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冉隻清醒了一瞬,其實嚴格來說,那一瞬都不能叫做清醒,隻是她聽到文昀聲音的下意識反應。
而後,腦袋一歪,又趴回了桌子上。
文昀臉更黑了。
瑤宇站在一旁,躊躇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仙君,不如我把薑姑娘送回房?”
“不必。”文昀冷冷拒絕了。
本就因玄冰玉佩下落難尋心中煩悶,而這倆家夥剛入極寒之地就生事,一時之間怒意無法排解,順帶著連看瑤宇也不順眼,忍不住沉聲嗬斥道:“她是個不懂事的,怎麼你也跟著胡鬨?”
抬眸瞥了眼沉默不語的瑤宇,他隻覺得好似一拳砸到了棉花上,火氣沒瀉幾分,反倒覺得憋屈。
他不願再多說話,揮揮手,示意瑤宇退下。
瑤宇深深看了眼早已不省人事的少女,雖心有不舍,卻也不敢駁了文昀的意思,隻好點點頭,行禮退下。
明明隻少了一人,文昀卻覺得這方天地突然安靜了下來,連帶著心裡的火氣也去了幾分。
他行至石桌前,伸了根手指戳了戳薑冉的後背,語氣中帶著些許嫌棄,道:“醒醒,能自己走回去不?”
薑冉就沒做不到的事!
即使醉了酒,一聽這話,便騰一下坐起身子,含糊不清道:“能……定能……”
看著少女搖搖晃晃起身,期間還撞到石桌,掀翻了酒壇,文昀按了按酸脹的眉心,並無要去攙扶的意思。
當初執意要帶她一同北上,是腦袋是被門夾了?
就她這般模樣當真能找到玄冰玉佩?
薑冉強行走了幾步,天旋地轉,眼前的一切都疊起了好幾道重影。
包括文昀。
一個文昀就夠令人討厭的了,一晃眼看到了好幾個,瞬間煩躁起來,借著酒勁扯下長鞭便要揍人。
同樣煩躁的還有文昀。
他擰著眉頭,看著東歪西歪的薑冉掄起長鞭,口中喃喃有詞,鞭尾掃向自己身側的虛空,而後她腳下一軟,身體朝地麵倒去。
文昀並不想扶她。
冬日衣衫穿得厚重,左右摔一跤也磕不壞,還能叫她長長記性。
可真當他眼睜睜瞧著她即將貼到地麵之際,還是一個閃身,扶住了少女的肩膀。
算了,這凡人脆弱得很,萬一傷著凍著了,又耽誤找玉佩的進度。
折騰了一番,薑冉暈得更厲害了,一股雪鬆清香直鑽鼻尖,讓她安靜下來,而後睡死了過去。
文昀歎了口氣,攬著少女的肩,將她打橫抱了起來,緩緩往屋內走去。
*
薑冉醒來的時候,天色已亮,窗外的雪光透過薄薄的窗戶紙透進屋內。
酒意未消,頭隱隱作痛,她撐起身子,試圖回憶昨夜的事情。
苦思冥想了許久,她的記憶直到瑤宇同她講瑤鈴幼時的趣事,而後便是一片空白。
低頭檢查了身上的衣物,除了脫了狐裘與鞋襪,身上穿的還是昨夜出門那身外衣。
屋內的炭火有被添過,床上的錦被也被換成更厚實的。
除了瑤宇,薑冉還真想不出還會有誰如此體貼周到。
文昀嗎?絕無可能!
幾道叩門聲響起。
薑冉應了聲,起身去開門。
看到來人是文昀,她揉了揉腦袋,暗道了聲“晦氣”,可在視線瞥到他手中端的那晚粥時,瞬間心頭一緊。
難不成昨夜喝酒被他抓包了?
“薑姑娘當真是好酒量啊,那燒刀酒以烈聞名仙界,姑娘倒是海量,一喝便是兩壇。”文昀聲音淡淡,卻是掩不住的揶揄。
薑冉頭皮一麻,隻覺得腦袋更疼了。
心中想了好幾個理由想要解釋一番,可轉念一想,自己喝酒關他何事!
憑何要慫?
隻是不知昨夜自己那副爛醉的模樣被他瞧去了沒有。
少女垂著眼眸,文昀也懶得去猜她心中所想,側身繞過她進了屋,見她遲遲不來,才又喚道:“喝碗肉糜粥醒醒酒吧。”
雖心中疑惑,但宿醉未醒,眼下胃中確實不適。
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怎能不好好利用?
薑冉道了聲謝,一坐下便舀了一大口送進嘴裡,而後臉色一變。
肉糜的腥味瞬間充斥著口腔,混著肉糜的粥劃過味蕾,又甜又膩。
強忍著沒直接吐出來,薑冉猛灌了幾口水將口中食物咽了下去,而後大吼了一聲道:“客棧這粥也太難吃了吧!可是突然換了廚子了?”
昨夜下酒的小菜明明味道挺不錯的,怎麼到今早差了這麼些許?
文昀麵上看不出變化,可負在身後的雙手卻握緊了拳頭。
沒錯,他就是今早新換的廚子。
一早起來,他去了後廚,想到薑冉昨夜大醉,若不好好醒酒,如今再趕一天路怕是當真會受不了。
不曾想到,客棧的廚子身體抱恙,回家休息了。
瞧見桌上有新鮮的肉糜與清洗乾淨的大米,覺著好像也並不麻煩,索性便親自動手熬了一碗。
可真當動起手來起來,他才發現做飯著實不易。
文昀做事從不半途而費。
總算在煮裂了三口陶鍋後,終於有了這碗看起來還不錯的粥。
本也沒想著這姑娘能感恩戴德,可她覺得難吃倒也罷了,竟還端起碗咋咋唬唬要去找掌櫃理論。
文昀腦袋又突突疼了起來,沒想到第一次做飯竟翻車得如此徹底。
心中暗暗發誓,以後定然不會再邁進廚房一步!
“彆鬨了。”
他一道靈力收起那碗粥,抓回了即將要衝出房門的少女。
為了讓她安靜下來,文昀覺得還是要先填飽她的肚子。
等她吃飽了,再順勢提出要趕路,這樣她便不會有機會再找掌櫃理論。
如此一來,這碗肉糜粥是他親手做的事實,便能徹底掩蓋住了。
文昀輕咳一聲,緩緩道:“集市上有不少小吃攤,我帶你出去吃,可好?”
薑冉回眸,詫異的眸光從眼底透出。
她想不明白,今日這登徒子,怎會如此好心?
會不會有詐?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他定是怕她惹事,耽誤他尋玉佩的進度。
心中權衡了片刻,薑冉點頭應了聲“好”。
去集市吃早點是吧,看不狠狠宰你一刀!
*
文昀全程黑著臉,看少女吃了餛飩、煎餅,又打包了果脯、糕點,直到她兩手抓得滿滿當當,再也拿不下其他之際,才喊了停。
薑冉占了便宜,心情自然不錯,得逞一笑,瞧著竟比狐狸還賊。
在聽到文昀用冷得像摻了冰碴兒似的聲音催促趕路時,她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適可而止的道理她還是很明白的,尤其是對付文昀這個喜怒無常的登徒子!
所以,這一日的趕路薑冉特彆配合,安靜靜坐在劍尾,一邊吃著蜜餞,一邊欣賞落日雪山的美景。
直到文昀帶著她落到了雪山之巔。
薑冉抬頭探著腦袋往前看去,瞧見一扇赫然出現在眼前大門,金碧輝煌,門楣上金色的牌匾上寫著“金鳥族”三個大字。
這裡莫不是文昀所說鬨鬼的好友家?
怪不得出手如此大方,隻定金就給了十碇銀子。
視線半晌都沒從那金光閃閃的大門上挪開。
她摸著下巴咂摸著,若是隨意從那大門處撬下一塊,就夠她在小漁村花銷一輩子了。
少了,報酬要少了!
仙族的鬼魂傷害也比凡界的鬼魂來得大,報酬應換成金錠才行!
薑冉被文昀從劍背上趕了下來,她也不惱,順勢跟著他往前走了幾步。
走進一瞧才發現,大門兩側還屹立著一對金鳥雕塑,雖被落雪覆蓋,但也難掩其非凡的氣勢。
此時,夕陽恰好隱匿於地平線之下,天空呈現藍紫色,台階兩側的燭台“噗”一聲瞬間亮起,雕塑上用寶石鑲嵌而成的眼睛在燭火的映照下熠熠閃光。
這雕塑,看起來怎麼有點眼熟?
薑冉想湊近再瞧瞧。
忽然一陣風自金鳥族內吹出,她下意識吸了吸鼻子,旋即臉色便沉重了起來。
她加快腳步追上文昀的步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語氣嚴肅道:“文昀彆去,這金鳥族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