?”

“是啊。”

聽見她肯定的回答,薑宛白才恍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是要挖滿一推車嗎?……我身後的這個推車?”

“嗯。”少女看著她驚悚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下,淡聲安慰她,“沒事的,基本沒人能達到。他們就故意的。”

薑宛白沉默了一會,舉著鎬子開始瘋狂敲岩石。

健身出的肌肉在此時此刻發揮出了極大的作用,她硬是在中午之前把自己那份完成了,還幫忙補全了不少其他人的。

“呼。打黑工居然還就給這麼點……”餓著肚子忙了一上午,她們分到的尚未克扣的午餐也僅僅是幾塊又黑又硬的小麵包。

簡陋的食堂裡,幾個人並排坐在一起,就著白水乾啃麵包。

“現在可以信我了嗎?”薑宛白想了想,又伸出三個手指,“或者我發個誓?”

“不必。我們也沒有其他辦法了,不妨一試。我等會領你去認識一下每個監獄的代表,詳細的計劃到時候再說。有沒有撤退信號?”

“有,笛聲。吹笛表示準備進攻,我們趁機撤退。”

“好。今天放風的時候,可以再確認一下大概的路線。”少女瞥了眼吃得津津有味的人,忍不住用手帕替她擦了擦嘴,“沒想到王子殿下身邊的人也吃得下這種夥食。”

聞言,薑宛白笑了笑:“我以前也窮過,隻是運氣好罷了。”

在硬板床上午休一會,便是組織放風的時間。

按照計劃,薑宛白和幾個代表借口上廁所,分頭回牢中探路,確定逃跑路線。監獄的人員分布上,有些地較為嚴密,有些地方又冷清的不行,八成是關聯了重要出口。

在另一間牢房裡,薑宛白確認了埃麗卡妹妹的平安。

期間,她還偷聽到獄卒談天說地聊八卦,言語中透露出上級的態度似乎猶豫不定。

他們的上級是誰?魔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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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克萊斯特身披戰甲,坐於戰馬之上,正在領兵趕路。

由於途中經過多處地穴,所以他提前派人探了路,標記好了陸上路線,提前派了一批人埋伏於魔族和矮人族的據點附近。

克萊斯特今日醒的很早,確認薑宛白真的被擄走後,緊張地反複確認作戰計劃,生怕出現意外。

直到看見沿路一大坨一小坨蜿蜒如蛇的日光粉時,忽然放心了些。

……看來矮人族的力氣確實不大,根本沒把人劈昏啊。

“你昨天是不是通宵了?怎麼臉色這麼差。”克萊斯特看了眼旁邊眼下一片烏青的埃麗卡,皺眉道,“你還是彆去了,留下休息。”

不知為何,埃麗卡的臉色似乎更蒼白了,堅持道:“不行,魔族善用黑魔法,萬一他們動手腳怎麼辦?”

克萊斯特低頭思考一會,沒再說什麼,偏頭喊了聲戴倫:“你盯著她,彆在馬背上睡著了摔下去。”

“……”埃麗卡的表情罵的很臟,但最後還是憋了回去。

牢房內,薑宛白跑前跑後一整天,馬不停蹄地安排撤退計劃,直到傍晚時分,悠揚清脆的笛聲從遠處傳來。

“人來了,撤!”

薑宛白甩出提前收集的薄木片,解決了門口的獄卒,從口袋裡摸出牢門鑰匙,打開了牢門的鎖——這是一個擅長順手牽羊的少女偷來的。

頃刻間,女孩們拿著各自的武器紛紛跑出來。

不知是哪個矮人在暗處拉響了警報,好幾個人剛準備出去搬救兵,就被圍上來的少女爭相撲倒踩踏,場麵一片混亂。

有些人拿著馬桶刷,有些人拿了木棍,還有些是拖把,甚至還有鐵鎬。她們大多不擅長打架,但此刻都同心協力地反抗起來,在警報聲中,揮舞自己的武器。

薑宛白捏著木片,一邊奔走於各個牢房之間,提醒裡麵的人撤離,一邊留意著不斷湧出的矮人和魔族。手裡的木片很快用完,最後隻能空手肉搏。

每個人身上都添了傷口,但沒有人喊痛。

“不要戀戰,迅速撤離!!”

外麵嘈雜的打鬥聲漸漸大了起來。

一群未經訓練的少女到底不是士兵們的對手,薑宛白已經有些力不從心,眼看著暗處又湧出一批獄卒,她飛快地放倒一個靠近的矮人,準備跟在隊末一起離開。

沒走幾步,幾個黑衣人忽然逼近,將薑宛白團團圍住。

薑宛白下意識地曲起胳膊向後頂去。

奈何她早已是強弩之末,來人又是魔族,隻是抬了下手,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反剪住雙手,嘴裡發不出半點聲音,眼上蒙了黑布,悄無聲息地拖走了。

據點外,克萊斯特側過身,手起刀落,解決了身後拿著刀向他刺來的矮人:“戴倫,你再帶一隊人進去找薑宛白,順便看看有沒有漏網之魚。”

“剩下的人跟我走,把獲救的女孩子們送回家。”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陣,抿了抿唇,收斂情緒翻身上馬。

失蹤名單上的人一個不少,全到齊了,獄卒和管事的也帶走了幾個活口,唯獨不見薑宛白。

他們攻進來時,魔族像是早有準備似的,先把矮人族推出來擋了一波小兵,又用黑魔法擾亂視聽,魔族人隻在最後打了個照麵,大部隊大約早已撤走。

現下薑宛白不見蹤影,更加印證了魔族早就發現了她的身份。

……現下還不知道魔族的目的,薑宛白的處境十分凶險。

回宮後,克萊斯特在炭火上放了層雲母片,燃了沉香安神,又看了會問話記錄,久久難以靜心。

原計劃是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帶人去魔界麵見魔王,討一個說法。

但不久前戴倫來報,據點已經空無一人,他們找了精靈少女挨個問話,魔族似乎是打算將她們獻祭。

那麼薑宛白的失蹤,就格外值得推敲了。

克萊斯特幾乎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太陽穴突突直跳,沒怎麼思考就挎了弓箭往外走,在一片月色裡氣勢洶洶地殺到軍營,開始點兵。

將士們睡到一半被叫醒,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眼見著克萊斯特一副被欠了百八十萬的樣子,有人偷偷叫了戴倫來。戴倫也不知道他忽然發什麼瘋,乾巴巴地勸了幾句不起效果,隻得又叫了軍師來。

賽薇亞拉眯著眼跑過來,睡眼惺忪地掃了眼軍營裡站著的一大堆男人:“出什麼事了……殿下你乾什麼呢?”

“去魔界撈人。”

克萊斯特的臉上沒什麼情緒的時候,顯得很凶,又一本正經地說這種話,把賽薇亞拉的瞌睡蟲都嚇沒了:

“你瘋了?”

克萊斯特被罵的清醒了點,低著頭撇了撇嘴:“抱歉。”

見他一聲不吭地想逃,賽薇亞拉擋在門口,覺得今天必須把這件事聊清楚:“我問你,如果今天失蹤的是其他人,你會這麼著急嗎?”

克萊斯特想了想答:“可能不會,但我也一定會追責到底。”

“是,這個我明白。但你會因為丟了一個人而半夜來軍營點兵嗎?”

克萊斯特又沉默了。

賽薇亞拉了然地點點頭:“你看,你好幾次急得失去理智,是因為那個人是薑宛白,不是其他任何人。”

她頓了頓,一字一頓道:“我們一般管這個,叫喜歡。”

克萊斯特愣愣地抬起頭,像是一個在大霧裡長途跋涉的旅人,忽然看見遠處亮了盞燈,有什麼模模糊糊的東西一下子明晰了:

“這樣嗎……?”

他忽然想起初次見麵時,薑宛白的攤位被淋濕後絕望又倔強的表情。

像一塊摔碎的拚圖,在衡量著要把自己拚起來,還是扔掉。那一瞬間,克萊斯特發現自己無法接受第二種可能性,於是他開口了。

原來早在第一次見麵,他就已經淪陷的徹徹底底了。

“是啊,你每次一看見人家,嘴角就沒下去過。你看,又翹起來了……你自己注意不到嗎?”賽薇亞拉扶額感歎,感覺半夜起床被硬塞了一嘴狗糧。

“我以後會注意的。”

克萊斯特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嘴角瞬間繃直了,咳了兩聲,追問道,“那你們覺得……她對我什麼感覺?”

賽薇亞拉沉默一會,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旁邊的戴倫。戴倫表情一滯,也悄悄看向旁邊的將士。

一群人互相用眼神推搡了一圈,終於頂著克萊斯特的死亡視線開口:“回殿下,不知道。”

“……”克萊斯特無聲目睹他們的眼神交流,得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

其實他有時會覺得,薑宛白是超脫於這個世界之外的人。明明站在自己旁邊,卻好像在用另一個時代的目光看所有人。

隻有在看著錢兩眼放光的時候,才入世幾分。

錢他倒是有的。

可是從金錢入手的話,真的能追到真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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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薑宛白被黑衣人一路提溜了很遠,直到眼前的黑布被解開,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處宮殿。

這處宮殿的氣派程度像極了精靈宮殿,氣質卻大不相同。牆壁上有幾排雕琢著奇怪紋樣的獸頭,到處是深色的磚石,在月色下映照出妖豔的紫黑色澤。

薑宛白活動了一下酸痛的四肢,仰起脖子,看見了不遠處背對著她的王座,頓時脊背一涼:“……魔王陛下?”

王座後,一道沒什麼情緒的聲音傳過來:

“久仰大名啊,精靈國的人類小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