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文昀隻幻化出了一小壺酒,而且還是沒什麼酒勁的果子釀。
倒不是他瞧不起薑冉的酒量,而是淨濁淵之事迫在眉睫,若是她當真喝得爛醉,怕是又要耽誤一天進度。
那酒壺確實不大,薑冉還給慕寧與洛川分了酒,最後落到她肚子裡的也就隻有兩小杯,甚至連那果子釀是何口味都未曾嘗出。
暗罵了文昀幾句小氣鬼,她起身拍拍衣裙上的塵土,催促著趕緊離開。
等眾人找到失蹤的靈鶴交還給蓬萊閣長老,解釋清楚來龍去脈,再啟程時,已日上三竿。
熬夜一整夜沒睡的薑冉趴在文昀那柄大了好幾倍的長劍上睡得正香。
文昀怕她摔下去,禦劍速度並不快,以至於天黑的時候,才剛剛抵達極寒之地邊境。
極寒之地到處都是雪,這裡的寒風帶著靈力,侵入骨髓。尤其是到了夜間,若找不到室內歇腳之處,隻怕會被凍死。
文昀很清楚薑冉是個紙糊的脆皮凡人,甫一抵達極寒之地,便直接找了家客棧入住,想著等天亮了再趕路。
薑冉本就已筋疲力竭,聽到可以住一晚客棧,匆匆與兩人道了彆,回屋睡覺去了。
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覺,睡得格外短,甚至不足一個時辰。
她是被凍醒的。
裹著厚厚的錦被,看著屋內燃得正旺的炭火,她陷入了沉思。
極寒之地的風雪確實不一般,沒有靈力,連睡個覺都是奢望。
想了想,她還是從床榻上起來,裹上厚厚的狐裘,想去找些吃食。
吃飽一些,也就不這麼冷了。
下到客棧一樓,薑冉發現,雖夜已深,客棧內依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眾客圍坐著,舉杯暢飲,他們麵前的酒壇子皆是同一款酒,酒香四溢。
她忽然想到,從前在小漁村,一到冬日,師父也喜歡溫一些酒來驅寒,隻是那時她還年幼,師父總念叨著不讓她飲酒。
今日見此景,倒是有些想他老人家了,外出遊曆這麼多年,也不知他過得可好。
薑冉走到櫃台處,指了指眾客所飲的酒壇,道:“掌櫃的,那酒給我來兩壇。”
“哎呦,那酒你這女娃娃可喝不了哇!”掌櫃連連擺手。
喝不了?怎麼彆人能喝到她就不行了?
眉宇間的柔色瞬時被收起,難不成是這掌櫃看人下菜碟,見她是個凡人所以不屑於賣酒於她?
若是在凡界,她定要好好與掌櫃的理論一番,可如今仙族,她壓了壓心中的不滿,冷靜道:“為何?”
“這酒名為燒刀,此酒入喉,猶如刀刃滑過,火辣辣的,後勁十足。你一個女娃娃喝這酒不合適啊!”
原是怕她不勝酒力。
薑冉心中的怒火瞬間熄滅了。
之前在蓬萊閣被護衛羞辱,至今耿耿於懷,如今看來,也不是每一個仙族之人都如那護衛一般刻薄。
她心情好上了一些,態度自然也好了不少。
薑冉拿出荷包,從中取出一顆早早就兌換好的碎銀擺在櫃台之上,淺淺一笑道:“掌櫃的,我能喝,勞煩給我兩壇酒,外加幾個小菜。”
她自認為酒量不錯,況且極寒之地實在太過寒冷,若是能喝上幾口暖暖身子,這漫漫長夜也不至於如此難熬。
“這......”掌櫃看著桌上的碎銀子,麵露難色。
看著掌櫃為難的臉色,薑冉暗自思忖著,難道是不夠麼?
或許是因為仙界物價貴些,倒也能理解。
思索著,她又摸出一顆碎銀,而後示意掌櫃上酒。
見少女也是個實誠人,掌櫃歎了口氣,“姑娘啊,這裡是仙族,用靈石交易,您這銀子,我不收啊。”
薑冉怔了怔,而後有些尷尬,她倒是忘了,仙族是用靈石交易的,文昀給的全是銀錠,當真是有錢沒處花。
桌上兩顆碎銀子在燭光下閃著光,薑冉看著,忽然覺得有些燙手。
一時間也不知該拿回來,還是不該拿回來,隻站在原地訕訕笑著。
“掌櫃的,我替這位姑娘買單。”
一道溫潤的嗓音落入耳中,於此刻的薑冉來說,宛如天籟。
一顆光澤流轉的珍珠被放在櫃台上,瞧這就是上品,掌櫃兩眼發光,急忙將其收下,而後手腳麻利地拎了兩壇子酒推到薑冉麵前,樂嗬嗬道:“姑娘稍坐,小菜馬上就來!”
薑冉收起銀子,遞了壇子酒給身後之人,唇邊掛著一抹淺笑,道:“感謝瑤宇公子解圍,若是無事,便一起喝酒吧。”
瑤宇欣然應下。
屋內嘈雜,薑冉喜靜,捧著酒壇子尋了許久,讓她在院子裡找到了一處涼亭。
庭中篝火旺盛,四處還掛著擋風的帷幔。
雖說不如裡屋暖和,但勝在安靜。
若是喝上幾口酒驅了寒,想來也不會覺著冷了。
薑冉揭開酒壇封口,醇厚的酒香撲鼻而來,她掃了眼,四下並無酒盞,索性仰頭飲下一口。
酒液入口,如同烈火焚燒,她顯然是沒把掌櫃的話當回事。
自及笄後,沒了師父的管束,薑冉可沒少喝酒,可確實也從未喝過如此烈性的酒,隻一口,她便覺得喉嚨處有一團火燃在燃燒。
而後,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在沸騰著。
“咳咳咳......”她忍不住輕咳起來,臉頰上染上了兩抹紅暈,微微瞪大的雙眸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這酒......果真名不虛傳......烈得很。”
恰逢小二來送下酒菜。
瑤宇忙盛了碗湯,夾了些菜放在她麵前,一臉關切道:“姑娘慢點喝,吃些菜緩緩。”
薑冉也不扭捏,夾起一塊雞肉便往嘴裡塞,正想著在飲一口酒,發現瑤宇正垂著頭,眉宇間凝著陰鬱。
她知道,他還在自責。
“你同我說說唄,瑤鈴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聞言,瑤宇緩緩抬起雙眸,瞧見少女飲酒吃肉的模樣,眸光明顯柔了下來,勾了勾唇,柔聲道:“她同姑娘很像,愛喝酒吃肉,不拘禮數,自由灑脫。”
蚌族是位於東海一隅的小族,全族上下不足二十口人。
瑤鈴是最年幼的,自然集全族寵愛於一生,養成了有些驕縱的性子。
她不喜繁複的禮節,不喜仙族貴女間的勾心鬥角。
隻喜待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無拘無束,驕縱卻不跋扈。
如若她還在的話,應也會喜歡這樣的雪夜,拎著一壺酒,找一處僻靜之所,對月獨酌。
可如今......
都是他這個做哥哥的不好,沒有保護好她......
看著瑤宇漸漸暗淡的眸光,薑冉便知道他又鑽了牛角尖。
自知言語的安慰對他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索性抓著自己的酒壇子與他的碰了一下。
若要解千愁,唯有燒刀酒。
“來,喝,今夜不醉不歸!”
雪落無聲,唯有推杯換盞間,她的輕笑打破夜的寂靜,落在瑤宇心頭,在他的內心最深處埋下了顆種子,癢癢的,好似有什麼要破土而出。
*
自從到了極寒之地,文昀就沒閒下來過。
眾人隻知玄冰玉佩位於極寒之地,卻不知其具體在何處,文昀也一樣。
他站在雪峰之巔,望著廣闊無垠的雪原,陷入了沉思。
極寒之地地形複雜,且常年積雪覆蓋,若想要一寸寸搜尋,是不可能做到的。
更糟糕的是,追蹤之術對神女之物毫無作用。
當時在司命麵前,他有多信誓旦旦,那在看到這片茫茫然的雪原就有多頭疼。
好在極寒之地有不少雪狐,文昀作為上古九尾靈狐,在三界中的狐族中有絕對的領導權力。
隻是等他給雪狐下完任務,回到客棧之際,夜已經很深了。
雪很大,文昀撐著一把油紙傘走向客棧小院,身後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
甫一進小院,他下意識去看客棧二樓薑冉那間房,本以為她應睡得很沉了,卻不想房中燈火通明。
他皺了皺眉心,心中已有了幾分不悅。
白日裡嚷嚷著疲憊要休息的是她,大半夜亮著燈不睡覺的還是她。
本想著去敲打敲打這個不懂事的小丫頭,轉念一想,他還是忍下了心中的怒氣,反正明日也是禦劍趕路,她若是困了,在劍上倒也能睡得香。
一陣風拂過,吹起了涼亭帷幔的一角,濃鬱的酒香隨風飄過。
文昀本並未留意到那處,晃動的帷幔引起了他的注意,讓他往涼亭投了一瞥。
篝火跳躍,映照出亭中兩人的剪影,一位姑娘,一位公子。
那姑娘應是醉了酒,好似趴在桌上,而那位公子正打算攙扶姑娘起身。
他並不是多事之人,隻瞧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直到亭中傳來兩道熟悉的聲音。
“薑姑娘,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屋吧。”
“喝!繼續喝!不醉不歸——”
腳步倏地定在原地,握著油紙傘的手驟然收緊,文昀隻覺得一股無名之火湧上心頭。
他機會沒有猶豫,大步走向涼亭,抬手揮起帷幔。
篝火的光芒正好落在薑冉身上,她趴在桌上,一頭如瀑般的青絲散落在肩頭,臉頰上染著淡淡的紅暈,如桃花初綻,添了幾分醉態的嫵媚。
“薑冉!”文昀咬牙切齒。
趴在桌子上的少女猛一抬頭,在看到文昀那張鐵青的臉之事,酒都醒了三分。
這這這......這是得醉得多厲害,連幻覺都是這討人厭的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