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步元嬰(1 / 1)

還能有這種好事?

楚寧心頭微動,停下掐訣的手勢,轉身細細打量著洛塵冰。

坦白說,她有點PTSD了,聽見“亂雲澗”三個字就渾身不自在,這張臉皮再厚,也頂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社死。

心理上,她能狠下心給洛塵冰報複,達成兩不相欠的目標。

但做起來卻被想象中難上百倍。

雙方都沒有感情,卻用最親密的方式擁抱糾纏,心臟加速跳動,臉紅,身體發燙,仿佛身心被剝離成兩個部分。

心靈冷靜籌思,軀殼卻在被引誘,繼而就是不可遏止地尷尬和窘迫。

洛塵冰失控後,身上那股蠱惑力也著實驚人。若非洛塵冰日後走無情道,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修煉了什麼媚術。

再來一次是不可能再來一次的,能一筆勾銷最好。

楚寧斂神問:“既不是突破,為何說你也可以不是金丹?”

洛塵冰垂眸看了眼懷裡的丹藥,言簡意賅:“半步元嬰境。”

楚寧:“!”

你還不如直接突破元嬰得了!

半步元嬰境是自己可以控製的嗎?!

楚寧表麵默然,心裡卻掀起驚濤駭浪。

半步元嬰境多出現在兩種人裡,一種是抓到元嬰門檻、苦於不能突破的老實人;還有一種,是強行壓製自身修為、不肯突破的天才。

假使洛塵冰屬於後者,那他的實力必然遠超表麵,至少事前就壓製過修為。

十幾歲的元嬰真君,本就夠轟動修仙界了。若極樂宮知曉他壓製過修為,怕不是和萬劍宗撕破臉,也要弄死洛塵冰。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楚寧心想,如果這是一本小說,那麼洛塵冰是主角的可能性很低,這類人設多是給主角送經驗的。

“要多長時間?我沒空給你護法,你考慮清楚。”

“很快。”

……

楚寧說了不護法,卻還是在山洞附近仔細布下防禦結界。

雜亂的狗尾巴草勾著裙擺,被鞋尖劃開,很快又攀附上來,毛絨絨的根須帶來一陣癢意。

她抬眼看見滿山的狗尾巴草,無量無邊的靈氣朝著山洞彙聚,白化了草絨,一眼望去像下過一場大雪。

這就是半步元嬰境。

風平浪靜,卻又來勢洶洶。

*

黃昏,天空呈現出怪誕的赤紅,十張猙獰的鬼臉若隱若現,它們扭曲的麵容不斷放大,張開血盆大口壓在頭頂,讓人喘不過氣。

淒厲的鬼號劃破長空,從天際禦劍飛過的攬金宗弟子,被鬼臉攔腰咬住,尖銳的牙齒嚼動時,還能聽見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餘昌明過來查看,隱隱發怒,“又一個不聽令的!宗門都被十獄絕殺陣帶進鬼域了,跑能跑到哪裡去!”

他才看了十獄絕殺陣的典籍,原來在李思明放下陣眼的那一刻,攬金宗便進了鬼域。

不阻止殺陣開啟是死,阻止也是死!

李思明就沒打算放過攬金宗。

有這般強大的殺陣,為何不去找極樂宮報仇,拉著攬金宗整個宗門的人去死,就能解心頭之恨嗎?

黑霧彌漫,霎那間籠罩數十座山峰,古樹在狂風中搖曳,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遠處虛空裡,十道黑影凝聚成形,駭人的威壓當空籠罩下來。

眾長老火速祭出法器,各自占據方位,嚴陣以待。

“十方獄主出世,諸位小心!”

天邊最後一抹光也隱去,幾名長老毫無預兆被擊中心肺,像掐斷引線的風箏,倒飛出去。

餘昌明臉色煞白,嘴角滲出一絲血跡,因恐懼而放大的瞳孔裡,倒映著一張惡鬼麵具。

麵具下血色的眼睛緩緩抬起。

視線對上的那一刹,餘昌明的識海轟隆作響,體內運轉的靈圖瞬間崩塌。

“魔……”

“無禮。”沙啞森嚴的聲調帶著野獸嘶吼的回音。

他舉起匕首,慢悠悠地落下,即將捅破餘昌明腦袋、享用這場盛宴,執刀的手卻被一抹銀白的光打偏。

阿莫凜眉,抓向那枚偷襲的龍鱗,寒冰割開手掌,龍鱗沾著他的血消失在視野裡。

“兄弟,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楚寧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他慢騰騰地轉過身,“敢,答應。”

餘昌明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不敢置信地扭頭看楚寧。

“你來做什麼!楚道友,這裡危險,縱使有醉月劍尊的法寶護身,你也扛不住十方獄主的重擊,快離開此地!去地下丹房,我們還能撐住!”

說著,餘昌明嘴裡又噴出一口血。

楚寧瞥見兩道黑影往地下丹房的方向瞬移,收回正在攻擊的龍鱗,指間同時捏住兩片,毫不猶豫揮手擲出。

兩道黑影回轉,朝她衝過來,楚寧幾乎沒有遲疑,抬腳踹開撲上來的銀發孩童。

銀發孩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愕然地眨眼,用小短手撐起身體,撣掉身上的鞋印,泛著詭異銀光的眼眸眯起,嘴角掛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姐姐,你欺負小孩子。”

“活了幾萬年的小孩子?”楚寧緊盯他身後的黑發孩童,精神高度戒備。

銀發孩童眼中掠過精光,銀白色的豎瞳像蛇一樣冰冷,指著身後說道:“姐姐,你喜歡祂嗎?隻要你說一句喜歡,我們就把祂送給你。”

黑發孩童懵懂地望著她,被縫起來的嘴唇微動,祂開不了口,便對著楚寧歪腦袋,一雙重瞳氣息邪獰,格外滲人。

銀發孩童惡劣地笑著:“吃掉祂可以漲修為,一個寒酥,便能讓姐姐連跨幾個大境界,立馬飛升哦。”

楚寧抽了抽嘴角,很違心地說道:“你看祂多乖,比你乖多了。這裡是人間,沒有人樂意傷害乖孩子,隻要祂乖乖的,我們保護祂還來不及。”

銀發孩童捧腹大笑:“寒酥,寒酥,快讓姐姐看看你有多乖!!”

黑發孩童捏緊手指,乖巧地低下頭,頭頂的血色發繩輕輕滑過泛紅的耳朵。

銀發孩童破口大罵:“見鬼!她騙你的!人類就愛說花言巧語,嘴裡沒一句真話!”

寒酥搖頭。

銀發孩童咬牙,嘴裡發出磨牙聲。

楚寧疾步後退,銀發孩童的身體扭曲變形,四肢拉長,轉眼化作一條巨大的銀色蟒蛇。

銀蟒吞吐猩紅的信子,張開森白獠牙猛撲向楚寧,帶著一股腐肉的腥臭味。

楚寧轉身就跑。

銀蟒的速度迅疾如風,眼看就要一口吞下楚寧,餘昌明顫抖地扔出法器,卻連銀蟒的鱗甲都破不開。

“小心!楚道友……”

千鈞一發之際,楚寧雙手結印,手指飛快變換,指影如蝶翻飛,眼睛無法捕捉動作。

攬金宗眾長老大氣不敢喘,他們看不清楚,但也知道楚寧雙手變換了上百次。

足足有上百道指決!

越是厲害的法術,指決越複雜。攬金宗藏寶閣內殘存的那本天階法訣,全冊加起來也沒有百道指決。

餘昌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楚寧若有這等實力,早該名揚修真界了,眼下可不是逞威風的時候!

擺上一段表演,大喝一聲莫須有的法術名稱,再拋出醉月劍尊的法寶抵禦攻擊,放在平日裡,或有人吃這一套。

今日卻是不行的!她是在自掘墳墓!

幼稚!可笑!修真界這一百年裡儘出一些蠢貨!

也罷。餘昌明苦中作樂,醉月劍尊複仇又如何,屆時他們攬金宗在不在還兩說。

“李代桃僵!”隨著一聲清喝,楚寧的身影倏地模糊起來,身上出現重影。

她佇立於腥風中,衣袂翻飛,卻沒有後退半步,筆直地站在銀蟒巨口下,身體很快被銀蟒吞沒。

“果然……”餘昌明氣極反笑,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他們今日在劫難逃了。

“果然什麼?”身前的鬼臉麵具人不知何時沒了殺氣,還變成楚寧的聲音。

餘昌明毛骨悚然,正要逃離,卻看見楚寧冷靜地站在那裡。

“楚……楚道友!”

楚寧還活著?

麵具人站的地方為何換成了楚寧?!

隻見銀蟒忽然張開嘴巴,戴著麵具的阿莫磨磨蹭蹭地從裡麵走出來。

“快點出來!”銀蟒等不及,連吐十幾口口水,把人吐了出去,“難吃死了!”

阿莫雙腳落地後,徑直向前走,血紅的眼珠盯著楚寧,邁步很慢很慢。

餘昌明心下狐疑,他走上一天,能否走到跟前來。

“好一個李代桃僵。”銀蟒變回孩童,往前一個跳躍,掛在阿莫的肩膀上,“親如手足,代人受過?這法術我好似在哪裡聽過。”

阿莫慢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龍?”

銀發孩童豁然開朗,笑眯眯地說:“對,是祖龍的血脈傳承,幾百年過去,又有人成功覺醒了祖龍血脈。她能施展李代桃僵,至少元嬰巔峰修為,太完美了,今日終於可以飽餐一頓了!”

“什麼……元嬰巔峰?”那豈不是修為比他還要高許多。餘昌明想起之前對楚寧的輕視,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看不透楚寧的修為,不是因為法寶遮掩。楚寧境界高於他,他自然看不透。

難怪她先前拒絕問心鏡測試。

餘昌明更羞愧了。

元嬰巔峰修為也就罷了,她還覺醒了祖龍血脈。

祖龍血脈覺醒者幾百年都不曾出現一個,縱使專精煉體的修士,也無法在那股力量的衝擊下存活。

鯉躍龍門,十死無生,多少天才抱著僥幸心理死在龍門一躍。

那是一條公認的絕路,到了今日居然還有人選擇覺醒血脈,還是傳聞裡不學無術的楚寧。

世人皆道,醉月劍尊門下出了一個法修,劍術不精、悟性一般,光有一張好看的皮囊,其他一無是處。

不曾想,劍尊那般的人物,能收一個既無資質又無悟性的草包美人嗎?

等等!

祖龍血脈擁有記憶傳承,幻術在其中不過是一個小類,換言之,楚寧具備破幻境的能力!

萬劍宗的人一到,攬金宗的幻境便被破了,在場隻有三個剛來的人,哪有那般巧合的事。

“恩公。”餘昌明如履薄冰地叫道。

楚寧雞皮疙瘩掉一地,一身警覺地回望他,“你認錯人了,什麼恩公?”

她否認太快,餘昌明反而堅定了猜測,抱拳道:“多謝恩公助攬金宗脫離幻境,恩同再造,沒齒難忘!”

一語驚醒夢中人,攬金宗的長老們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他們視楚寧為朽木,看不起她,還把十獄絕殺陣的臟水往人家身上潑。若楚寧早些時候站出來,承認自己是破解幻境的人,也隻會遭受他們的白眼和羞辱。

目下攬金宗再遇危機,他們這時候挑明實情,在楚寧看來,就是蹬鼻子上臉,逼她全力以赴再救攬金宗!

思及此,長老們麵麵相覷。

一名元嬰長老飛過來,執劍護在楚寧身前,“恩公放心,我等不是忘恩負義之徒。我這條命是恩公救回來的,便是今日死在此地,我也會護恩公周全。”

法修普遍不擅近戰,餘昌明當即催動法器,替楚寧擋下黑霧裡的攻擊。

“之前多有得罪,還望海涵。恩公如有辦法離開鬼域,儘管離去,不必管我等,是死是活皆是我等命數,此間因果亦不會擔在恩公身上。”

他是在反駁司徒道清說的因果論。

恰在此時,司徒道清找了過來,看到八名元嬰長老圍成一圈,把楚寧護中間,頓時一臉古怪。

他們在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