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車魚(1 / 1)

《黑蓮花徒弟懷了我的崽》

零瀆染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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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烹燒的滋味讓人恨不得沒來世上一遭。

都說自戕之人死後下十八層地獄,那她該去枉死牢獄,投畜生道,而不是掉進油鍋裡反複體味死前的痛苦。

楚寧心想,再給她一次機會,一定不要收洛塵冰為徒。

天幕裂開一道道缺口,魔物接二連三閃現。

佇立在結界外的少年身姿筆挺,肩背流淌著鮮血,被撕咬出數不清的傷口。

“引士返生,逕達九天。”

“以生易命,顛倒乾坤。”

“……”

第七次。

這是洛塵冰第七次來她的洞府外念返生禁咒。

死都不讓人死個安生,非要把一條翻車魚揪起來拯救世界。

何苦呢?

曆經七次世界末日,楚寧能做的都做了,結局始終不曾改變。

天地崩塌,魔物橫行,人類一個接一個死去,非人為可以控製,也許連天道都對這個世界看不過眼了。

楚寧艱難地撐起眼皮遙望禁製外的人影,少年身罩黑色披風,寬大的兜帽遮住大半張臉,隻餘鼻梁以下部分。

他的下顎呈現冷白色澤,繃得很緊,嘴唇殷紅,抿成一道直線,透著不近人情的冷峻。

修無情道的人不會長得太醜,他們天然有種禁欲的氣場,引得無數異性飛蛾撲火。

洛塵冰在氣質方麵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惜十六歲晉級金丹,模樣永遠停駐在稚嫩的少年時期。

楚寧的嗓子被烈火灼傷,聲腔乾澀嘶啞:“算了,洛塵冰,換個人選吧。在我身上使用禁咒純屬浪費,我達不到你的期望。”

少年抿唇,勾起一抹自嘲的幅度。

楚寧細看卻發現自己想多了,那哪是自嘲,分明是滿腔的血往回咽。

他快要撐不住了,返生禁咒念完,就是他的死期。

楚寧繃直的神經“啪”地斷了,憤怒火燒火燎湧上心頭,“夠了!”

“我這個做師父的做的還不夠差勁嗎?你到底為什麼還要救我!一次又一次,我上輩子是救過你全家嗎?彆念了,唐僧念經都沒你這麼努力!”

或許是她的表情太猙獰,語氣從未有過的惡劣狂妄,以生命為代價返生她的少年,臉上出現片刻的怔然。

不過很快他便繼續念咒,那瞬間的停頓仿佛是楚寧的錯覺。

“洛塵冰……返生禁咒並非不可逆轉,隻要我在你念完咒前殺了你!”

彆念了。

她都試過了,回到過去斬殺滅世者,也無法阻止浩劫降臨。

人在精神穩定的情況下,不會想著去死,若非無路可走,她也不會選擇閉關等死。

楚寧咬緊牙根。

她被魔物重傷,靈脈枯竭,分不出多餘的靈力阻撓,威脅的話又恐嚇不了洛塵冰。

她真心惋惜,倘若洛塵冰換個人複生,結局可能會不一樣。

“一次又一次?”少年揚起下巴,蒼白的下顎滑落一滴汗珠,“現在是第幾次?”

楚寧眼角微動,目光重新落回到他身上。

“第七。”

她沒有明確是第七次重生,還是第七次見洛塵冰催動返生禁咒,垂下腦袋,回避少年身後那個即將毀滅的世界。

實際上,楚寧活了八世。

一次穿越,七次重生。

楚寧是身穿,穿來前自遊輪掉進大海,就算有機會回去,也是在海底活活淹死,因此她沒有起過回去的念頭。

楚寧這回是真的有點喪了,由於她不怎麼配合,洛塵冰念禁咒的時間較之前幾世要長。

洞府的結界破碎,掀起陣陣颶風,少年咳出大口鮮血,慌張抓住被風吹開的披風,往腦袋上攏。

風很大,楚寧看見了洛塵冰兜帽下的麵容。

與精致的下半張臉截然相反,上半張臉血肉模糊,骷髏骨相猙獰地裸|露,眼睛全黑,不見丁點眼白。

“你……”她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腦海裡的詞彙捉襟見肘,沒有一句能拿出來應付眼前這種情況的。

楚寧有些恍惚。

初次見麵時,她毫不吝嗇地誇讚過洛塵冰的容貌,把冷冰冰的小少年誇得臉紅脖子粗。

小少年憋了半天告訴她:“我不需要師父教,縱使師徒成婚已不算禁忌,我也絕不會……好自為之!”

楚寧那時哭笑不得。

她一百歲,洛塵冰十二歲,她是有多喪心病狂才能對一個兒童有想法。

真正喪心病狂的是楚寧穿來的這個世界。

修仙門派的統治者寡廉鮮恥,崇尚極端的欲望,人物關係肮臟混亂,十對師徒九對上過床,還剩一對反目成仇。

礙於大背景如此,她沒有刻意拉近與徒弟的關係,在洛塵冰有意無意的疏遠中,涼了初為人師的熱情,也斷了再收徒的心思。

記憶中的洛塵冰容貌無可挑剔,不論身在怎樣的處境當中,都漂亮得不可方物。

彆後經年,謫仙般的少年變得判若兩人。

曾經姣好的麵容,此時宛若惡鬼。

楚寧看著那一身黑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披風、兜帽和一襲黑袍成了洛塵冰的標配。

上空雷雲翻湧,驚雷劈開沉寂的暮色,將蒼茫空間切割得支離破碎。大雨驟至,黑沉沉的虛空像是要坍塌下來。

“你,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我這樣很久了,你要幫幫我嗎?”他沒有看楚寧,溫柔的句子從他口中說出來,猶似浸著寒冰。

楚寧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半死不活地歎問:“怎麼幫?”

洛塵冰掩下披風兜帽,壓住黑沉的雙眼,“你看著辦吧。”

黑色兜帽下,他低頭,被血液模糊的嗓音透著幾分艱澀:“不強求。”

楚寧擰眉,臉上露出幾分不可思議。

不強求?

她第七次凝視對方無聲無息垂下的腦袋。

一成不變的死亡姿勢,固執得像一柄永不屈服的利劍。

我信你就有鬼了!

***

腦海中禁咒的聲音消退,空氣裡攜卷著若有若無的甜香。

周身奇熱無比,嗓子眼乾渴得要命,眼前灰蒙蒙一片,看不清楚。

每次回來都是這狀態,楚寧習以為常,像死魚,癱地上一動不動。

溫暖的火屬性氣息無孔不入,卷起微弱的靈氣流。

她的靈根是冰屬性,體內卻流轉著火屬性氣息?楚寧麵露古怪,發覺腰腹以下變成龍尾,神色更為微妙。

祖龍血脈覺醒時,產生的能量輕易便能衝潰人的意識。之前覺醒,她都處於半昏迷狀態,醒來就恢複了人身。

這一次血脈覺醒還沒有結束嗎?

龍尾的感知與人腿不同,著力點和接觸麵積也發生變化。

尾巴上布滿細密冰冷的鱗片,交尾的地方傳來震顫的壓迫感,激起的浪潮往四肢百骸鑽,難受得要命。

嗯,怎麼像在做奇怪的夢?

楚寧眼角溢散著詭異紅光,抬眼去看,灰色迷霧裡一道人影隱約可見。

光滑瘦削的腰肢一入手,她便準確預知出腰圍,就好像之前抱過很多次,蜿蜒的長發順著腰線淌下,發絲柔軟清涼,輕飄飄地搔過手臂,帶起一陣旖旎的輕風。

是誰?

為何這般熟悉……

楚寧眨了眨猩紅的眼眸,心跳漏了一拍。

血脈覺醒結束後,記憶裡經常出現一個少年身影。楚寧一度懷疑是自己在血脈覺醒的刺.激下,幻想出那麼一個人,然後用尾巴尖戳了自己,導致腰酸腿痛。

難道那些不是夢?

楚寧想要撥開迷霧看清楚這個人是誰,眼睛看不清晰,勉強能分辨出這是個白發少年。

他窄腰長腿,骨肉勻停,不似盛年強壯,也不似垂暮衰朽,有一種雌雄莫辨的纖細修長,一眼便能看出年少。

楚寧看了好幾遍,驀地臉頰發燙,一路燙到脖頸。

臥槽!

少年?

那他多大啊!

楚寧又慌又怕,緊張得要死,身而為人的強烈道德感逼得她起身就跑,卻忘記下麵不是人的雙腿。

龍尾應激纏緊,打成結,楚寧越想解開,越是糾纏得一塌糊塗。

少年被迫彎曲腰身,放置在雙腿上的重量一點一點落回龍尾,模糊的臉龐滑下一顆汗珠。

“鬆……開。”

好非人的嗓音……楚寧偏了偏耳朵,眼眸輕掃過去,她也想鬆開,可這東西對應人腿的部位她都沒弄明白。

還有一截龍尾橫穿少年跪地的膝蓋,纏緊了少年的窄腰,她做出屈膝後退的動作,卻打翻了整艘船。

短暫平靜的海麵掀起巨大的浪潮,風浪升沉起伏。

被龍尾簸弄到無法自扼,少年白皙修長的脖頸緊繃仰起,引刀自剄般,發出一聲難捱的悶哼低喘。

“嗯……”青澀低沉的呼吸聲通過電一般,聽得人渾身顫栗。

楚寧不敢亂動,麵紅耳赤,抬起手臂擋住眼睛,全身燙得像是被開水脫了一層皮。

身上布滿細汗,不分你我,熱氣濕潤了冰白的山洞。

少年低著頭,推拒龍尾的手垂落,顫抖地搭在腿側,雙眸中水光晃動,充滿抗拒又帶著點自暴自棄。

四周的靈氣狂躁混亂,不斷割開少年蒼白的皮膚,留下一道道血痕,有血珠灑向楚寧的手背,溢散冰一般的火靈。

靈氣是萬物生機的根源,對末世走過一遭的人而言,有著極強的吸引力。

楚寧曲起手掌,透過指縫盯著少年,眼睛迷迷蒙蒙的卻格外專注,仿若叢林中盯緊獵物的掠食者。

司徒道清滅世後,天地靈氣於一夕之間消失殆儘,無數凡人和修仙者淪為魔物的口糧。楚寧被迫坐上萬劍宗掌門之位,為剩餘的活人撐起一片天。

日複一日的消耗下,她的壽元快速耗儘,到了行將就木的地步,體內枯竭的靈力如掌中握沙,不停流逝,無力阻止的虛弱感刻進靈魂。

此時四肢百骸流竄著浩如煙海的靈力,竟像是一夕間砰然爆發出來的,鮮活似新生。

楚寧嗅到生機,眼中紅光更甚,蠢蠢欲動地蹭上少年的頸脈,咽喉止不住乾咽。

種下主仆契約,讓此人變成自己的爐鼎,日日為自己提供靈力。

這樣瘋狂的想法在她心中轉了又轉。

少年使用雙修功法並不熟練,靈力流轉斷斷續續,不得章法。

楚寧走向混沌的神智浮現一絲清醒。

她獲取的記憶傳承裡,自帶一套雙修功法,功法運轉時會儘可能地保護伴侶、提升伴侶的修為。

於對方而言,與采補無異。

可這個人使用低品質的雙修功法,將她的靈力儘數擋了回來。但凡功法的品質高點,也做不到如斯效果。

他是故意的。

不接受她的靈力,不願意與她產生糾葛。

楚寧抬起眼眸,睫羽停滯不動,眼角鱗片晶瑩剔透,受靈根影響,整張臉冰寒似雪,若非有呼吸,她的模樣更像一具沒有魂魄的冰雕。

自己的眼睛當真是因為血脈覺醒的力量看不清的嗎?

體內靈脈正在重塑,楚寧無暇分心解決眼睛的問題。

她執起對方的手,這手就如同它的主人給楚寧的感覺——纖長,脆弱,不堪一擊。

不足二十。楚寧心道。

沒有測試根骨的法器,摸不出精確的骨齡。

可楚寧的心還是涼了半截。

無論摸骨幾次,都是二十以下,剛過築基境的年紀。若是大膽點往後猜,也可能是今年新進宗門的弟子。

瘋了……

楚寧摸向少年的丹田,金丹巔峰?

難怪能在祖龍血脈覺醒的力量中活下來。

少年閉著眼睛,皓齒咬緊下唇,咬出了血。

楚寧嘗試讓他放開他那可憐的嘴唇,卻得到強硬的抵抗,落在他唇邊的手指被緊合的牙齒死死拒在外麵。

怎麼看都是被強迫的。

意識到這一點後,楚寧心裡不安,掌心捂住他的鼻子,少年呼吸困難不得已張口喘氣。

趁此機會她把手伸了進去,指腹下麵沾到一片粘稠的鮮血,少年整齊的牙齒微微啟開,中間夾著楚寧的手指,卻沒有用力咬下去。

為什麼不咬她?

楚寧一瞬不瞬地盯著人影。

她對之前發生的事情沒什麼記憶,也不能昧著良心說自己無辜,下麵作妖的龍尾像鎖鏈纏繞少年的腰。

光憑這一點,她就洗脫不清。

洛塵冰睜開眼睛,冰眸似劍,淩寒枯寂的眼底滿是難堪的情.欲。

她真是個敗類。

亂雲澗裡,唯二的兩個活人同時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