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收雨歇之後,外麵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楚寧眸中的血色隨著時間趨於內斂,瞳孔漸變赤金,古老神秘的銘符掠過虹膜,金光乍現。
大量傳承記憶湧入腦海,不同於前幾世順勢沉眠接受傳承,楚寧留了個心眼,大部分精力轉到恢複身軀上,用最快的速度收起龍尾,變回人身。
待體內蓬勃沸騰的靈力衝開桎梏,楚寧揮手彈出靈符,亂雲澗裡的空氣亂流被掃蕩一空。
她腦子有點亂,身體反應比思維更快,撩起眼皮四處瞧看。
腿邊躺著一個人,滿身狼藉,清越峰親傳弟子服被撕成一條條碎布。
少年發色雪白,衣不蔽體,長發淩亂地披散著,歡愛的痕跡延伸至耳垂,昭示著之前發生了一件多麼令人難以啟齒的事。
懸著的心終究是死了。
她見過司徒道清滅世,走過魔物橫行的混沌時期,立於天崩地裂前眼睛不帶眨一下的。眼前的景象委實駭人,駭得她閉了幾次眼。
少年弓腰側躺,顯露一小片蒼白的腰窩,腰腹被龍尾反複圈禁,箍出曖昧不清的勒印。
衣服布料破損,毛糙的邊角下麵顯露潔白內襯,像被撕開棉花的布娃娃。
楚寧穿越前讀過不少古早虐文。
時常疑惑破布娃娃是什麼程度的慘狀,為什麼裡麵的女主總是像被撕開的破布娃娃,被人丟棄在一邊。
她貧瘠的大腦在這一刻被強行升級,畫麵感十足。
楚寧花去一秒認清現實,又花了一秒做心理建設,整理好身上的衣物,抬起左腳,輕壓向少年細長的小腿。
她踢了一下,迅速收腿。
腳踝和腳趾覆蓋著未消散的鱗片,收得太急,在少年蒼白的皮膚上劃出清淺的紅印。
楚寧掃視這人身上的親傳弟子服,緩緩擰起眉頭。
清越峰醉月劍尊的親傳弟子還活著的統共四位——
將於未來怒而滅世的師兄司徒道清;女扮男裝的師姐徐嫿;布局弑師的交際花師弟秦昧。以及醉月劍尊的衣缽傳人她自己。
可是醉月劍尊門下沒有白發。
越想,楚寧的眉頭擰得越緊,因為她想到了一個人。
——她的徒弟洛塵冰領的也是清越峰親傳弟子服。
萬劍山的主人醉月劍尊把她當接班人培養,洛塵冰是他親自挑選的人,說是替她收徒,實則幫她選妃,衣著按著情侶款來的。
楚寧前世發覺這事的時候,已經和洛塵冰陽關獨木各奔前程。
洛塵冰素來一襲黑袍加身,她七輩子裡有六輩子沒看見他穿萬劍宗的服飾,都忘了他穿門派衣服的模樣。
撥開他的發絲就能確定是誰,楚寧卻遲遲不作為。
亮白發絲被風撩開一部分,蒼白的下顎、手臂和指骨筆畫刀刻般精致,瘦削的身材在冰白的山洞裡更顯淩虐,有種不分男女的病態美。
修真界白頭發的還挺多的,不單洛塵冰一個。
楚寧含糊地輕笑一聲。
有點絕望。
洛塵冰不住清越峰,他常年待在亂雲澗修煉。
而這裡就是亂雲澗!
所以和她一夜鬼混的是洛塵冰。
楚寧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複雜步驟,分解眼前這道簡單認知題,盤膝枯坐了好一會。
世界末日走了七遍的人什麼大場麵沒見過,但看著幽幽轉醒、臉色不斷變化的少年,她心肌梗塞,差點一口氣背過去。
楚寧本人:我不信我會做出如此喪儘天良之事!此事定然另有隱情!
楚寧心裡的小人:做都做了,你要逃避嗎?看樣子你逃過七世了呀!佩服佩服!
龍性本淫,她以前是不信的。
未曾想,她在血脈覺醒之日便乾了一件大事。
洛塵冰醒來,撐起上半身,安靜地審視自身的傷勢,眼裡沒有屈辱羞恥,也不見糾葛難堪。
一雙眼黑白分明,認真的眼底暈開一抹墨色,他掌心的傷觸及筋骨,手臂的淤青猙獰刺目,視線略過皮膚上旖旎情事造成的瑰麗色彩,不多看一眼,盤膝打坐。
就那麼順其自然地運轉起功法來。
一副兩耳不聞其他事,一心隻想繼續修煉的非人模樣。
也許隻有像他這樣,跟生產隊的驢似的一刻不停地修煉的修士,才能抗住末世。
楚寧一邊折服,一邊心想。
不像她,資質平平又心浮氣躁,血脈覺醒前的修為近乎被洛塵冰趕超。
醉月劍尊為何不選洛塵冰繼承掌門之位?
就算她是嫡長子,那洛塵冰還是皇長孫呢,乾嘛非她不可。
楚寧神思不屬,偷瞄少年的骨相,不敢深想洛塵冰的年歲。
活太久,她記不清這時候的洛塵冰多大,隻記得他十六歲金丹。
總不能問一句:你年歲幾何?成年了嗎?
那太丟人了。
還顯得沒把人放在眼裡過。
以前,楚寧一複生就馬不停蹄地阻止世界滅亡,注意力全在司徒道清那裡,哪顧得上旁人,便是想找洛塵冰結盟,也找不到人。
他永遠遊離在計劃外,全身黑袍,躲她遠遠的,不與她產生一絲交流。
楚寧原地糾結著。
洛塵冰緊閉雙目,手腕翻轉,一柄火紅長劍飄浮而起,劍尖直指楚寧。
“師尊放心。”
他睜開眼,麵無表情,“師尊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怪師尊。”
楚寧眼皮一顫:說這句話之前,能不能把劍放下!
“弟子還要修煉。師尊若無吩咐,可以先走了。”
赤.裸裸的逐客令。
聽人勸,吃飽飯,楚寧環視一周,確定沒遺落東西,抬腳向洞外走。
她從前不會因為春.夢在意夢中的少年人影,現在也不會因為一夜.情就在乎洛塵冰。
走到山洞口,楚寧心裡“嘖”了一聲,回頭看了洛塵冰兩眼。
直覺告訴她,走出這裡她將和洛塵冰徹底劃清界限,黑夜不見白天的,擱這玩捉迷藏呢?
她是有任務在身的!
阻止世界毀滅這種任務太難通關,能做就做,做不了拉倒,這次回來的主要任務是不讓洛塵冰毀容。
三百年後他可是親口求她幫幫他的。
不強求,怎麼不算求呢?
“睡過了就想跑麼?”楚寧的身影停在山洞口,說著自己都覺得丟臉的話,“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少年的眉眼明顯壓下來,乜過眼盯著楚寧,盯了許久。
“那你想如何?”
白發少年俊美疏冷,玉容風骨,早已係好的腰帶勾勒勁瘦的腰肢。
他的耳根在不眠不休的徹夜浸透中變得緋紅,唇形薄而優美,比玫瑰還要豔色幾分,透露出昳麗而又癡纏的饜足。
分明是一副禁欲的準無情道修士模樣,卻連一根頭發絲都帶著情.色。
楚寧哂然。
也就是洛塵冰,經曆那等折辱,還能保持從容鎮靜。換個人代入洛塵冰的角色,怕是要對她殺之而後快。
楚寧往下看了一眼,掩飾地咳嗽一聲,低聲道:“你褲子沒穿好。”
少年小腿光滑筆直,兩根筷子似的,纖細卻不失力道,明明適合放在腰上,偏偏喜歡艱苦奮鬥。
楚寧咽了咽唾液,移開視線的同時打了自己一巴掌,想把腦子裡的海水倒一倒。
害人害己的玩意兒,睡一次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無情道是你可以沾染的嗎?
那是複生之父,父愛如山,得尊敬。
“拍蚊子。”她解釋道。
楚寧經常腦抽,收徒時也語出驚人過,洛塵冰沒在意,直白道:“當著你的麵穿嗎?”
他聲音裡的驅逐意味都要溢出來了。
原來不是不想穿。
“光著也行,我不介意。”楚寧微笑,一副慣著他的表情。
一走了之是不可能的,她嘗試過數次,老父親固執得很,就愛玩消失,最終又守在世界末日的關口逮她,換洞府、換地界都不行。
他讓看著辦,那自己就看著辦吧。
“我也不想如何,這樣好了,從今日起你便跟著我,寸步不離,等我消氣,你才能離開。”
少年冷眸懾過去,眼底黑沉。
楚寧收起敷衍的態度,洛塵冰從來不是一個會受製於人的人。
“不行?”
“你求的什麼?”
“什麼?”
洛塵冰重複了一遍,聲音很輕:“讓我寸步不離跟著,你求什麼?”
說著,他看向空空如也的腰帶,那裡本該掛著他的身份令牌,失去令牌就無法進出萬劍山。
想了片刻,少年舒展勁瘦的腰身,幼白如雪的雙腿伸直,曖.昧的痕跡在衣袍下半遮半掩。
他凝視楚寧的眼睛,眉目疏淡,卸下偽裝,一點粉飾也沒了,“師尊若要用我的身體,期間便不能用其他人,否則隻能逐我出師門了。”
楚寧憋了一口氣,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沒有想用你的身體!”
“不用我?”
“不用!”
洛塵冰頓了頓,眼眸望著她,裡麵盛著少年人特有的青澀和驕矜,恰到好處地化去他眉目間橫生的戾氣。
“師尊知道在以前我們這樣叫什麼嗎?”
楚寧木著臉:“我不想知道。”
少年目光平靜,語氣輕淡,一針下去便見了血:“師徒苟合,天打雷劈。”
艸,就不該讓他說話。
楚寧捂了捂發涼的後頸,轉身走了出去。
洛塵冰是修煉無情道的好苗子,記得前世有人說過,洛塵冰在無情道大成,開辟獨一無二的無情道法則,是最有希望飛升的修士。
無情道者的舌頭說不出好聽的話,她不需要聽洛塵冰說什麼,更不該放在心上添堵,隻需看他做什麼,儘量把毀容的禍端扼殺在搖籃裡。
楚寧快步踏出亂雲澗,看著掌心屬於洛塵冰的身份令牌,突然福至靈心。
日後找機會從洛塵冰口中套出返生禁咒的用法,讓他也嘗嘗被返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