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第14章

往常薑妤見到它都是在冰晶林附近,可是這裡不是冰晶林,而且還離得非常遠,不知道它是怎麼找上來的。

難道是擔心她的安危?

她頗受感動地摸了摸龍角,往常都要被咬上一口的,但這次卻沒有。它盤著樹梢的尾巴鬆開了,紆尊降貴地轉移了陣地,纏上了她的小臂。可薑妤卻擔心它被仙門的人發現。

仙門之人對待鬼淵內的生物素來不留情麵,這種隻知道吃,又粘人,又沒有自保能力的小龍,肯定一刀一個。

幸好小白龍沒有讀心術,不知道她是這樣想他的。

不然,多半會惱到龍鱗都炸開不可。

宮泊舟已經在叫人集合。她匆匆地將它從手臂上捋下來,攮成一團,直接塞進了懷裡。

小白龍一開始還掙紮,它就像一隻警惕的野貓,平時薑妤多抱一抱它,都不肯,哪裡又會允許她這樣冒犯地把它塞進懷裡。

它非常不滿地從隔著一層薄緞內杉的平坦小腹往上竄了竄,到了綿軟的雪白團處。

醒來的修士漸漸多了起來,薑妤一急,直接將它摁住了。

應珣的龍身就這樣陷入了兩團雪白裡。馥鬱的香氣和柔軟的觸感直達神經末端,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他心裡有些直覺般的怪異,但又想不通這感受從何而起,便也難得地乖順下來,任由她按著。

薑妤按了一會兒,發現它不掙紮了,便漸漸鬆開力道。它往下掉了一下,卡在腰上,動了動龍身,將她的腰繞了起來。

薑妤腦子裡冒出一個念頭:小雪花它……

好像一根衣帶啊。

嗯,一根會咬人的衣帶。

應珣估計也不知道,薑妤一臉老實相,內心大逆不道的吐槽能有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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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站出一個年輕修士,看校服是天機門的人。事實也確實如此,這修士從乾坤袋中掏了掏,拿出了天機門標誌性的兩件法器:一塊龜甲,三枚染了朱砂的山鬼花錢。

怕她那占有欲很強的妹妹又吃起飛醋,薑妤特地站得離樓淮遠了點。

這一站,就到了宮泊舟旁邊。她順勢開口:“這位天機門的道友是在算什麼?”

“算路。”宮泊舟很爽朗地回答了她,見她不明就裡,又解釋了起來。

“自從天火一焚之後,鬼淵大部分地方都霧深瘴厚,當時誅神時,千澗桃林內許多忠心的大妖拚死抵抗。這些妖族大多有了上百年的道行,若一屠了之,恐遭天譴,當時的前輩們就設下諸多陣法將他們封印了起來。”

“若不卜算一下前路,誤入這些大妖的封印之地就不好了。恐怕不等我找到閣主,就得折在這裡。”

薑妤心想,她倒是知道不渡閣主被關在哪……但說是不可能說的。目前她的要緊事,就是把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修士引出鬼淵,免得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應珣雖然已經被封印大半神力,體內還有天火無時無刻地肆虐,但掐死他們也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在場的除了樓淮,無人有一戰之力。

同時,一個疑惑也從她心頭升起。

“老閣主已經被關在這裡七年了吧?如今這個時間深入鬼淵冒著危險尋人,莫非是閣中出了什麼事?”

現在,宮泊舟還太稚嫩。他雖為清音閣少閣主,但據薑妤所知,家族中有幾個頗為難纏的伯伯和叔叔,閣主之位花落誰家,最後還未定論。

宮泊舟聞言苦笑兩聲:“此事牽涉眾多,我唯一能告訴薑小姐的是,玉京選主在即,亟需四大仙門的話事人出來鎮守局麵,否則風波詭譎,屆時白玉京定然大亂。”

薑妤一怔:“要選玉京主了?如此大事,天機門是否已祭過了九玄龜甲?”

宮泊舟麵色微沉,點了點頭。

白玉京曆來由結海樓、天機門、清音閣、月螢宮,這仙洲之上最為的鼎盛四大仙門共治。

千百年來,四家聯姻通婚,互相敵對,又互相依存,關係攀枝錯節,已成難以撼動的龐然大物。

然而曆史上,在極為少數的時刻,仙門會推舉出一位白玉京之主。

玉京主統領四大仙門,擁有絕對的話事權,擰全仙洲力量為一股,抗擊單個宗門無法抗衡的天外之力。而這種時刻一出現,往往意味著仙洲麵臨著即將毀天滅地的罕見災劫。

九玄龜甲位於界海之北,天機門駐地之中,平時是一座麵臨無儘波濤,傲立茫茫界海上的天外仙島。實則,整個島嶼都建造在萬年玄龜羽化之後留下的外殼上。其地脈走勢,山川流水,飛鳥白魚,在冥冥之中一一契合六爻八卦玄極陰陽的規律。

玉京主輕易不能出現,每次要選薦之前,天機門必然全體出動,於仙島之上設立衍天大陣,以仙島之下的九玄龜甲為基,反複推算、考量、論證。

如此龐然的演算,結果從不出錯。

“你若想知悉細節,就去問問那位。”宮泊舟指了指那正在卜算的天機門的弟子,“他叫聞人宵,如今的天機門首席大弟子。”

大弟子?

薑妤略為意外地看了過去。這修士瘦瘦高高,敞開的領口下露出的胸膛幾乎嶙峋,肩上半披不披著一件天機門的道袍,頭發挽了個鬆散的發髻,幾縷亂糟糟的碎發垂在鬢角。

他將山鬼花錢塞入龜殼,像個嫻熟的賭徒搖骰盅一般,晃動著手腕甩起龜殼來。

咻的一聲,三枚嵌著朱砂的銅幣應聲排出,落在地上。

他看了兩眼,撇了撇嘴,彎腰撿起三枚山鬼花錢,又重複上一個步驟。

眾人似乎也習慣了天機門的行事墨跡,等了一會兒,又漸漸散了。薑妤看他周圍無人,便湊了過去:“聞人師兄,鬼淵之中路途好算嗎?”

聞人宵看她一眼,忽然道:“你就是薑妤?”

這說法很有意思,“就是”——薑妤,就像從前有誰在他麵前提起過她,如今終於見到本人,他來求一個論證。

薑妤察覺到小雪花動了動,似乎想從她衣襟中探出頭來,被薑妤立即按了回去。這無法無天的小魔王,便很是不滿意地作起惡來,它鱗片冰涼,觸感如蛇,纏在她腰上的尾巴也越收越緊,幾乎勒得她有些疼了。

咻,三枚銅錢被甩在地上,落在西北方位,兩正一反。

聞人宵嘖嘖兩聲:“地火明夷,前路多歧啊,全都是下下卦。”

薑妤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天機門既然能測算天機,若卜算出不好的未來,是否也能為自己逆天改命呢?”

“想改,就能改嗎?”他歎了口氣,“如果能改自己的運,在遇見那個男人的第一麵,我就會轉身毫不猶豫地跑出這個鬼地方,你猜我現在想不想跑路?”

“天機門人隻做推舟之水,至於舟往何處駛,那是掌舵之人該管的事。”

薑妤:“……”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說出:其實我很理解你,聞人師兄!沒有人遇見那個男人之後會不想跑路的。

心眼小,脾氣壞,就跟她養的小白龍一樣。

她被勒得有些疼了,於是隔著衣服不動聲色地拽住小龍尾巴尖,輕輕掐了一下。這一下又招致了小心眼龍的報複,它張開小巧的龍口,不假思索地咬了下去。

薑妤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平時它咬她的手指,那也就罷了,可她忘記了現在小雪花所待的位置,於是它張口這一咬……便咬到了一個非常微妙的地方。

一股微小電流從脊骨處升了上來,她起了半身的雞皮疙瘩,幾乎下意識要把它從衣服裡撈出來,終歸還是忍住了,壓下舌根底半聲短促的驚叫,沒有在對方麵前露出異樣。

……怎麼可以咬那裡,小雪花真的太過分了。

薑妤被欺負得杏眸含淚,窩囊地安慰自己:還好它不是一個男人。否則的話,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聞人兄,算得如何了?”樓淮的聲音猝不及防從身後傳來,他看了看薑妤的臉,不知是不是夜間受了寒,她的臉頰紅潤非常,像裁了三分晚霞做胭脂,平添驚人豔色。眸若秋水,含著隱隱的淚光。

……像被誰欺負得狠了。

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片刻後,又回眸看了一眼。

聞人宵這次轉了個方位,這次是正東青龍位。他一邊搖花錢,一邊絮絮叨叨:“這是最後一條路了,老祖宗保佑,千萬彆出下下卦了,不成的話來個中下也行啊。”

唰的一下,花錢一字排開,聞人宵視線一掃,陷入了極致的沉默。

“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自尋——”他悲極而笑,“是大凶啊太好了呢哈哈哈哈哈哈!”

“大凶?”樓淮伸掌一招,三枚山鬼花錢飛入他的手中,隨意看了一眼,嘴角含笑,“確實是好事。”

聞人宵:“你也瘋了?”

“鬼淵之中本就凶險難測,大凶又如何?”他懶洋洋地抬起昳麗眉梢,“說明你算對了。”

“——集合,我們就走這個大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