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屍煙花·借屍肉骨(1 / 1)

江破雲暈了近三個時辰,才從悠悠轉醒。他隻覺得渾身針紮似的難受,低頭一看,自己全身赤裸,隻被一張薄被卷著,驚得從床上彈起。見門樘靠著一個人,又立刻揪起被子蓋住自己。

“你醒了?”

“你……”他太陽穴一陣刺痛,咬牙切齒地避開葉闖那望眼欲穿的眼神。

“我怕你著涼,好心幫你脫了衣服。怎麼著,你怕我趁人之危?要怪就怪給你下藥的人,讓你暈在我懷裡了。”

葉闖雙手環胸,將買回的一身衣服扔給他,“對了,你我晚上就住這一間,以防有人害你。”

這個小雅間足夠兩個人住,但江破雲總覺得她沒憋什麼好屁。

“沒門,我可不用你保護。”他抖開衣服,見是一身藕色荷衣,不由得擰緊眉頭,眉目間染上了一抹慍色,“你買了一身女裙給我?”

“你不是喜歡這顏色嗎?”葉闖蔫壞地一勾唇角,戲謔道:“怎麼,你非要讓我喊你姐姐,我這不給了你一身女子該穿的衣裳嗎?”

虎狼之詞,基本操作。

江破雲氣得破口大罵,“你放屁!我怎麼不記得還有這出?還有,那迷藥是怎麼回事?彆告訴我是你偷偷下的。”

葉闖冷哼一聲,“要我就直接上了。下毒?嗬,多此一舉。”

葉大俠她神態高傲,姿勢豪放,一副舍我其誰的樣子,等等……她衣服怎麼還往下滴水啊!

江破雲板著的臉還是鬆了下來,他匆匆套上衣服,捏了個訣,把它衣服上殘存的水凝出,儘數潑在地上。“你既然能無聲用運雷訣,怎麼連這等小法術都不會?”

葉闖一頭霧水,她天生就能運用雷法,根本用不著什麼運雷訣。

“嗬,我就知道你……”

江破雲話未說完,卻是被一聲尖叫聲打斷。

“救命啊——殺人啦——”

這一聲吼生生紮進他的耳朵,泛起陣陣耳鳴。江破雲見葉闖一副想去不得去的模樣,捏著眉心歎了口氣,“我跟你一起。”

他使不上力,咬牙撐著膝蓋起身,卻險些把自己晃倒。

葉闖見狀,無視江破雲的抗議,徑直把他背起,翻出窗外,腳下運起輕功,隻三兩步便跳下了樓。

於是兩人便以這樣的姿態從天而降,在眾人麵前閃亮登場了。

“哎,這不是那個男狐狸精麼!還讓人家背著,呸,不要臉。”

葉闖倒很是得意,悠悠道:“我就樂意背著他。”

江破雲沒她那樣的臉皮,為護住自己僅存的幾分顏麵,他咬牙讓葉闖放他下來。

葉闖以他尚未恢複為由,仍是背著他,大搖大擺地往人群紮堆的地方走去,末了還顛了他一下。

江破雲欲哭無淚,徒勞地在她背上撲騰了兩下。自從遇到葉闖,他這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形象就碎了一地,撿都撿不回來了。

她繞開慌亂的人群,躋身前去,隻見不遠處有一個滲血的煙花箱,散發著刺鼻的腥臭味。其周圍濺著數灘肉泥,屍肉間纏著人的頭發幾節指骨,已難辨身份。葉闖向煙花箱內探去,竟迎麵撞上一雙血目!

江破雲哪裡見過這種場麵,嚇得渾身一顫。葉闖卻毫無懼色,冷靜地說:“他不是被炸死的。”

“不僅如此,”江破雲拍拍葉闖的肩,從她背上跳下,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氣,向煙花箱中的頭顱看去,“頭顱斷口極不平整,凶手不善用刀且力氣小於常人,甚至身有殘疾,所以他先行下毒,然後砍頭。他借煙火大會將屍體藏入此處想毀屍滅跡,但這無疑是將自己的罪行昭告天下啊。”

江破雲分析之餘不禁有些疑惑,在最熱鬨的時候、最熱鬨的地方,以最駭人的方式來行凶,凶手到底意欲何為?還是說……他想吸引什麼人的注意?——在煙火大會上放人屍煙花,他是在嘲諷公法?

那本該出現的縣令遲遲不見蹤跡,江破雲自知不妙,高聲道:“出這麼大的事,你們的縣令去哪了?”

人群中有個顫抖的聲音響起,似是嚇得不輕,“去找了,可、可是……”

“可是什麼?”

那人的臉愈來愈紫,雙手撐在膝上,大口地喘著粗氣,哀嚎道,“縣令大人死了!頭、頭被人砍下!全府上下……沒有一個人活著!”說罷,他仰麵一倒,七竅流血地死在地上。

人群聞聲炸開,向四周散去。葉闖在混亂之中聽見有人說——劉家竟與二十三年前被滅的王家一個下場,連死相都如此相像。

“歸魂……”他看向剛死的那人,麵色凝重,“仙門之毒。”他感到背後有一道陰冷的視線,猛一回頭,卻看到那斷臂人正盯著自己。斷臂人發現事態敗露,急忙轉身,混在四處逃竄的人群中,一眨眼便消失不見。

江破雲料到斷臂人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此處,他身有殘疾體形消瘦,十分符合凶手的特征。仔細想來,自己正是在拿到折扇後才昏迷不醒,好巧不巧又在案發地撞見了他。看來,此事跟斷臂人脫不了乾係。

江破雲急忙喊住葉闖,“去追河邊那個斷臂人,是他放的人屍煙花。”

“真的?”葉闖回身,向他款款走去,她眸中含笑,湊得極近,雙手從他的腰間來回摸索,朱唇吐出一絲媚音,“不愧是仙門少主,真是料事如神啊。”

江破雲一個激靈,震得顱內一陣刺痛,他看見葉闖眉目含笑柔情似水,竟一時忘了撥開她作亂的手。

江破雲後知後覺地推開她,後退半步,質問道:“你不是葉闖,你到底是誰?”

她身形一閃,神不知鬼不覺地飄到他的身後,耳語道:“煩請江小公子轉告葉闖,子時三刻昆侖關前,我等著她。”

“我不會讓她去的。”

那人輕笑一聲:“她不去,你就死。”說罷,她便無了動靜,風也似的消失不見。

江破雲猛一轉頭,連個人影都沒見到不說,還搞得自己頭暈目眩。他垂頭扶額,單手扶牆,僵在原地緩了半天。

“喂!江寧?江寧!你站那衝著一隻老鼠發什麼呆。還有,你說的那人往南邊跑了,還不快追!”葉闖大喊道,衝他揮揮手。

江破雲回過神來,看到她一襲紅衣站在燈火闌珊處。在她身後,長街寂靜,天地無色。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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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闖二人順著一條山間小道一路向南趕去,四周一片漆黑,野草簌簌,隻聽見寒鴉啼叫,一聲聲地回蕩在幽穀之中,讓人不禁膽戰幾分。

葉闖絲毫不懼,反倒跟江破雲閒聊起來,“你剛剛對地上老鼠臉紅什麼?”她好奇地探去身子,盯著他躲閃的眼神不放。

他的眼神躲到哪,她就跳到哪,如此重複著十幾遍,直到江破雲終於忍不住去看她——明眸皓齒,眉宇英氣,眸中不染凡塵世俗,滿是江湖豪氣。他責備的話在嘴邊,卻沒吐出一個字。

江破雲彆過頭去,欲蓋彌彰地咳了兩聲,“奇怪,這也沒旁的小道,斷臂人到底去了哪裡?”

二人走了一陣,隱約見到前處有道燈影,定睛一看,原是縣府衙門。

衙門高掛兩盞昏黃的油燈,門前三階台階染血,每一階都整齊地擺放著四顆頭顱,而矮縣令的頭顱擺在最前。十三顆人頭全呈青紫狀,在飄忽的燭影下形同鬼魅。以免打草驚蛇,兩人貓腰躲在野草叢後,靜觀其變。

江破雲正思考怎麼進去,扭頭瞥見她胸襟處有塊凸起,像有異物,以免萬一,江破雲硬著頭皮,下巴衝著她前襟方向,清了清嗓。

葉闖順著他的眼神,低頭盯向自己的胸口,沉默一陣後緩緩抬頭,平靜地說:“想看?不到時候。”

江破雲一愣,等他明白過來,那頭頂的細發徑直豎起,他剛想跳腳,礙於這詭異的氣氛,不得不壓低了嗓門:“不是……你想什麼呢?我說你懷裡藏著什麼,是什麼人什麼時候給你的,或者你從哪裡買來的。”

江破雲恨鐵不成鋼,指著葉闖罵道:“你,葉闖、葉大俠,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請你動動你那榆木腦袋,凡事多留個心眼!”

葉闖不聽,反倒將懷中物什藏得更深,聳肩道:“隻是你拿過的那把折扇而已。”

“那折扇的表麵塗有迷藥,你若不想如我一般中招,還是趕緊找個沒人的地方扔了吧。”

“不成,我百毒不侵,”葉闖把那折扇護得更緊,“你在這等我。”說罷,便要起身,往衙門口走去。

江破雲知道自己攔不住她,急忙補充道:“街上的那人麵呈青紫、七竅流血而亡,與衙門口的頭顱死相一致,估計也是在此中毒。你縱使百毒不侵,也要小心。”

葉闖應了一聲,貓腰往衙門裡跑,活像個賊。

江破雲目送葉闖安全離開,方才鬆了口氣,卻又覺得後背發涼,回身一看,卻並無異樣,“奇怪,我怎麼總覺得有人在看我……”

他越發地覺得此處有鬼,那斷臂人又不會隱身,莫非是躲在……

他聽到草叢有異響,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探去身子。

“原來是隻野兔,真是嚇死我……”江破雲話說一半,他身後的草叢中突然衝出一個人影,拿著刀便向他砍去!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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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闖右腳踩住字條,左腳尖挑起縣令的腦袋,抓著他的頭發仔細看:雙目被挖,舌頭被拔,還保留死前驚恐的狀態,口中還塞著一張血跡斑斑的符文。

她將頭顱放回原地,跳上台階,借殘光往衙門裡處看,隻見十二具無頭屍首呈兩列吊在狹長的大堂,每一具都是腰處勒一根麻繩,另一端緊緊拴著木梁。無頭屍首圍著地麵上有一道血圓,圓的中心空無一物,但圓周貼了十二道符咒。

葉闖自幼跟著父親習武,雖然不曾入道修行,但認識周圍的符咒。

這是凶咒噬魂,一道噬血,二道噬肉,三道噬骨,四道噬氣,五道噬丹,十二道噬魂,被施咒者永世不得超生,不得入輪回。

這本是仙家用來誅滅妖道的符法,若是用到一個常人身上,隻三道便灰飛煙滅,這人居然足足擺了十二道,未免太過殘忍。

再者噬魂咒早已在二十三年前被仙門列為禁術,而今,誰又會用……

等等,屋內風向異變,有埋伏!

葉闖猛一回神,隻見數根銀針直衝自己麵門。她立刻拔劍格擋,動作快出了殘影,但銀針如急雨般驟然刺來速度極快,葉闖難免有些招架不住。

“葉闖!”

江破雲及時趕來,用不知是從哪得來的砍刀向堂內擲去,擊中了藏在暗處的針弩,危機得以解除。他四處觀察,奈何除了衙門外兩盞油燈外,沒有其他光源。

他們在明,敵人在暗,這可不利。

葉闖收劍入鞘,走上前與他並肩站立。

江破雲不鹹不淡地說道:“大俠,怎麼謝我?”

葉闖瞥了他一眼,見他臉上沾著沙土,頭發還纏著雜草,模樣十分狼狽,反笑道:“怎麼,在門口摔了一跤?”

“何止啊,還抓住斷臂人了呢。”江破雲環顧四周,方才他發現著衙門口十三顆頭顱的口、鼻、耳皆無淤血,說明是死後被下歸魂,再看堂中十二具無頭屍體圍著一道血圓,他立刻聯想起一道仙門禁術——借屍肉骨。

此術以噬魂咒為輔,人頭十三顆為陣,無頭死屍十二具為祭,將剛死之人的生力用符咒所聚,再轉到身中歸魂之人的身上,可令常人強壯如虎,令殘疾者恢複健全。若死者生力極強或運陣之人法力雄厚,便能活死人肉白骨。

此時,堂內暗處走來一個孩童,笑聲森然,好似陰間厲鬼,“初次見麵,小人這廂有禮了。”

他眼中血絲密布,麵如刀削,這哪是什麼孩童,分明是一個年過四十的侏儒!

“少來這套,你的手下已將你的陰謀全盤托出,我勸你束手就擒。”江破雲冷臉道,平日裡清亮溫潤的雙眸卻籠罩一層薄霧,“你想恢複健全之身,用不著取他人性命。”

葉闖偏頭去問:“怎麼回事?”

“斷臂人受他蠱惑,想先行下毒,趁你我昏迷之際下手,但礙於迷藥對你沒有作用,所以他換了計策,先放人屍煙花吸引注意,再引你我前來。”

那人陰森地笑著,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棄子而已,他已毫無利用價值,”他跨過橫放的屍體,緩步站於二人麵前,抬頭斜睨著二人,“可惜,他若老老實實地聽從於我,不搶先對你下手,也許就能用你的屍體恢複健全了。”

江破雲冷哼一聲:“分明是你讓他暗中埋伏,想借我手除去這個累贅。不過我從不殺生,你算錯一步。還有,我們與你何仇何怨,竟讓你下此狠手?”

孩童眼中精光一閃,獰笑一聲,“你可知今日我為何要在簪花弄鬨這麼一出?煙火大會,萬人空巷,簪花弄更是人山人海,最熱鬨的日子、最繁華的街巷,洛南城中最大的官死於非命,為的就是吸引你的注意,”他惡狠狠地瞪著葉闖,眼中滿是恨意,“你殺我手下、壞我計劃,逼得我隻能對你下手了!”

“人不高就算了,腦子也不好使。你如此身弱,怎麼殺得了堂堂葉大俠?”

江破雲輕聲嘲諷,正中了那人的痛處。葉闖接著他的話口,再度挑釁道:“原來是隻縮頭王八,怪不得矮人半身呢。”

那人見葉闖二人如唱戲般一唱一和,更是氣得破口大罵:“天煞的——你就算再強,也比不過那……”他暴戾的聲音戛然而止,麵上的凶狠大不如剛才。

“你有幫手?”葉闖察覺異樣,給江破雲遞了個眼色,“能用仙門禁術,你到底是誰?”

“依我看,”江破雲上前一步,雙手抱胸彎下腰去,與那人四目相對,“你不光是黑羅刹的老大,還是縣令之子呢。”

此話一出,震驚二人。

方才,江破雲見此人身長不過三尺,與那縣令同為侏儒,且再難從這城中見到如此身矮之人,便猜測此人與縣令同為一家,便佯裝挑釁,仔細觀察其麵容,竟與縣令相似,且年輕近二十歲,便出此推論,詐其自報家門。

那人麵色一震,顯然是沒想到自己的身份竟被識破,咬牙切齒道:“沒錯!我就是縣令之子——劉齊天!”

葉闖緊握銀刃,眼中殺意難掩,“你令手下燒殺掠強,讓多少無辜之人慘死!你要取我性命,與縣令又有何乾,那可是你的生父!”

劉齊天麵色如土,緊攥雙拳,額頭處青筋暴起,怒視二人,“無辜?我落得此番下場,就是一手造成的!你以為那個縣令是什麼好人?他不過是個窩裡橫罷了!他不得皇上器重便罵我,不得吏部大人賞識就打我,就連被百姓取笑的氣也撒到我的頭上,讓我在外做不得人,在家也抬不起頭來!”

“那被你滅門的王家呢?”江破雲注意到劉齊天頸側發青紫色,隻是燈火昏暗,他不敢確定,隻得假裝問話,繞到旁處,“燒殺掠強,怙惡不悛,你滿是借口,毫無愧意。”

劉齊天隻將正臉衝著二人,刻意避開江破雲的打量,沉聲道:“殺我阿黃者,死有餘辜。”

二十三年前,劉齊天以誹謗、虐待之罪罰七十大板,服刑五年,終身不得參加科考,起因正是那新婚之夜、阿黃身死之時。

本是大喜之日,洞房內的新娘卻慘叫連連。

洞房外,劉齊天被揍得鼻青臉腫,被三個膀大腰圓的壯漢摁在地上,他渾身無力,隻得趴在地上痛哭。

不久後,屋內稍稍安靜,一個衣冠不整的男人推門而出,他眯縫著眼,打量著這個寒酸地界,輕蔑地哼了兩聲,“劉兄,你這媳婦性格真是剛烈。”他抬腳踩在劉齊天的腦袋上,衝三個馬夫邪笑道,“名妓你們不配享用,這個湊合用用倒是合適。”

“狗日的王富秉,我咒你全家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劉齊天怒吼道,指甲深深嵌進了肉裡,他企圖與這群人渣殊死一搏,卻被一腳踢暈。

“我罵你便受著,打你也得忍著,區區一個縣令之子,竟敢跟我王家公然作對,荒唐。”王富秉哼著歌,不屑地冷哼一聲,背手揚長而去。

已是初春,那夜卻寒冷徹骨。

等劉齊天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他從地上爬起,恍然想起昨晚發生了什麼,暗道不好,回身向門內衝去。他一路狂奔,被腳下沙土狠狠絆了一跤,大腦發昏,雙手掌側也是被蹭去一層皮,他極其狼狽地從地上爬起,卻被眼前所見震得呆在原地。

內屋屋門虛掩,一陣狂風撞開屋門,一女子赤身裸體仰倒在床,嫁衣被人撕破,扔在床邊。她雙目圓睜,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嘴巴大張,口中淤血順著嘴角流至脖頸,她雙手死死抓著床單,兩腿蹬直,呈不屈之姿。

“阿、阿黃?”劉齊天爬到阿黃的身邊,手貼著她冰冷的側臉,她怒目圓睜,仿佛在嗬責著凶手,訴說自己的委屈與不甘。他鼻頭一酸,抱著她的屍體號啕大哭。

他忍氣吞聲低三下四這麼多年,從未真正抬起頭來做人,如今好不容易遇到阿黃,他以為自己如獲新生,誰料造化弄人,他又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他恨,恨這命運,也恨自己,更恨那無端殘害她的人。

“王富秉······”劉齊天反複念著這三個字,雙目逐漸血紅,表情狠厲,他覆住阿黃的雙眼,讓她得以瞑目。

“阿黃,我會幫你報仇的。”

“一定。”

三日後,劉齊天跪至衙門正中,竟成了虐待妻子的無良之人。而王富秉仗著家中勢力,收買了那三個馬夫。他一口咬定是劉齊天邀三人前去,而阿黃難受欺辱咬舌自儘,他便把罪名栽贓給了自己。

劉齊天難掩怒氣,指著他破口大罵,“王富秉,你個混賬!你□□我的妻子,反過頭來汙蔑我!我怎麼可能這麼對待阿黃,她可是我的妻子,她是我的妻子啊!”

堂內哄然,他此番行為仿佛惱羞成怒,一時間,所有矛頭都指向了劉齊天自己。

“你方才說,王富秉與你素來不合,那我是不是能認為,你強迫那女子做些下流之事,那女子難以忍受,趁你送走此三人便咬舌自儘,你見其人已死,自知與自己難脫乾係,便佯裝毫不知情,把王富秉當成替罪羊,而自己則為妻子申冤,如此一來,便徹底洗清了自己的嫌疑,也能報複回去。”

劉齊天此時百口莫辯,隻覺得有千萬支箭射在心口處,他聽到圍觀的百姓對他惡語相加,他看到眼前“明鏡高懸”四個大字,隻覺得萬分諷刺。

他指著王富秉罵道:“你!你買通了他們,你報複我!”衙役押住他,將他往堂外拖去,“好一個正大光明,好一個明鏡高懸!你們欠我劉齊天一條人命,我遲早要還,遲早要還!” 他一路高喊,喊著自己的冤屈,喊著自己妻子枉死,喊著世道的不公,喊著難勝強權的無奈,喊著真凶的名字。

可這些血淚都被百姓的唾罵聲所淹沒。

於是在二十三年後,他選擇在此,在這個曾毫不留情殺死他的地方,迎接他的新生。

“二十三年過去了,我還記得她鳳冠霞帔的樣子,真美,”劉齊天那張猙獰已久的麵孔隻是抽搐了幾下,興許是他已忘記如何去笑了,“阿黃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江破雲望著中間空空如也的血圓,不禁有些奇怪,倘若葉闖不曾入局,依劉齊天所積攢的勢力,啟動這法陣不必等待二十三年之久,為何偏偏是今時今日。

“民間傳說,這過世之人若還留有執念,便會回到自己死前最後一刻,跨過忘川重回陽間。可日子過去便過去,哪有重回人死之時的道理。但她告訴我,世態無非是一個又一個的輪回,而每人的輪回又不儘相同。阿黃活了二十三年,死於二十三年前的今日子時,這便是她的回歸之時。”

“而今,我終於盼來了她歸家的日子。等她回來,我便擁有了康健的體魄和這城中的大權,再沒有什麼人能欺負我們,我們將會白頭偕老,執手相看這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