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埃麗卡和克萊斯特也止不住地打瞌睡。
克萊斯特已經困得眼角帶淚,但嘴裡還在絮絮叨叨地念著:“也不知道宛白現在怎麼樣了……我們能不能去房頂遠遠地看上一眼?”
埃麗卡的眼皮已經半闔,聞言又伸出兩根手指努力撐了撐眼皮,提起精神按住他:“不能。不許出去。”
在克萊斯特第二十八次提起薑宛白時,他的旁邊沒了聲音。
他轉過頭,發現埃麗卡已經困得徹底陷入深眠。
克萊斯特沉默幾秒,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又確認了一遍出兵計劃,定好鬨鐘,頭一偏也睡了過去。
翌日,天光大亮。
薑宛白在床上悠悠轉醒,看了眼窗邊照進來的晨光,頓了頓,忽然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比被抓走更恐怖的是——她為什麼還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薑宛白茫然地推開房門,和隻睡了幾小時就急吼吼趕到的克萊斯特麵麵相覷。
“?”
克萊斯特的眼角還帶著一滴不太明顯的淚,看見安然無恙的薑宛白,表情空白了半晌,一時間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繼續哭。
兩人和隨後趕來的埃麗卡會和,坐成一排思考導致現在這種情況的原因。
“是我裝的不像嗎?”薑宛白捏了捏自己的假耳朵。
“深更半夜的,哪裡會有人專門注意你的耳朵,你現在精靈味濃鬱的不行……阿嚏!殿下,你是不是給她灌太多靈力了?”
埃麗卡吸了吸鼻子,第一次覺得有點暈精靈味。
“我擔心她出事,可能沒控製好。”克萊斯特答得有些沒有底氣,“難道是靈力太強,矮人族欺軟怕硬?”
正說著,他的手環上忽然彈出信息,他低頭看了一眼,臉色驟變。
“什麼事?”埃麗卡立刻敏銳轉頭。
“有彆的精靈少女被擄走了。”
“不是都搬走了嗎?”
“……有一戶人家沒走。”克萊斯特越說聲音越小。
薑宛白臉上的血色一下子沒了,愣了好半天,才皺著眉抬頭看他:“你有沒有什麼要解釋的?”
克萊斯特的睫毛顫動了幾下,垂眼搖了搖頭。
“我們調查第一天就讓你通知所有女孩搬出去,為什麼會有其他精靈?”
薑宛白完全沒注意到身邊埃麗卡震驚的眼神,徑直揪住克萊斯特的領口,氣得尾音都在發顫。
“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子民的?王子殿下,空口說愛民可沒用,你這是不負責任。”
克萊斯特一聲不吭地低頭挨罵,等薑宛白終於鬆開手,才低聲開口:“對不起。”
聞言,薑宛白更生氣了:“你跟我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怎麼不跟那戶丟女兒的人家說?”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戴倫和我彙報了他們拒絕搬走的事,我便設了個防禦陣法,沒想到還是會……”
“你之前為什麼不說?”
薑宛白感受到一種被背刺的荒謬感,不想再與他爭論,深吸一口氣,稍稍平複了心情,語氣不太好地開口,
“地址。”
埃麗卡在旁邊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該怎麼勸架,於是三個人就這麼保持著詭異的氛圍,一路低氣壓地往目的地走。
“宛白,宛白。”埃麗卡的聲音下意識地低了幾度,拉了拉旁邊的薑宛白,糾結著怎麼開口。
不用說,薑宛白就能猜到她的意思,麵無表情地用手背拍了下旁邊的克萊斯特,態度極其惡劣:“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剛剛太激動了。”
任誰也聽不出她語氣裡的抱歉,但克萊斯特還是點了點頭,客氣地回了句“沒事”。
“……”埃麗卡一時間都懷疑薑宛白才是真正的上司。
好吧,其實她也覺得克萊斯特做得不對。但她做不到直接和王儲起衝突,勸一下意思意思便是了。
又拐過兩個街道,前方馬路上的人忽然多了起來,有一家門前圍了十來個人,還站著幾個親衛兵。
“抱歉,讓一下。”薑宛白勉強擠過人群,看見了門邊疲憊的人影,腦中忽然響過嗡的一聲,身形一晃,“……叔?”
克萊斯特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扶,被她無情掙開。
精靈大叔抬起頭,寂靜得如同一汪死水的目光在觸及薑宛白的時候,微微亮了幾分:“哎,宛白來了啊……”
他頓了頓,越過她看見了後麵的克萊斯特,臉色瞬間怪異起來。
似乎忌憚他的王儲身份,大叔伸手指了半天,實在咽不下去這口氣,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
“你堂堂一個王子,設一個那麼爛的陣法欺騙我們平民百姓,是在高貴什麼?彰顯你的仁德?我呸!”
薑宛白沒見過他這幅歇斯底裡的樣子,嚇了一跳,回頭看去。
克萊斯特沒有表現出半點惱羞成怒,也不反駁,隻垂了垂頭:“抱歉,我確實沒有考察好這個陣法是否對黑魔法有用。”
見他一副虛心挨罵的樣子,大叔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道歉有什麼用?道歉了我的孩子就能回來嗎?!還有王姨的女兒……宛白一開始找你就是為了這事,你解決什麼了?你是**嗎?”
精靈大叔越罵越難聽,薑宛白都有點聽不下去,走過去想拉架,沒想到他卻先一步熄了火,聲音帶了點哽咽:
“*的,也怪我。我為什麼不肯搬呢?……要是當初聽你的搬走,彆舍不得那點所謂的情結,或許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吧。”
克萊斯特立在一旁,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什麼過激的情緒,隻是眼神平靜地看他,沒有說話。
“我明白,我明白的……你已經對我們仁至義儘了。其實我就是……怨我自己。”
薑宛白聽出幾分不對勁,擰著眉想問清楚。恰巧此時,戴倫抓住機會上前來給圍觀群眾解釋:
“鄉親們,我們絕對沒有放棄任何人的想法。王子殿下親自來勸了三回,是他們死活不肯搬,才想出布設陣法的下策的。”
克萊斯特終於動了動,斜去一眼:“戴倫,注意措辭。”
“呃,好的。總之就是我們已經儘力了,總不能強闖民宅逼人家搬走吧……”
他話還沒說話,克萊斯特就忍無可忍地把人直接拎走了。
幾人說話間,埃麗卡也已經把現場走了一圈,得出了陣法失效的原因。
這些矮人的身上加持了魔族的黑魔法,可以增強體質,並無視一部分光明魔法。加之克萊斯特的陣法主要針對普通矮人,對於強化過的矮人則較難判定,故而可以暢通無阻。
“王子殿下,抱歉,剛剛是我太激動了。”聽完戴倫的話,精靈大叔的臉色都白了,彎了彎腰就想跪下道歉,被克萊斯特一把扶住。
“沒事,不怪你。我也沒有處理妥當。”
將這裡安置完,留了幾個人取證,一行人往回走。一路上,薑宛白仿佛被開了靜音鍵,幾度想開口,又發不出一點聲音。
接近法師的小屋時,薑宛白終於試探性地叫住了克萊斯特。埃麗卡識趣地先回了屋,留兩人獨自站在廊道。
“對不起,我剛剛不應該說那麼難聽的話。”她伸手理了理克萊斯特被她抓出難看褶皺的襯衣領口,又小心地看一眼他的表情。
“沒事,我理解。”
薑宛白見不得他這樣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心裡止不住得發堵:“我之前問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解釋?”
克萊斯特垂眸看她,嘴角勾起一個很淡的笑:“沒必要,聽起來太像推卸責任了。我確實有沒做好的地方,你說的沒問題。”
“你彆總是這樣行不行……我看著難受。”薑宛白的語氣裡幾乎帶了些懇求,“你要是生氣或者難過,可以罵我。”
“我沒有生氣,又為何要罵你?難過確實是有點,但不是因為你指責我,而是因為我沒能保護好我的子民。”
克萊斯特不甚在意地伸出手,理了理薑宛白為了假扮精靈用熱鐵棒燙出的卷曲發絲:
“頭皮還疼嗎?這種造型方法的效率實在太低下了……”
“不疼了,就燎到了一點點。”
“那就好。”
靜了靜,薑宛白忍不住開口:“但是我覺得,這件事確實還有不太妥當的地方……”
克萊斯特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那種熟悉的心亂如麻的感覺又漫上來了,但薑宛白還是努力正色道:“我在認真地跟你說話。”
“嗯,我知道。我在認真地等你說。”克萊斯特一秒收住笑容,做出乖乖聽講的表情。
“首先,這次任務我們是合作關係,這件事你應該知會我一聲,不能一聲不吭地自己處理。”
“是,我忘了,下次一定。”
這措辭越聽越熟悉,薑宛白總覺得他在抄襲自己的句式,但又找不到什麼證據,隻能繼續往下說:
“其次,我們認識埃麗卡之後,你為什麼沒有告訴她?她作為黑魔法師,可以更好的檢驗這個方法的可行性。”
克萊斯特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
“我說完了,你有什麼意見麼?”他的態度讓薑宛白感到有些說不出的古怪,想趕緊結束這個話題。
“沒有,薑老師複盤的好。”
電光火石間,薑宛白忽然明白了:“你是不是早猜到我要說什麼了?”
這次克萊斯特不敢點頭了,盯著她的眼睛笑,像是一隻被發現心思的小貓。
“……”
難怪剛剛忽然笑出聲呢。
薑宛白麵無表情地拉開門,一腳把克萊斯特踹了進去。
三人聚在一起再次複盤原先的誘餌計劃。
確定了再無其他遺漏的精靈少女後,薑宛白還是不放心,拱了拱埃麗卡:“你說,你再給我沾點黑魔法,他們會不會更容易找到我?”
“理論上是這樣的……”
埃麗卡話說了一半,轉頭看了眼克萊斯特,果不其然遭到了強烈的反對:
“不行!太危險了。”
薑宛白擺擺手,對他的意見不予采納。
失去發言權的克萊斯特委屈巴巴地跑去了廚房,聲稱要做一頓豐盛的大餐,在薑宛白送人頭前喂飽她。
兩人在客廳又聊了一會,門鈴響了。
戴倫捧了一遝紙進來,看見穿著圍裙在廚房忙碌的克萊斯特,嘴巴張得幾乎要下巴脫臼。
薑宛白喊了一聲:“克萊斯特,你的人找你。”
“我沒有人。”隔著一扇門,克萊斯特答得幾乎沒有絲毫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