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1 / 1)

“你是樹妖吧。”

“你騙得過其他人,但你騙不過我們馭獸門,畢竟我們可是從小就與妖獸打交道。”

咽喉被冰涼的刀鋒抵住,苦難總是如同噩夢般如影隨形,就像是已經實操過千百遍成為習慣般,江羽的下意識反應就是找機會反擊與逃跑。

隻是喉前刀鋒逼得很近,皮膚隱隱作痛,想必是已經劃破了幾分,耳邊是那人的威脅:“看到那個岸邊了沒有,那邊安全,樹妖用藤蔓變出條路來不是什麼難事吧,快點,彆耍心眼。”

目光隨著身後那人刀尖所指的方向轉動,那處獨獨沒有被火海包裹的平台仍是剛才枝繁葉茂的和平景象,平台上動物都似乎沒看見這彌天火海般。

而自己所站的平台四周已無殘存的植物,無法借力,江羽便隻能操控自己的妖體藤蔓從焦枯的土地裡生長而出,他竭力控製讓藤蔓高一點再高一點,這樣被烈焰灼燒至死亡的概率就會少一點。

但木遇火一直都是無解的致命相克,妖體被高溫炙烤和他本人被炙烤是同樣的痛楚。

痛到眼神微恍,他似乎在那個平台上,看見一個眼熟的、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身影。

但轉瞬就被另個旋風般出現的人擋住,是發現巨變產生後匆匆趕來的小鷂。

江羽的記性不差,甚至可以說得上是難得能拿得出手的過目不忘,因此在南穀同行過後便記下了她的名字。

在這次入門試煉裡會遇見她還挺意外,但更奇怪的是,這位小鷂竟在看到自己時主動上前打招呼,甚至和她的同伴說他們是朋友,真摯地詢問能不能一起行動。

他本來下意識想拒絕,小鷂卻直接拉過他在一旁,偷偷說道:“褚兄很討厭妖,我怕你落單,他就找機會殺了你。”

他抬頭,見那小鷂嘴裡的褚兄正滿是敵意地盯著自己,似乎小鷂說得不無道理。

一路和他們同行一句話都沒說,不過不難看出小鷂和褚知行關係極好,其他同行者戲謔為這就是愛,少年人恨不得時時刻刻粘在一塊的衝動,隻怕一個死了另一個也要跟著殉情。

路過的江羽聽見便思索了下,愛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回到眼前這對金童玉女兩岸相隔的景象,好像真要靈驗了那句“一個死了另一個也要跟著殉情”,雖然江羽用有限的知識難以理解。

他眼眶微酸,妖體的藤蔓被烈火燙傷,大片大片的枯枝剝落,就算是習以為常的灼燒,生理性的疼痛卻仍然不可避免。

此刻,小鷂和褚知行之間隔著深淵裡不見底的地脈岩漿,褚知行正用結界抵禦烈火攻擊,但畢竟沒有後繼的靈氣支撐,腳下站立的土地卻越來越少,已經隱隱有燒身之勢。

小鷂站在安全平台的最邊上,偶爾火舌的噴湧卷過她的衣擺,避免被燒著她退後半步,又緊張萬分盯著褚知行,擔憂與恐懼早就讓她忍不住那雙杏眼裡蓄滿淚水。

她哽咽道:“褚兄,還請你堅持住。”

江羽所站的平台也即將被吞沒,但就像感受到本體受到致命傷害般,藤蔓一邊被燒一邊頑強新生,一寸一寸延長。

唯一幸運的是,他距離安全的平台並不算遠。

“走,彆想耍什麼花招,我掉下去了你也得掉下去。”那馭獸門的男人很謹慎,刀鋒仍抵在江羽的咽喉沒鬆開,他劫持江羽踏上那條藤蔓臨時搭出來的橋上,藤蔓發出吱吱不堪重負的聲響。

腳下不過幾寸,便是無儘烈火貪婪的火舌,高溫炙烤仿佛連皮肉都要燒焦,無疑隻要掉下去,絕對死無全屍。

——“你沒殺過這個幻境裡的小動物吧。”

就這樣在煎熬生死一線中前行,江羽卻瞳孔微縮,他猛然聽見了道異常熟悉的聲音,熟悉得如同幻覺,餘光見其他人神色如常,好像隻有自己能聽見。

“彆動,沒有就正常和他走,不用怕,沒有殺過妖你就不會被燒死。”

那聲音頓了頓,帶著些認命般:“有就叫我。”

江羽的眼睫垂下掩蓋情緒,上下唇輕張了張,但什麼話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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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宮秋躲在暗處觀察,見江羽沒叫人也沒其他動靜,一步一步和那馭獸門的弟子從獨木橋上走過,她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放下大半,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背上正散發微光的印記,神色複雜。

當時南穀那該死的複寫符,怎麼還沒消掉。

一使用傳音入密,這手上的複寫符也同時起了灼燒感。

不過也許正是因為這東西在,不然僅憑她築基的實力,也施展不出傳音入密這種高級法術。

楚未仇已經在附近仔仔細細探尋了一圈,卻仍沒找到這處禁地裡該有的寶物,於是又兜兜轉轉回來在謝宮秋的邊上蹲下,漫不經心道:“你不去救你那徒弟?”

“我沒收他為徒。”謝宮秋瞥了他一眼:“他自己跑了,可能不願意做我的徒弟。”

楚未仇道:“這裡真的有寶物嗎?堂堂長老帶我進禁地,總不至於隻是為了探路吧。”

“當然不是,你分明能感受吧,這裡有濃鬱到驚人的靈氣。”謝宮秋才不會那麼大方給他抖落寶物的位置,“但至於在哪裡,要是隨處可見就不會是禁地了。”

楚未仇摸不透謝宮秋究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單純不知道,不過他也不打算同四澗書院的人交惡,便乾脆移開視線,看著不遠處道:“他們要上岸了,我們不便見人的話,要不往後稍稍。”

謝宮秋剛想點頭,卻道:“等等。”

她見小鷂忽然大步走到剛踏上地麵的江羽麵前,交談的聲音隻隔著幾顆樹,因此聽得一清二楚:“江羽,你是叫江羽對吧!我聽謝姐姐這麼叫你的。”

“你能不能……”她稍微有些踟躕,又閃著淚花堅定道,“繼續維持會兒藤蔓,這裡還有很多藤蔓植物,請你幫幫褚兄。”

“我不需要一隻妖來幫我。”褚知行果然時時刻刻都關注著小鷂這邊,一聽小鷂求人,中氣十足的抵觸抗議便立刻傳來,“這火我能抵禦。”

仿佛響應主人的號召般,他的劍光又驀地增亮,擊退蜿蜒而上的火浪。

“褚知行,都到什麼時候了。”小鷂又恨又急,“你對妖的敵意就不能暫且擱置嗎?”

小鷂突然拉住了邊上一直看戲的男人,道:“你是馭獸門弟子吧,此地有很多未修成人形的妖獸,你應該能馭使它們,能不能幫幫我,今日之恩他日我定會償還。”

謝宮秋邊聽邊蹙眉,小鷂竟會去求那看上去就不是好東西的馭獸門弟子,實在是病急亂投醫。

那馭獸門弟子拂去自己衣擺上的灰塵,悠閒回道:“你們二人認識啊。”

小鷂懵懂地看著他。

他的手微微向下,目光來回在江羽和小鷂之間掃過:“這世間妖獸千千萬,不過特殊的也就幾種,我們馭獸門的密典上記載,有妖天生不用修煉便可得人形,要麼是半妖,要麼是天妖,要麼是精怪,無論是哪種,都對修行大有裨益。”

小鷂被嚇得一抖,好像大腦終於從慌亂中回神了些:“你是什麼意思?”

褚知行大聲道:“小鷂!離他遠點!”難得一見的驚慌失措在他的臉上浮現。

雙刀出鞘,所幸小鷂一聽褚知行的聲音便立刻退後,僅是衣擺被劃破了條大窟窿、不然這窟窿不免會出現在她腹部。

但馭獸門這人是想取人性命的,怎麼會停下手中的殺招?他似乎很是享受獵物的惶恐不安,慢條斯理地轉腕把玩手中短刃,“此地靈氣充裕,我修為竟是恢複了七七八八,殺你們是綽綽有餘,所以沒必要白費力氣躲藏了,倒不如求我給你們個痛快。”

眼前兩人都手無縛雞之力,他很是滿意:“無論是天妖還是精怪,妖丹都是至寶啊,舉世難尋的珍寶一次碰上兩個,真是運氣好。”

二人被迫步步後退,直到退到岸邊,再後一步便是滾燙岩漿,不禁麵色煞白。

然而謝宮秋卻觀察到,小鷂麵色忽然微變,似是驚疑不定,她扭頭看著火海怔愣片刻,咬緊下唇像是在做某種糾結,又看了看江羽小聲說道“對不起”。

正想著這人應當不會真的打算跳火海吧。

接著就見小鷂在那名馭獸門弟子的麵前,毅然決然直接跳入火海,火焰瞬間吞沒了她的身軀。

幾乎同時,褚知行一分神,防禦結界便無法阻擋火焰越來越猛的勢頭,轉瞬轟然碎裂成渣,他亦是跌入滾燙火海。

轉折發生之陡然,也就謝宮秋一個震撼吐槽“不愧是男女主跳河都一前一後”的功夫。

哪怕是站在麵前的馭獸門弟子也沒反應過來,當他意識到到手的鴨子在眼前飛了,麵容瞬間扭曲,怒罵:“該死的。”

想著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於是這次他不再多話,雙刀徑直向江羽的頭顱揮斬而去,直接殺招。

可惜還是慢了一拍,一顆小石頭破空而來,清脆的金屬聲響過,刀鋒偏離方向。

江羽猝不及防被一道白色的影子抱了個滿懷,巨大的作用力迫使他向後倒去,而其身後,正是滾滾烈火,下意識的掙紮卻在聽到那人說話後戛然而止。

她的聲音就在極近的耳邊。

“我都說了,相信我,跳下去。”

“非得一起跳。”

又被她救了。

那隻朱雀殘留的烈火,時隔千年仍舊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