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盜行徑(1 / 1)

戚尋是懂得如何用三句話,讓楚寧emo並噤若寒蟬的。哪個好人家的師父,把徒弟的那種事掛在嘴上,沒有一點避嫌的自覺。

放在原來的世界,她肯定社死到不敢見人。

不過,真有這麼明顯嗎?

楚寧落後幾步檢查自身,體內靈力運轉順暢並無異常。

她內視紫府、氣海一圈,看到內腑的情況,驚疑地頓住腳步,神色一言難儘。

洛塵冰的靈力很是特彆,似冰非冰的火屬性,非但與她的靈力不衝突,還化作薄薄的暖意環繞心肺,緩和冰靈根引發的寒煞之氣。

難怪戚尋一眼看出,她身上的火靈來自洛塵冰。

她就說她一個冰靈根,戚尋乾嘛弄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火靈根給她做徒弟。

楚寧仔細回憶《靈根詳解》。

火靈根是至陽靈根,怎麼會充斥著一股陰寒?陰不陰陽不陽的,難道洛塵冰的靈根也是變異靈根?

她快步追上戚尋。

“師父,洛塵冰是變異靈根嗎?”

“非變異靈根。”戚尋沒回頭,“或與幼年經曆有關,靈根屬性有所影響。”

楚寧心下疑惑,幼年經曆可以造就相克的靈根屬性?

便是煉製藥人或傀儡,煉製者也不會把相克之物放一起。相克靈根相聚即廢,組合尚且不能,談何異化。

新弟子入門第一關便是心魔考驗,洛塵冰又是戚尋關注過的弟子。他說與幼年經曆有關,八九不離十。

“洛塵冰是何來曆?”

談論洛塵冰,戚尋興致不是很高,但也沒什麼惡感,淡淡吐字:“心魔鏡不曾照出他的來曆,此人抗拒回憶過往。”

楚寧立馬想到,“他有心結?”

戚尋看向探索欲旺盛的楚寧,“他之心魔出現一霎便急遽破碎,不似有心結,倒有一顆堅定的赤子之心。”

楚寧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洛塵冰的心性著實堅定,生生世世都是一樣的死法,無論她後來如何匿藏,這小子總能找到她。

看著楚寧沉思的神情,戚尋不著痕跡地蹙了下劍眉。

“洛塵冰心中無人無鬼無妖,心魔鏡照出一片極寒之地,幽沉冷寂,他日後可能走無情道。”

楚寧繼續點頭,不得不說戚尋的每一句話都不是無的放矢,這樣的人不做救世主太可惜了。

戚尋見她認同,眉間痕跡漸消,收回打量的視線。

***

棲雲洞大大小小洞府上千,靈氣充盈,是萬劍宗弟子閉關修煉的場所。

萬劍宗外門弟子有數萬人,僧多粥少,棲雲洞采用按時辰收取靈石的製度,來來往往的修士絡繹不絕,其內陣法禁製在修真界數一數二。

洞府大門被強行開啟時,司徒道清正在打坐療傷,忽地緊鎖眉頭,睜開眼睛看向來人。

“師尊?”司徒道清連忙起身,沒等他解除門口的法陣,戚尋抬腳跨了過來。

不見使用任何法術,法陣禁製在他麵前形同虛設。

司徒道清眼眸微暗,走上前,瞥見楚寧,不動聲色地避開她,“師尊為何親自過來?可是有事要吩咐弟子去做?”

“半柱香時間,向你師妹說明秦昧的情況。”戚尋像個強盜徑直闖進來,撂下話便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強行打斷他閉關,隻為了叫他給楚寧解惑?

他清楚記得秦昧被師尊帶走了,再如何也輪不到他來說明秦昧的情況。

司徒道清難以置信地望著戚尋,卻隻得一個冷漠的背影,重傷的身軀千瘡百孔,又起了心火,血氣翻湧,嘔出一口腥甜的血。

“大師兄你怎麼了!”

楚寧的驚叫聲喚回戚尋的注意,他回身去尋楚寧,看見兩人纏鬥絞緊的手,微慍抿唇,目光停在司徒道清身上。

司徒道清臉色難看,楚寧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還抓向他的衣襟,若非他反應及時,衣袍都被她扯下了。

“師妹在做什麼?”

“我想看看大師兄的傷勢,一時情急,失了分寸,還望大師兄見諒。”

楚寧蜷起指骨,鬆開手腕的力道。

她沒有掙脫司徒道清,蜿蜒柔順的長發沿著雙肩淌下,嗓音也是溫柔和煦的,目之所及無不闡明她友好、沒有威脅。

“多謝師妹關心。”司徒道清甩開她。

恰在此時異象突生,隻見楚寧眉心出現一道赤紅血痕,入骨三分,魔化的眼瞳嫣紅而妖冶。

楚寧長得好,青絲垂肩,冰染般的容貌更勝無瑕美玉,在法陣光暈的堆砌下,雙眼熠熠生輝。

她仰首看著司徒道清,眼睛深處沉甸甸的,有幾分莫測,即便如此,也不曾流露一絲一毫的攻擊性。

但此時出現的破魔印和魔化的雙眼,如同一道鋒利的劍指向司徒道清。

司徒道清臉色變了,下意識推開楚寧。

戚尋踏空而來,揮掌擊飛司徒道清。

他沒有看楚寧眉心的破魔印,見她眼角顯露鱗片,抓起她的手探入靈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抵擋在外。

戚尋試了幾次,待那股力量退後,楚寧麵上的鱗片也消失不見了。

“我沒事。”楚寧推開戚尋的手。

戚尋盯著她,凝思而略微垂首。

他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司徒道清身上,看得楚寧直想皺眉。

她對司徒道清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印象極為深刻,不得不提醒戚尋趕緊處理司徒道清,碰了碰眉心的破魔印,問道:“師父為何打傷大師兄?大師兄是魔嗎?”

司徒道清撐著佩劍起身,佩劍損壞嚴重,握緊佩劍的手指不停顫抖。

“我不是魔!”

戚尋眉心擠成川字,轉身看向司徒道清,身上散發恐怖的威壓,像是要將周遭一切碾碎成齏粉。

楚寧鮮少見這樣的戚尋。

先天破魔體初現時,戚尋借著她的手提劍,斬殺數千魔族,裡麵有戚尋認識的,也有戚尋不認識的,握在楚寧手裡的劍沒留下一個活口。

魔族凶殘嗜血,以人為食,戚尋不會因他們動怒傷神,亦不會等他們自辯清白,除魔從不手軟。

為何隻是打傷司徒道清,而不是立刻除掉他?

楚寧心裡生出濃烈的不安。

戚尋平日裡對司徒道清漠不關心,莫非內心很在意司徒道清?

不是要留他一命吧?

司徒道清不知楚寧心中所想,在他眼裡,戚尋就是對他起了殺心。

他跟隻惡鬼似的,眼底匿著拉世界同歸於儘的瘋狂,低聲吼道:“師尊,你知道我不是魔!”

什麼情況?這兩人什麼關係?戚尋怎麼就知道他不是魔了。

楚寧斜睨戚尋,看不見戚尋的臉。

戚尋在她前頭安靜地站著,身影孤傲清冷,白衣勝雪微微飄拂。

戚尋不開口的時候,身上那股氣度真是人間太歲神,說不出的高山仰止。

楚寧十五六歲就愛這種自帶縹緲仙氣的,看見戚尋挪不動腿,以為他真瞎,忙前忙後地伺候著,生怕把這尊無暇神像磕著碰著。

戚尋說什麼楚寧都聽,叫她修煉她便修煉,說收她為徒,她便做他徒弟。楚寧沒追過星,戚尋在她心裡就是星星,照亮前路的北極星。

隻不過。

某年某月某日,徐嫿坐在她身邊嘲笑她:“北極星?我的師妹,你知道師尊座下多少女弟子嗎?沒有?怎麼可能?她們都被北極星照亮,結果迷路,路上死啦。”

又一日,秦昧持劍立於萬劍山後山的墓碑前,醉了酒:“我闖了後山禁地,師姐大可向師尊告密,師尊劍下死的又何止一個徒弟。”

就連司徒道清都說:“我心口這道疤是師尊賜下的,他刺我一劍又把我救活,連個解釋都沒有給我。師尊想玩死我們,如捏死一隻螞蟻。”

三人成虎,曾參殺人。

楚寧沒有感受過戚尋的壞,卻心生畏懼,止步瑤台。

戚尋出劍,從不解釋。

戚尋留人,也無須向任何人解釋。

*

他是三界最強者。

他自己都救不活自己,誰有那個能力救他!

楚寧心裡的滋味彆提多尖銳了。戚尋沒殺司徒道清,連封印都沒有用,簡簡單單一句禁足!

戚尋出聲讓她先離開,她便想再也不管他們死活,一刻不停地離開棲雲洞。

可瞧見一臉呆滯的司徒道清,她的腳步微妙收住。

一旦司徒道清傷勢恢複,便無人能堪破他魔族的身份。

棲雲洞耳目眾多,她要孤注一擲暴露司徒道清嗎?

有戚尋的庇佑,司徒道清逃跑易如反掌,而她去找他卻更難了。

幾世波折,楚寧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忍著不爽給司徒道清遞去傷藥,還遞出一些清心符。

既然暫時殺不死,那也隻好勉強維係一下表麵師門關係。

“大師兄,你放寬心好好養傷。”

司徒道清匪夷所思地望著她,臉頰傷痕交錯,鮮血順著下巴滴落,眼中戾氣未消,仿佛是地獄爬出來的幽魂。

楚寧心裡“嘖”了一聲,抿起唇轉身離開。

他們感情很一般,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起意見衝突,也互給過白眼。

這回暴露他的秘密,司徒道清恐怕都恨死她了。

戚尋與司徒道清的關係絕非尋常,若是戚尋護著司徒道清可怎麼辦?

楚寧下意識權衡利弊,越想心臟越冷。

當真是一團亂麻。

她知道戚尋當師父不靠譜,沒想到當隊友也不靠譜。

就這?彆說救世主了,不助紂為虐都是好的。

*

棲雲洞中,戚尋慢悠悠地收回視線。

司徒道清攥緊藥瓶,心中忐忑,低眸道:“師尊要如何處置我?”

“回來再說。”戚尋丟出一塊留影石,司徒道清手腳發冷,慌忙接住。

“此次前去攬金宗,查清楚攬金宗滅宗原因,暗中行事,切莫打草驚蛇。”

司徒道清神情怔愣,他身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還派他出去執行任務,不怕他中途跑掉再也不回萬劍山嗎?

師尊是怎麼想的?

司徒道清反複開合手中的玉瓶,深色眼眸向下低垂,嗅到一股清淡的藥香,他對戚尋的做法有些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

泣魂窟裡有一眼今生泉,能真實地反映與他血脈相連的未亡人,他在今生泉裡看見了師尊和秦昧的倒影。

他們血脈相連?

司徒道清眸光沉了沉,他若是魔,師尊是什麼?秦昧又是什麼?

就連楚寧也奇奇怪怪的。

司徒道清捏緊玉瓶,抬手便要砸碎它,卻在掌心攥出了溫度,也沒扔出去。

良久,他不甘地皺起眉,將東西塞入貼近心口的衣襟裡。

***

楚寧懷著一肚子腹誹走進亂雲澗,過長的發尾被混亂的氣流斬斷,一根根落地,在下一秒化為虛無。

她借勢理順頭發,閒庭漫步般走進結界。

亂雲澗是萬劍山十險之一,靈氣狂暴充沛,絕非修煉聖地。

上輩子她在這裡沉眠,戚尋都沒有找到她的人。考慮到後麵要做的事情,楚寧還是選擇在亂雲澗裡,接受那些快要決堤的傳承記憶。

腰間環佩叮當,身份令牌與傳訊玉符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楚寧困倦地打哈欠,被壓製的困意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亂雲澗洞府裡坐著一人,腿上橫一柄火靈四散的劍。

洛塵冰霜白的睫羽低垂著,並未冥想修煉,看了眼走進來的楚寧,淡淡地收回視線,坐那不言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挑舒服的位置躺下,迫不及待鑽入黑甜的夢鄉。

楚寧睡得昏天黑地,體內靈力自發運轉,前所未有的酣徹通達,被打通任督二脈一樣順暢。

冰屬性靈力充斥乳白色洞府,與火靈親密交融,一碰到便緊緊鎖住,強硬拖拽過來,不許它逃走。

金色的祖龍血脈在血液中亮了又亮,卷著附近的火靈瘋狂汲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強化人類的肉體凡胎。

龍鱗出現又消失,最終化作薄薄的光線消失在皮膚層。

沉睡的楚寧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進行一場大改造,傳承記憶在腦海逐步疊加,填補當初囫圇吞棗造成的記憶斷層。

楚寧又夢見血脈覺醒時做的事,不屬於她的皮膚天然帶著疏離的陌生,並不惹人討厭,她熟悉每一寸細節,熟悉如何捕捉那股靈力。

像返生她的烈火,充斥著旺盛的生命力。

楚寧倏地睜開眼,對上洛塵冰冷俊美恣睢的臉,龍尾踏踏實實纏著一截蒼白的腰肢。

少年偏著頭,露出皓白如雪的脖頸,上麵還殘留著幾道淺淡的紅痕,好似被狠狠褻玩過。

察覺她醒來,洛塵冰脊背僵直,圓潤的喉結上下滾動,半晌歸於平靜,轉過冷澈的雙眸,討債大爺似的斜睨著她。

“這就是你說的不想用我?”

不久前楚寧義正辭嚴地說不用洛塵冰,現在她身體的一部分正緊緊絞住對方,不讓人離開。

“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楚寧尷尬地收回龍尾,摸瞎道歉,道完歉又覺得敷衍,很自覺地往牆邊縮了縮身體。

她今天新換了法衣,用的是最好的料子,能根據身形變化,洛塵冰沒有脫她的衣服,仍是完好的模樣。但洛塵冰的內衫被她扯壞,掉到肩膀以下。

她無比清晰地看見他皓白的鎖骨和冷白的腿。

楚寧很想走出這處洞府,不與洛塵冰共處一室,冷靜地處理自己造成的惡劣影響。

可是腦子裡的畫麵怎麼都刪除不掉,掌心還殘留著溫熱的觸感,血氣往楚寧的脖子上湧。

該死的……陰溝裡翻船。

她算是明白夢遊的恐怖了。

“你穿衣服,我不看。”楚寧說不看,那是真不看,直接封閉了五感。

洛塵冰眼尾還泛著緋紅,眼底如潭,低頭咬向她充血的耳珠,卻在碰到前生硬地止住。

眼裡浸著沉重的墨色,深邃,見不得光,如粘稠的沼澤,光影都能在其中扭曲。

在楚寧反應過來前,他撥開龍尾,把外袍給了楚寧,起身係好被楚寧弄斷的腰帶,從頭到尾俊臉麵癱著,單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洞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