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約約得以看見,有道模糊的影子飛速從林子裡穿行,其速度比起僵硬的僵屍快上不少,眾人精神再次緊繃之際,來者的麵目清晰熟悉。
褚知行皺眉:“有蘇落?你方才去哪裡了?”
那隻張揚的狐妖,哪怕經曆惡戰,精巧的麵龐也不見疲態,她看到眾人後步伐慢了下來,氣喘籲籲道:“我也想知道!我睜眼就看到一群骷髏骨架在跳舞,真是開了眼了今日!”
褚知行:“你可有見過其他二人?”
“白鈺和洛師兄嗎?不曾,我本還想著問你見過他們沒,他們比我們資曆深見識廣,說不定有方法能帶我們離開這兒。”有蘇落麵色難看,她從袖袋裡掏出了枚小玉簽,玉簽瑩潤蘊含微光,“不過洛師兄的命簽仍在,她們應當都暫無生命危險。”
有蘇落確認過後又分外珍重地放回了袖袋。
“繼續往北走,說不定還能找到出路。”
褚知行仍有些不相信她:“你的意思是陣眼會在北方?”
“我就是從南邊趕來的。”有蘇落聽了這話卻炸毛了,像是把這段時間積累的害怕發泄出來般,怒斥道:“你就彆找那陣眼了,南麵淒風苦雨鬼哭狼嚎,已是與鬼城相連之景,倘若此陣真喚出墮仙,就算你是萬劍仙門千年來第一新秀!也不能直麵墮仙還留一命!”
她竄到謝宮秋的身邊,“九長老我們彆管他死活了,咱們跑!”
謝宮秋剛想舉手再度抗議‘九長老’這個被強行安上的名頭,卻被有蘇落的大力拽得連走好幾步,剛剛止住的傷口撕裂,隱隱血跡浸透裡衣,顯在天絲白衣上,冷汗直流。
有蘇落顯然沒能注意到,她還在喋喋不休,“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實力啊九長老,但我覺得吧,就算是師尊親自來,也難說能不能贏過墮仙,那可是仙人,那可是媲美天道的存在,隻怕隻有仙侍借仙力才能與他一較高下。”
墮仙?什麼是墮仙?謝宮秋一邊傷口疼一邊思索這又是誰,讓在場所有人都諱莫如深。莫不是那位反派boss換了個名頭閃亮登場?
還有等白玉京的仙侍來救人。話雖然是如此說,但在原身殘存的記憶裡,白玉京與原身是互相將對方置之死地的對手,她甚至都不確定那所謂的仙侍會不會認出這具謝劍的皮囊,然後將她斬於此地。
江羽語氣中帶著些好奇輕聲問道:“仙人?”少年的好奇應在流風裡如碎灰,隻是一瞬間,無人聽到。
不過他又用力拽掉了有蘇落的手,扶著謝宮秋向前走,認真道:“她受傷了,你不能這樣,傷口裂開了。”
總算能站穩當,謝宮秋疼出竅的魂魄回籠,她下意識握上江羽的手腕,感激地朝有蘇落點點頭,“謝謝你有蘇落姑娘,但我自己跑就好。”
有蘇落神情緊張:“九長老你受傷了?傷得好重!對不起我沒能注意到。”
謝宮秋無奈歎口氣:“沒關係。”她也察覺九長老之於她們而言,是一個相當重要的角色,冒領彆人的身份還享受人家的待遇,也難免有些難為情。
與其到時候被發覺揭穿,倒不如現在和盤托出。
於是她鄭重其事道:“其實我真的不是什麼九長老,隻是一個機緣巧合得到萬劍仙門令牌的普通人。”
出乎意料的,有蘇落並沒有什麼被騙後的惱怒,甚至都沒有失望,就好像還是沒有在相信她一樣。
“嗯,我知道了!狐狸耳朵和人耳朵都聽到了!”她用力點頭,象征自己真的聽到了,她又低頭,纖長的手覆在傷口上,靈氣如同溫和水流般包裹住傷口,用著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師尊說,哪怕是碰巧拿到令牌,也算是緣份的一種,隻要令牌在你身上,你就是九長老,我們四澗書院,至少我和師尊會罩著你的!”
她們為什麼會對這所謂的九長老這麼好呢。
謝宮秋多嘴問了句;“因為謝劍嗎?”
聽到這人名,有蘇落眉眼笑彎彎,答案不言而喻。
如果被她知道麵前這人就是謝劍的冒牌貨會怎麼樣。
謝宮秋發覺自己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起來,她卻有些鬱氣,中指指關節微曲,在有蘇落的腦袋上扣了扣,“這麼要命的關頭,你還浪費你的靈氣,怕是不想要命了吧?”
有蘇落吃痛,鬆開手:“好嘛好嘛,這不是看你傷太重了嘛。”
謝宮秋沉默了會兒,還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發問道:“謝劍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她不是……”
“叛離正道嗎?”有蘇落接上了謝宮秋未說完的話,她勾起明媚笑容道,“謝劍是個溫和善良的人,如此仙風道骨常懷仁義之心的人,我不信她會叛逃正道,其中必定另有隱情。”
沉默良久的褚知行澆上一盆冷水:“但無論如何,她盜走仙器道三千弑殺同門之事,已是板上釘釘。仙器道三千關乎人類危難,她卻為一己私欲盜走,你是如何看出她是個善良的人?人慣會為利益而偽裝出各種道貌岸然的模樣來。”
有蘇落長眉豎起,似乎馬上炸毛。
謝宮秋總算摸清了這倆人為什麼火藥味一直都如此濃鬱,也許謝劍也是關鍵因素之一。
她順手摸上有蘇落的頭發,順了順小狐狸的炸毛,輕聲勸架道:“彆吵啦,彆引來不好的東西。”
一眾人在林子中向前推進,夜色朦朧,隻能聽見影影綽綽的魑魅魍魎發出動靜,誰也不知道光亮在何方。
有蘇落第一個發出令人振奮的驚歎:“那邊就是結界屏障了吧,隻要突破那邊我們就能逃離結界。”
然而並沒有人的臉上顯現出逃出生天的喜悅。
小鷂似乎已經在接二連三的戰鬥與危機中有些疲憊脫力,不久前與白月光重逢的喜悅都被衝淡,她說道:“陣眼未破,我們都出不去。”
流淌鷂鳥紋樣的結界再次展開,這點微光,也能照亮些許的黑暗。
“來了。”
褚知行並未多言,隻是再次將手中劍握緊,這次林子中娑娑穿行的影子,是體量巨大的骸骨們。
殘缺的屍骨,和生蟲的腐肉。
無名的幽魂已經回到黃泉,但無碑的屍骨卻一無所知,仍在找他們的生。
執念低吟淺唱,回蕩在穀中。
“仙人,何時能來救救我們。”
“為何我們獻祭了足夠的祭品,仙人仍不來。”
“還不夠,仙人說祭品還不夠啊。”
“那些人,有仙人的氣息……”
“把他們殺了,獻祭給仙人。”
褚知行試探性甩出道劍光,在觸及骸骨的瞬間將骸骨打散,接連打散了三個骸骨才停下。
散落一地的骨頭又顫抖地爬起來自行拚拚湊湊,仿佛還有生前的記憶一般,初具人形。
隻是東一塊脛骨西一塊頭骨,大大小小得好像那塊是男人的,這塊是女人,縫合而成,動作笨拙得很卻一致地很有殺心,猛衝刺而來。
如果沒看錯的話,其身後是烏泱泱的白骨潮。
一遍、兩遍、三遍……
前仆後繼,更多的屍骸從四麵八方爬來,勉強湊出人類的骨相來,偶爾還夾帶著幾張粘連的皮,似乎是今日剛死的那群人也被拆開重組了。
好像沒有儘頭,好像越來越多。
謝宮秋怒罵:“根本打不死。”頹然地看著被打散的屍骨再次拚拚湊湊又是一個敵人。
褚知行知會一聲:“掩護我片刻,我用火劍訣試試。”還沒等到謝宮秋的同意,這人就馬上退下了。
三人少一個中堅力量,她壓力暴漲,顧及不到傷口開始滲血,咬著牙強撐。
她本來就不是謝劍,她沒有謝劍那麼大的本領能耐,隻能依葫蘆畫瓢般拙劣地使出最基本的砍和劈打散骷髏,酸酸麻麻疲累席卷又不敢停下。
她突然想起來當初小鷂姑娘在洞府裡和她聊天時說的,劍修老苦了。
劍修有多大的能力,就得受多大的傷。
她憤恨自己的弱小,但她隻是穿來這本書裡短短七天的普通人,彆說貪生怕死人之常情了,就光是剛才被劃傷的傷口疼痛,都快要讓她恨不得暈過去,真是吃不了一點苦頭。
劍修劍修,她要不還是想個辦法轉行吧。
“白玉京仙侍什麼時候才能來救我們?”小鷂喃喃,問出了所有人心底的期望,她抹掉眼淚又加把勁給暗淡的鷂鳥結界再度加進一股靈氣,同時的,她的麵色更加灰暗了。
有蘇落緊挨謝宮秋的邊上,猶豫問道:“九長老,您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嗎?你說你當初撿到的東西,除了萬劍仙門令,或許你可對謝劍的劍法有過一二的了解?”
謝劍謝劍,又是謝劍。
不知怎麼,也許是障氣也擾亂了她的神思,她忽然有些疲累,“我真的不是九長老,也和那位叫謝劍的並無瓜葛,與其指望我不如指望仙侍能不能早點來救人啊!”
有蘇落似乎也驚覺,低低道歉:“……對不起。”
謝宮秋又被骷髏劃傷手臂,天絲白衣極速愈合,但她自己的傷口卻止不住流血,疼痛讓她靈台恢複清明,鬱結的情緒早就被拋去耳後,“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