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餌(1 / 1)

“這兩種被抓的危險性不一樣。這次是臨時起意,能找到破綻,下次可不一樣,不僅會有魔族,地點也追蹤不到。”

“但我可以沿路留下記號,你們順藤摸瓜找過去便是。既然其他精靈族沒事,一時半會我也不會有事的。”

薑宛白和克萊斯特各執一詞,誰也不肯讓步。

其實薑宛白早就有了這個想法,隻是覺得被采納的可能性不高,便一直等待機會。把他們的建議一一否決,便隻剩下自己的辦法了。

“他們抓到人後一定會打昏,怎麼可能給你機會留記號?”克萊斯特皺著眉,再次否決,“不許提這種以身犯險的方案。”

說罷,他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看了眼埃麗卡,補充道:“你也不行。”

埃麗卡被凶得莫名其妙:“人家抓的是精靈少女,我都奔三十了,年齡也合不上啊……”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薑宛白堅持道,“這裡隻有我適合假扮精靈少女。記號的事情可以再議,一定會有辦法的。”

“胡鬨。”克萊斯特沒接她的茬,張了張口,臉色越來越差,最後徑直離開了。

最後還是沒能談攏。

薑宛白歎了口氣:“法師姐姐,你有沒有辦法?”

埃麗卡朝她比了個大拇指:“我覺得……你敢跟殿下提這個方法,也是挺大膽的。”

“這個方案很冒犯嗎?隻是我當誘餌而已,又不是他……”薑宛白不太理解。

埃麗卡也不太理解:“你看不出來他對你的態度嗎?”

“啊?”薑宛白愣了愣,懂了,“其實我也不願意朋友以身犯險,但是這個是不得已嘛。”

“……”

薑宛白不知道埃麗卡的表情為什麼更糟糕了,試探性地問:“要不,你幫我勸勸他?”

埃麗卡欲言又止,最後搖了搖頭:“要不等到晚些時候,他冷靜一下,你再去勸勸。”

於是兩個人便先去廚房準備晚飯。

過了幾分鐘,克萊斯特麵無表情地從房間裡出來,把兩人從廚房趕出去,搖了人來,接手備菜和做飯的工作:“旁邊歇著去。”

夜深,銀白的月色漏進屋裡,在室內照出一片柔柔的亮光。

薑宛白站在克萊斯特的臥室外麵,手指微曲,敲了敲門:“克萊斯特,我們聊聊唄。”

裡麵傳出微弱的摩擦聲,過了一會,克萊斯特的聲音傳出來:“很晚了,我準備睡了。”

薑宛白低頭看了眼時間,又敲了敲:“就一會。”

這次,裡麵連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埃麗卡在旁邊看得著急,小聲給她支招:“你這麼硬邦邦地喊他有什麼用,撒個嬌嘛。”

薑宛白困惑又努力地想象了一下,搖搖頭:“不行不行,我不會那個。”

埃麗卡無奈:“你不是說要用三百字小短文感謝他嗎,編那個便是。”

這個可以!

薑宛白立刻點開通訊,開始打字斟酌:

-親愛的尊敬的善解人意的王子殿下,您下單的三百字感謝小短文即將到來,請準備收貨~

剛剛發了個預告,眼前的門就猛地打開,裡麵伸出一隻手,猛地把薑宛白拉了進去,又緩緩合上。

薑宛白捧著手環笑得停不下來,作勢又要打字。

“彆發了。”克萊斯特不太自然地摸了摸脖子,走到旁邊的衣櫃前脫外套,並不看她,“你的方案我不會同意的。”

“你要洗澡嗎?”薑宛白看著他的動作,冷不丁開口。

“?”克萊斯特脊背一涼,半惶恐半震驚地回過頭,“你想乾嘛?”

“你不是在脫衣服麼?”薑宛白眼看著他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又慢吞吞地坐到了床沿,忽然福至心靈,“你不會是在尷尬吧?”

“……不是。你睡覺前不脫外衣嗎?”

克萊斯特的唇線迅速繃直,目不斜視地鑽進被子。

“以前沒人進過你臥室嗎?”他的反應太可愛了,薑宛白忍不住湊到床邊,近距離逗他。

克萊斯特忍不住轉頭看她,張了張口,又迅速移開眼神,深吸一口氣:“對,請你出去。”

他看起來快要炸毛了,薑宛白迅速進入下一個話題:“你為什麼不同意我當誘餌?”

“因為很危險。”克萊斯特回得很快,頓了頓,又補充,“任何人提出這個方案我都會拒絕的。”

“我知道,可是那些被抓走的精靈族也很危險呀。我一個人危險一會,換那麼多人可能獲救,不是很劃算嗎?”

克萊斯特抬眸,目光直直地看向她,一字一頓道:“首先,我們無法保證她們能獲救。

“這個計劃太冒險了,你說的隻是運氣最好的可能性。如果運氣不好,就是送人頭。”

“那我占個卜問問是不是送人頭?”

克萊斯特的臉色更差了,握住她的手腕傾身拉近兩人的距離,皺著眉仔仔細細地看她的眉眼,試圖將她看透:

“薑宛白,你為什麼總是想著犧牲自己?”

……為什麼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好像是生是死都無所謂?

“我沒有。”薑宛白下意識地反駁。

她自知不是什麼爛好人。

以前,她不過是在公益捐款時象征性捐個幾十塊的普通人。舍命做好事的事情,她沒做過,也輪不到她做。

可她從一個自身難保的街邊小販,成為一個宮廷占卜師,吃了太多運氣的紅利,受了太多人的幫助。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她雖然尚且算不上“達”,但那麼多女性身陷囹圄,她既然可以救,為何不救?

薑宛白看著克萊斯特,長睫一垂,沒頭沒尾地開口:

“我其實沒什麼遠大的抱負。衣食住行,一向是湊合就行。學散打、飛牌,是為了防身和耍帥。做過最大的善舉,大概就是喂一喂流浪貓。

“但是現在不一樣。我可以救她們,我必須救她們。”

薑宛白自嘲地笑了笑:“可能,人站的高了,就是容易自負吧。好像肩上多了什麼使命一樣,其實也還是普通人。”

“這不是自負,是勇敢。”克萊斯特下意識地反駁,“一個人擁有力量後,還願意將它用在正確的地方,應當稱作英雄。”

“原來英雄這麼好當呀。”薑宛白笑著打了個馬虎眼,順勢從口袋裡掏出塔羅牌,“那我占了?”

旁邊人很輕地歎了口氣:“占吧。”

薑宛白一邊抽牌一邊安慰他:“放心,我肯定會儘力保護好自己的。我很喜歡這個世界。”

“很喜歡……這個世界?”

這個表達聽起來莫名違和,克萊斯特思考不出問題,最後隻能歸結為她在表達熱愛生活。

一旁,薑宛白已經抽牌完畢。

“確定了,他們明天晚上動手。我們明天準備道具。”

“不是要占計劃能不能成功嗎?”克萊斯特疑惑。

“那個是開玩笑啦。我說過的,不占重大事件的結果。不論成功與否,計劃都要如期進行。”

克萊斯特點了點頭,手指緊緊攥成一團,忽然開口道:

“對了,戴倫前幾天抓到了暗處跟蹤我們的尾巴。審問了幾天,什麼都問不出來。剛剛來報,全都死了。”

“是死士?”

“嗯。”

“線索又少一個,我的重要性驟增啊。”薑宛白半開玩笑地在他肩膀上輕拍,以示安撫,“不打擾你休息了,明天聊。”

傍晚,酒館裡暖色燈光籠罩,一個藝人正在演奏豎琴,樂聲空靈清透,回蕩在喧鬨的大廳,周圍的人推杯換盞,喝彩不斷。

樓上某個包間,窗戶忽然被拉開,探出三個腦袋。

“彈得不錯。”克萊斯特點評。

“哇,好厲害!”薑宛白探頭探腦地朝下張望,“她看起來好專業,氣質好優雅,感覺和豎琴融為一體。”

“彆聽了,接著聊。”埃麗卡毫不客氣地伸手把窗戶關上。

現在能夠大致確定的內容是:矮人族會在夜間行動,大概率是擊暈或者迷暈帶走。既然是綁架,用馬車的可能性很低,推測可能會從地下抬走。

“那隻剩最後一個問題——昏迷後怎麼留記號?”

“我有辦法。”埃麗卡從空間戒指裡掏出一個小布袋子,在手裡顛了顛,扔給另外兩個人,“打開看看。”

隨著袋口慢慢被拉開,一片漆黑的袋子內部慢慢變亮,直到袋子徹底顯現在燈光下,裡麵的粉末發出熒熒的白光。

“日光粉。顧名思義,會在白天發出熒光,光線越強顏色越亮。到時候給宛白全身撒上,袖口裡也藏點,一路落下,第二天我們就可以沿路去找。”

“天哪,好高級!”薑宛白瞪大了眼睛,用手遮住光反複研究,嘴裡嘖嘖稱奇,不斷發出讚歎,“埃麗卡,你做法師也太屈才了,簡直是天才科學家呀。”

埃麗卡哪裡受過這種誇獎,原本還覺得隻是平常物件,現下不禁有些得意,直稱薑宛白有眼光。

克萊斯特更關心薑宛白的安全問題:“精靈耳朵的質量怎麼樣?會不會中途掉下來被發現?”

“不會,我已經測試過了。防水防汗,不用特定的卸膠水肯定掉不了。”

“那再給她套個防禦陣法唄?”

埃麗卡嚴詞拒絕:“不行,這樣太明顯了,容易暴露。”

“那護身符呢?緊急呼叫寶石?”克萊斯特在空間戒指裡掏來掏去,翻出一大堆壓箱底的存貨。

“也不行。他們肯定會搜身,帶了沒用。”

埃麗卡都有點不忍心了。

“那不是沒有任何保命措施嗎??”

克萊斯特轉頭看了眼無動於衷的薑宛白,比當事人還要崩潰,

“你為什麼這麼淡定啊……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薑宛白伸手理了理他的額發,又輕輕拍了下他的腦袋,“沒事的,你再擔心下去就要變成傻子了。”

“你能不能不當誘餌?”克萊斯特目光期待。

“我不當你當?”薑宛白的目光在他身上掃視了一下,調笑道,“你這身板,不太適合男扮女裝。”

克萊斯特撇了撇嘴,知道薑宛白在逗他,張了張口,怎麼也沒辦法自然地接話。

“對了,我能不能提前把手環和戒指取下來?”薑宛白看了眼手上還沒焐熱的新手環,十分心疼,“這對新的還沒用多久呢……”

“還是戴著吧,否則看著太刻意了。”埃麗卡搖搖頭。

克萊斯特在旁邊默默生悶氣。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擔心錢的問題!

最後,兩人還是拗不過薑宛白,去街上采買了一對便宜的仿品,把之前的換了下來。

晚上,薑宛白化了濃濃的精靈仿妝,燙了發,套了假耳朵,又被克萊斯特輸了些靈力掩蓋人類氣息,一切準備就緒,借了一戶人家的房間睡下。

夜色漸濃,房間裡靜得仿佛能聽見月色漏進來的聲音。

同伴都遠在法師的小屋裡,房間的兩牆之外,是不認識的戶主爺爺。

白天時身邊有人打鬨吵嚷,那種即將步入虎穴的感覺並不明顯。然而當薑宛白閉眼躺在床上時,越來越緊迫的恐慌感便徐徐漫上心頭。

雖然並不需要保持清醒,但為了得到更多的線索,薑宛白還是努力咬唇阻止自己入睡。

漫長的等待太痛苦了,時間的流逝漸漸變成了模糊的概念,像黏稠蛛絲似的細細拉長。不知過了多久,薑宛白終於捱不住困意,失去了意識,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