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怪乃集天地之靈脈孕育而成的生靈,千年難見一誕生,天為父地為母,本就是順應天意的存在,不僅尋常的天雷地劫自然與其無關,在修行一路上更是如魚得水,壽命長如妖,心智純如琉璃,所居之處自然而然會成為人傑地靈的修行福地,深受修行者喜愛。
而小鷂,就是這麼一個靈山上集天地蘊育而生的精怪。
雖說是精怪,但剛出生時被鷂鳥妖撿了回去撫養長大,便理所當然地得到了個小鷂的稱呼。
鷂鳥也不知在她身上施展了何種法術,其身上精怪的氣味被掩蓋而去,又能以精怪幻形的手段擬出鷂鳥原型的模樣,長久的生活在一起,她便也以鷂鳥自居。
那隻大鷂鳥談起人類便帶幾分冷硬拒絕,對山外的世界甚是抵觸,於是小鷂也被局於靈山十年不曾下山,在山上追鳥騎狼與山靈作伴,時常也曠課逃學,自然對山外的一切好奇懵懂。
不過小鷂雖不常與外界交往心智單純,卻也不是癡傻,隻是單純因為好奇心便莽撞地找機會逃離下山,在小鷂看來是傻子才會做的事情。師母撫養她十年的恩情,她始終銘記在心。
更為重要的是,師母的暴脾氣全靈山上下皆知,她還記憶猶深當初一個有禮貌的鬼修來拜見師母,聽聞是師母曾經的人類故友小鷂才把那人帶上來的,沒想到不過交談幾句毛了的師母就掀了桌板,欻欻欻幾片鋒利如刀片的羽毛四射,六親不認。
鬼修碎成一片一片的,跐啦幾下連血都不見得。
小鷂捂眼睛跑都來不及。
因此師母不準她做的事情,她也是堅決碰也不敢冒險去碰。
但就像讀過的話本一樣,當幾縷自由的風吹過,她不一樣的心思還是開始萌芽。
最初是在無趣的日子裡,她意外遇到了一個山外來的人。
她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怎會來到此地來,那人的帥氣容貌是路過的虎虎狼狼貓貓狗狗都會驚歎的程度,隨身攜帶的還有著一把純白的劍。
他不過是輕巧幾個動作就翻身上樹幫小鷂采到了樹上的野果,放在她的竹簍裡。
小鷂道了謝,她咬了口果子,作為回報她善意提醒那人:“你得早點離開這兒,這裡夜裡有很多魑魅魍魎妖魔鬼怪出沒。”
看書本上說普通人一聽妖魔鬼怪老早拔腿就跑了,但那人隻是平淡地點點頭。
小鷂側目:“你竟然不怕?可是會有張牙舞爪的惡靈哦。”凡人膽子倒不如書本所說那般小啊。
那人卻答非所問:“這裡便是連接外三重天的靈山吧。”
小鷂遲疑地點點頭,按理說,哪怕是在這裡土生土長的小妖,恐怕也隻知道這是座妖山鬼山。
那人卻語氣溫和得好像在說什麼常識:“外三重天接連處有鬼,並不奇怪。”
小鷂咦了聲:“你還知道外三重天?那裡聽聞是陰鬼鬼修聚集的禁地。”
那人回道:“並不確切,那裡不止陰鬼,外三重天裡住的是一群丟了立身之處的家夥。“
“啊!這種說法倒是第一次聽呢!”小鷂的好奇心被激發,暫且拋下了趕緊勸走眼前這名人類的念頭,希望他能說更多,更生動描繪關於靈山外書本外的世界。“我們靈山的書雖豐富,但禁書卻都上了鎖,師母也不給我看,隻知道外三重天是個極度危險的遺忘之地,除了鬼與鬼修,還能有什麼東西能在那裡存活?”
“很多。”那人看小鷂好奇的模樣,他抬起手來似乎要指什麼。
小鷂正好奇答案,卻見他將身周的一切都淺淺劃過,不厭其煩地解釋道,“你在這裡看到的生靈,都可能會在外三重天見到他們。”
“如此之多?”這簡直就是顛覆她一直對外三重天抱有的固有印象,“那裡不應該是灰暗單調的地方嗎?我還以為他們都和鬼修一樣單調乏味。”
“你遇到過鬼修?”
“是啊,有位鬼修曾來靈山求藥,求藥不成惱羞成怒與師母大打出手,不過當然慘敗啦,三腳貓的功夫和普通陰鬼沒什麼兩樣嘛!就是招式過於惡心了點。”
“那應當是令尊修為過強,鬼修的招式詭譎莫測,你若是簡單當作陰鬼來對付鬼修或者墮仙,那便會吃大虧,你可知道那四靈蠱陣?那便是能召喚外三重天之物的禁陣之一。”
看上去那人的模樣蠻嚴肅,小鷂雖然將叮囑聽進了心裡,但卻仍沒掛在心上,畢竟隻是師母幾個回合就能趕走的人,她不想放過這個堪比禁書的少年,於是繼續問道:“四靈蠱陣,隻聽說過名字,是師母某次和她好友談論時提及過的,你說這個乾什麼?這也與外三重天有息息相關的聯係嗎?”
“……”那人卻仿佛被問住了一般,遲鈍片刻後才搖搖頭,“隻是一個普通的獻祭禁陣,印象頗深罷了。”
“快要日落了,我還是送你下山吧。”小鷂雖然有些戀戀不舍這位憑空出現的聊天搭伴,但作為精怪她還是看出來這人周遭毫無靈氣的波動,不過是毫無修為的凡夫俗子,隻是比起普通人身體靈巧強壯些。
若在無人保護的情況下遇見那些從縫隙裡逃竄的陰鬼,隻怕是死路一條。
那人點點頭:“好,那多謝姑娘了。”
下山的道路並不短,他們一路並肩而行,侃侃而談。
那人雖然毫無靈氣波動,又受了傷,卻有相當廣闊的閱曆,她問他答,幾乎都能說上一二。無論是上三重天的仙人宮闕,還是外三重天的幽冥禁地,就像是雲遊過千山萬水的旅人,能夠源源不斷地描繪出大千世界的璀璨。
他說靈山是與外三重天接軌處,是天機要塞也是薄弱點;他說外三重天有著各種被放逐的生靈,而上三重天則是審判之地;他說陰鬼其實不如鬼修可怕,他們詭譎莫測,甚至可以操控人心。
他說精怪是自由又燦爛的,天地的孩子。
他們走了許久,直到日落西山才走到能看見山下村落的地方。
卻不料還是有陰鬼還是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小鷂略微有些緊張,因為一般來說她身上充滿鷂鳥大妖的氣息,陰鬼不敢靠近。
除非那隻陰鬼不一般。
那人凝神,腰側的白玉劍似乎在閃動:“是鬼打牆,所以我們才走了許久。”
“啊!我明明是靈山上的人卻剛剛發現……”小鷂緊張之餘有些愧疚,她按照師母所教甩出羽毛箭,卻在紮入鬼影後麵色蒼白,“這隻是假的!當心!!”
“那這次便記住在心,切莫輕視鬼修。”
小鷂與他結伴而行,本想送他離開危險的靈山,卻沒想到明明沒有修為的他反而在逃竄出裂隙的惡鬼出現時,擋在自己身前。
他說救人是本就是他該做的事情。
雖然代價是咳血陷入昏迷不醒。
他和小鷂被及時趕到的靈山小妖們救起來。
小鷂的師母仍未歸來,這救人的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小鷂身上。
小鷂已經在廂房裡打轉了三十圈了,淚水也在眼眶裡打轉了三十圈,她一抹眼淚麵露難色:“我也不會救人啊!”
她看向剛飽餐一頓、嘴裡還流淌鮮血哈喇子的虎妖,難色更難了。
虎妖不屑,悶悶的噴氣聲帶來一陣腥臭:“又不是我吃的他,我不吃人,人有臊臭。”
他懶懶地轉轉尾巴:“再提醒你一句,他是不是救了你我不管,但你師母可是要回來了。”
我看你才有臊臭。
小鷂捂著鼻子趕走虎妖,看向那人蒼白的臉和微弱的呼吸,她做了個深呼吸握緊拳頭:“儘力,我儘力救你!你也儘力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