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江應憐忽地出現,對著空山長老行了個禮,道:“應憐拙見,若是弟子的府邸物件均可隨意檢查,那豈不是將人的尊嚴踐踏?應憐認為,任師兄與雲師姐均是內門弟子,本不應有嫌隙,誤會總歸說開便是,日後相處,也好相互有個照應。”
她這話儼然一副聖母瑪利亞的模樣,秉持著一副大事化了的理念,純粹是事沒到自己身上。
江應憐自是不在意這件事究竟如何的,也不在意任鶴鳴究竟有沒有霸淩同門和受賄,她的目的很簡單。
塑造自己善良單純的形象,以及給雲逐月添堵。
任鶴鳴一聽,連連讚同,不住點頭:“江師妹所言極是,如若弟子住處均可隨意被人翻動檢查,那麼何來隱私與尊嚴可言?”
空山長老本就不願鬨大此事,聞此,道:“也好。鶴鳴,你同逐月就在此處說開,日後,也不互生嫌隙。”
雲逐月思索了幾秒,忽地又換了副表情來,擦擦淚,朝著任鶴鳴道:“任師兄,逐月出來,並不知門派的某些規矩,還請師兄海涵。”
任鶴鳴這才鬆了口氣,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卻又聽得雲逐月道:“逐月做事也不成熟,那麼先原諒師兄了,但是,師兄還須向阿離道歉。”
任鶴鳴越聽越不對勁,她這話一出,直直將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角度,對他的態度是“勉強原諒”,卻還要他向個卑賤呆傻的外門弟子道歉?!
可眼下若是再惹她,這死丫頭不知道會不會繼續堅持要搜查他的府邸來,她知曉自己將賄賂藏匿在何處,保不準還知道他其他什麼醃臢事,便不情不願道:“這位師弟……額,該當如何稱呼?”
“阿離,他叫阿離。”雲逐月道,任鶴鳴又硬著頭皮:“這是師兄管理的不是,日後,斷不會讓欺淩同門這等現象出現。”
“好了,此事就此作罷。”
空山長老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卻又留下了任鶴鳴:“鶴鳴,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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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從空山宗出來,狗樣與高胖、矮瘦三人心道,任鶴鳴向那傻子道歉的由頭竟是“不再讓欺淩同門的現象出現”,這是怕這死丫頭再堅持要搜查,不得不順了她的話來,可這樣便是將他們三人給賣了,回去處罰斷不會少,當著另外三名內門弟子的麵卻又不好發作,夾著尾巴灰溜溜走了。
裴淩川駐足,看向紅腫著眼眶的雲逐月,歎氣:“師妹,日後如再遇此等事,先叫師兄來處理,不可獨自應對,也不可像今日這般鬨得如此動靜。”
他深知,逐月師妹性子直率,怕是所言之事多半為真,可此等性子,在宗門內他還能幫及一二,若是日後出了宗門在外曆練,怕是有吃不完的虧。
江應憐眼看來了機會,也道:“是啊師姐,若日後再發生此等事,怕是還會連累師兄同門……”
說罷,又滿臉擔憂,對裴淩川道:“師兄雖正直,卻往往忽略了正直所需的成本。師兄去查,總歸是會惹了空山宗不悅的,有些事,我們雖心底明白,為保全自身,有時,也不得不沉默的。”
“師妹大可放寬心,淩川不會使自己落入此等紛爭中,”裴淩川道,目光凝在長離身上。
這少年,麵容倒是俊俏,卻是個修為低下的,又無甚背景,是極易受到霸淩的。
他的傻師妹,因得一個外門男子被欺辱,便哭得這般傷心,若是日後他遇到困境,逐月師妹是否也會這般……
裴淩川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卻又克製不住自己的想法,眼光不受控製地挪到了雲逐月麵上。
雲逐月哪還有傷心的表情?!
一個時辰的副作用期終於過了!此時她的心情好到了沒邊。
空山長老是最會明哲保身的,因得任鶴鳴在他麵前的形象向來是公正無私的,他才放心將掌管外門交予他,現在,空山長老怕是已經在思考合理性了。
而且按照原書中對空山長老“小心謹慎”的描述,估計他會親自檢查任鶴鳴住處是否有賄賂,且定會按照她給出的位置,那麼是一定會查出來的。
不過,他也不會鬨大,此事鬨大隻會歸於他管教無方上,所以他會其他名義罰任鶴鳴。
任鶴鳴受罰了就好,雲逐月心情大好,爽了好一會才看見裴淩川疑惑的眼神來,勾唇解釋:“師兄不必擔憂逐月的,逐月自是知曉分寸,知道大師兄一定會來,這才敢鬨到空山長老那。”
說罷,又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樣:“逐月也知道自己這性子太直,可是,看到那些不公之象,逐月就是看不過去。憑什麼一個人隻是資質差了點,就要受儘欺負?憑什麼背後沒人撐腰就要夾著尾巴做人?依我看,修士不僅要看資質,更要看品行!”
裴淩川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不少讚許。
逐月師妹資質甚佳,家世又不差,卻對弱小能如此共情,實在難得。
且看她現在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方才也多半並未真正受委屈,他大可放寬心來。
這便又想到江師妹方才的話語,頓時有些不悅來。
雲師妹天分高、家世好,卻也關懷弱小,而江師妹完全是對立,對於公正的態度卻是“保全自身,不必理會”,雖理解江師妹想保全自己的心態,卻實在無法苟同。
眼看天色不早,此時已離開了空山宗,裴淩川道:“二位師妹,淩川便要去夜習,不便陪同師妹下山,如若無事,就此彆過。”
說罷,朝著長離點了點頭,縱身躍上弭邪劍,劍光凝,寒光起,禦劍而行。
殘葉斜日照,此時近黃昏。
場上已然隻剩下雲逐月、江應憐、阿離三人。
眼看沒有偽裝的必要,江應憐輕笑一聲,上下掃視了阿離,語氣不屑:“妹妹還以為姐姐能看上什麼可人呢,原來不過有一張麵皮罷了。不過妹妹可提醒姐姐,結識人呢,可不止要看他的外貌,更重要的是,他能帶來什麼。”
說罷,她扭起細腰來,圍著阿離轉了一圈,嘴角彎得更甚:“有的人嘛,天生就是為了襯托彆人才會存在的,不過姐姐善心,就願意將時間廢在這種人身上,妹妹也無可奈何呢。”
江應憐笑得春風滿麵,估計是見了雲逐月費儘心機浪費在這麼一個於她眼中無用之人身上,心情極好,早早走在前了。
雲逐月都懶得搭理她,拉住仍是不做聲的阿離,語重心長:“阿離你可彆聽她的,她那種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都要權衡利弊,可世界上又不是隻有利益這麼一項值得我們去傾注心血,幫人當然也可以不圖回報,況且,我才不覺得阿離是無用之人,阿離長得這麼好看,性子雖是呆了些,但總是比任鶴鳴他們那群爛人要好上太多太多的。”
雖說心知阿離呆傻,即便是聽了也默不作聲不搭理她,雲逐月仍舊仔仔細細說,生怕阿離將江應憐的話聽了進去。
可她沒想到,阿離竟是認真點頭,應了聲:“嗯。”
這還差不多!
雲逐月喜得摸了摸阿離的頭發,有些感慨:“我自幼是沒有兄弟姐妹的……江應憐自是不算,有我在一天,她和她娘就休想進我家門!我一直想著,有個弟弟妹妹能叫我寵也好,若是在外邊受了欺負,我定要給揍回來的。阿離不如你做我弟弟算了,雖說你看起來比我要大些,但是你看你這傻愣的性子,做兄長也不合適對吧?”
說著,笑得很是狡黠。
阿離沉默片刻,道:“不。”
弟弟……他的年歲怕是比雲氏一族都要長許多。
“哈哈哈哈哈哈……”雲逐月笑得直不起腰來,狠狠掐了掐阿離的麵頰:“我還以為阿離是傻呢,原來阿離是能聽見去話的,隻是不願多言語罷了,對嗎?”
阿離點了點頭,雲逐月又道:“那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拿你當弟弟的,你不同意也沒辦法,左右你也打不過我。”
說罷拉起阿離的衣袖來:“你是不是同今日欺負你的那幾個王八羔子一間屋?我這就去帶你找管這個的,叫他給你換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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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逐月拉著阿離一路到了外門,此時碎星掛長空,孤月懸墨色。
她找到唯一一間看起來有些與眾不同的房屋,瞧見還亮著燈火,上前敲了敲門,不多時,門開了,裡麵是個容貌尋常的弟子,疑惑地看她:“雲師妹為何夜晚來外門?”
雲逐月此時已經習慣了到處有人認識她這件事,指了指身邊的阿離:“這位弟子叫做阿離,與他同住的幾名弟子欺辱他,能否給他換間屋子?”
那弟子點頭,又道:“是可以的,隻是眼下並無空餘房屋,隻得將他安插於其他還有床位的房內,但夜色已晚,如若再做更換,恐打擾其他弟子休息,明日再更換,雲師妹意下如何?”
雲逐月思忖片刻,應了下來,便拽著阿離往蒼華宗方向走,聽得阿離問了句:“為何?”
她漫不經心解釋:“總不能再叫你和那幾個狗雜種同住一晚吧?他們保不齊要做什麼醃臢事呢。我是有個單獨的府邸的,有幾間空屋子,你今晚先住我那湊合,到明天你再回外門。”
長離沉默。
這女子,是不知授受不親麼?
可看她那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卻是將他當真看做了她的弟弟,他竟是無話可說。
罷了,不過一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