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女人柔軟的手臂像水蛇一樣纏了上來,應珣整個人頓時僵住。
“殿下,不要趕我走。”她抬起惶惑的臉龐,哀求道,“我已經沒有彆的地方可以去了。”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他冷冷說道。話雖如此,卻沒有掰開她纏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確實。
她的死活和他沒什麼關係,作為一個讓仙門聞風喪膽的邪神,他收留她這麼些時日已經算仁至義儘。
可離開鬼淵,離開他的身邊,她又能去哪裡呢?回月螢宮嗎?
回到那個受儘欺侮和冷眼的傷心之地?
“殿下,我、我很有用的,我什麼都可以做,隻要你彆趕我回去。”
薑妤又哭了,她的眼淚總是那樣多,像一汪鑿不儘的泉水。短短片刻,他就感到自己後背的衣服被她的淚水浸透了,留下又熱又濕的一小塊。
她分明也見過了他失態時的可怖模樣,還被他吸靈氣吸到了昏迷,卻半點也不怕他,反而害怕回家。
也不知道她究竟在仙門裡遭遇了什麼。
——他明明給過她機會了。
心下閃過許多思量,但應珣麵上依舊維持著不為所動的冷然:“是嗎,那你可以做什麼?”
薑妤怔了一下,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什麼。他看上去對什麼也不感興趣,也什麼都不需要。
她絞儘腦汁地回答:“殿下想讓我做什麼,我就能做什麼。”
他忽然笑了一下,這是薑妤印象中第一次見到他笑,這笑容竟然很是少年氣,眸底微微發亮,像潺潺的溪水之下,那些剔透的鵝卵石。
看得薑妤有些發愣。
他似乎總算打消了把她趕走的念頭,轉身步伐輕快朝著某個方向走去。薑妤趕緊跟上,可被尖銳石子劃傷的腳底又隱隱吃痛,拖慢了步伐。
他在前麵走了一會兒,不見薑妤跟上,轉頭不耐道:“你在乾什麼?”
“殿下,我馬上就好……”她正撕下裙邊,給傷口粗略地包紮起來。他的視線看向她身後,這一路都是她跟上來時所拖曳出的血痕,妖藤就跟在她身後,特彆猥瑣地蠕動著藤身悄悄舔掉那些血跡。
“惡心死了。”他皺眉說道。
正在綁傷口的薑妤懵了一下,她……她也不是故意受傷的,也不至於惡心吧?
下一刻,他大步來到她麵前,又將她抗了起來。
肩膀那麼硬,再頂下去,她真害怕吐在他身上。薑妤趕緊拍他的肩膀,小幅度地掙紮起來:“殿下,殿下!我可以自己走,真的可以……”
嬌氣。
應珣嘖了一聲,將她從肩膀上放下,又換成了一隻手臂單手托抱的姿勢,就像抱小孩似的。
薑妤很輕,在他的手臂上坐得穩穩當當。她似乎還是有些彆扭,卻不敢再多說什麼了,隻是往下扯了扯裙邊,溫馴地蜷縮在他手臂上,像一隻膽戰心驚的兔子。
薑妤不知他要帶她去哪裡,看這個方向,好似也不是回桃林的方向。
隻是這麼一逛,她總算明白,為何仙門之人要將此地稱作“鬼淵”。
畢竟這實在是……煉獄中才會出現的景象。
漆黑的焦土組合成了荒蕪叢生的大地,密布地表的皸裂縫隙裡,湧動著赤紅灼熱的岩漿,滾燙的氣息一陣陣彌漫上來,幾乎灼傷她的足底,也不知道應珣是怎麼抱著一個她走在上麵還麵不改色的。
妖藤不敢跟上來了,隻能垂涎欲滴地望著她的背影。在這片毫無生命的大地上,隻有男人幽冷的玄色衣袂不緊不慢地拂過焦黑的土地,唯一的纖塵不染,是他懷中雪白的女人。衣裙雪白,肌膚亦是雪白,如煉獄之中一片純淨的雪粒,散發著誘人而不自知的香氣。
鬼淵中飽受天火之焚的怨靈,都發了瘋似的渴望她。不敢衝上來的唯一原因是這塊美味的糕點,正在整個鬼淵中它們最惹不起的人手中。
薑妤本就靈氣枯竭,又被罪魁禍首毫無良心地恐嚇了一遭,體力不濟,半途就不小心睡了過去。
等她驚醒過來,又不知過去了多久,周遭可怖的景色已經變幻,她又回到了鬼淵深處,那片生靈翡然生長的桃林之地。
周圍山石聳立,空氣水潤潤的,周遭彌漫著一股溫暖的熱汽。
“你有時候心大到讓人挺佩服的。”男人不冷不熱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薑妤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就在他懷中這麼睡了一路。第一時間心虛地看了看他的領口,確認自己睡覺沒流口水,這才鬆了口氣。
他又冷不防一鬆手,好在薑妤已經被摔出了經驗,這一次及時地站穩了。
似乎是某處山頂,視野開闊平坦,能從此處俯瞰到山下的桃林溪景。而山頂之上,她正站立的地方,是一處正冒著水泡的溫泉水。
這溫泉水的顏色格外不同些,就像泡滿了藥草,竟然呈一股天然而溫和的暖玉碧色。薑妤站在池邊,正不明所以之際,聽到一聲冷冷淡淡的命令傳來:“脫衣服。”
薑妤:“……?”
見她呆呆的,像隻傻兔子一樣怔在原地,他為數不多的耐心又宣布告罄:“不是什麼都願意做嗎?脫個衣服也要磨磨蹭蹭?”
薑妤不由揪緊了領口,雖然她說了什麼都能做,但是……
應珣看上去怎麼也不像對她起了興趣的人。或者說,看著這張出塵清貴的臉蛋,你很難將他和那些事情聯係起來。
“不脫?不脫也行。”
下一刻,薑妤就被他一把推進了池子裡,噗通濺出了個大水花。猝然入水,她驚慌失措地撲騰了兩下,不過很快發現,池子並不深,隻淹沒到了她的胸口,更重要的是,在入水的那一刻,豐沛的靈氣立即包裹了她的全身,紓解了體內靈氣枯竭的不適。
即便她泡過最好的藥浴,也沒有這樣的效果。池水溫度也合適,就像溫泉一樣,是暖洋洋的。
怔愣間,應珣也隨手脫了外袍,踏入池水。能及她胸口的池水,隻能到他的腰腹處。薑妤第一次如此直觀地看見了典故裡小馬過河的故事。
池水眨眼間浸透了他雪白輕薄的衣物,濕透的衣服料子貼合在線條流暢的肌理上,他麵無表情,卻在一步步朝她逼近,薑妤不由抱住胸口:“殿下,你彆過來了……”
一抹飛紅出現在她的臉頰,應珣瞅了兩眼,當是水汽熏的,沒有在意。他強硬地逼近了他,又冷著臉粗魯地掰開她的五指,強硬地十指相扣。
一股霸道的靈氣衝進她的靈脈,連綿不絕地擴寬著她的靈脈寬度和廣度。
“鬼淵不養無用之人。”薑妤想逃,手掌卻在十指相扣中被他握得緊緊的,人也在局促中被逼到了池子的角落,像隻走投無路的兔子,隻知道顫著漆黑的長睫閃躲。
慢條斯理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既然想留在這裡,為我所用,第一步就是提高你的修為,這點靈氣不夠我用的。”
他貼得也太近了,到底是邪神,天生地養,無人教導,基本的男女之彆也不懂。薑妤的視線都不知該如何放,人也被逼到角落,被那無處不在的烏檀木冷香繚繞。
聽聞此言,她稍稍回神,苦澀地扯了扯唇角:“殿下,並非我不願意修行,隻是我生來就是個廢靈根,無論如何努力,靈氣都入泥牛入海,杯水車薪。”
“我爹爹與阿娘早先為我四處尋醫問診,但得到的結論都是,我這輩子最優秀的成就,也隻有築基了。”
月螢宮本身就是日昃仙洲第一醫修世家,連薑家的人都束手無策,說明是徹底沒救了。
好長時間,宮主夫婦都不肯接受這個事實。薑妤記得,在查出廢靈根之前,她和爹娘有過一段和諧無慮的時光,可自從她被診斷出廢靈根,此生於修行無甚指望之後,他們的態度也改變了。
他們沒有拋棄她,畢竟她依舊是宗主夫婦唯一的女兒,卻也從不正眼瞧她。
在月螢宮,她就像一個透明的邊緣人。薑拂穗出現後,連她唯一正當的身份也剝去了。
薑妤清晰記得,當時薑拂穗還是個從鄉下來的小土妞,穿著漿洗到發白的粗布麻衣,頭發用白色的布條編成了一條垂在肩膀上的長辮。
當確認她的身份後,宮主夫婦第一時間帶她去了驗靈石前。許多年前,薑妤也曾站在那裡,在驗靈石灰暗的光芒下,看見爹娘失望後又漸漸泛起冷意的雙眼。
如今,換薑拂穗站在了驗靈石前。她雖然剛被樓淮從鄉野間帶回,但或許是有這位年輕的劍尊保護,一點也不顯得怯場,明媚的雙眼很有一股活潑潑的靈巧勁。
樓淮站在她身側,微微偏頭,雖是溫和地和薑宮主說著話,但視線很少從她身上移開過。
那天,他帶上了他的劍。
那把據說從來不拔/出來的“滄瀾”。
他多年前離開結海樓時還是家族中不受寵的小少爺。可這多年來,斬妖獸、除邪祟,越級誅殺行不義之舉的禍世邪修,早已揚名天下。
日昃仙洲千年以來,從未有過進境如此迅速的天才,據說他極有可能在百年之內突破禁錮飛升上界,世家們紛紛拋來橄欖枝,卻被不動聲色地一一謝絕。
為應付絡繹不絕的招攬,他曾經放言,若有人從他劍下走過三招,他便答應入此宗門做客卿。
言辭雖謙遜,態度卻狂得要命。一開始還有好些老前輩秉著教訓小輩的態度出山應戰,隻是彆說走過三招,甚至未見過他的劍出鞘便敗下陣來。
後來,他身邊就連劍也不帶了。若被好戰之人逼上門來,便信手掂一根花枝,以花作劍,一招一式間,花含劍氣意風發,論劍乾坤玄妙絕,往往叫人受益匪淺,心悅誠服。
仙門盛傳,樓淮或許已經是當今日昃仙洲第一人。除了四大仙門內部那些隱而不出的老祖宗級彆,已經沒人是他的對手。
這樣一個從不出鞘的少年劍尊,那日陪薑拂穗來驗靈石前,卻鮮少地,帶了劍。
因此從進月螢宮的這一路,每個人都對薑拂穗恭恭敬敬的,即便她穿著老土的衣服,對宮中每一處建築發出驚訝的上不得台麵的讚歎,卻沒有人敢怠慢這個自稱宮主親女兒的鄉下姑娘。
劍尊和他的劍,如一柄利器高懸於頂,給人一種幾乎喘不過氣來的錯覺。
當時薑妤也在,她在不遠處,看著那小姑娘好奇地把手掌貼上驗靈石,接著璀璨的金光驟然爆發開來,幾乎吞噬天地。
完了。
一片冰冷的絕望從當時的薑妤心底彌漫開來,她閉了閉眼,腦海中隻剩下這兩個字。
薑拂穗的出現幾乎搶走了她的一切。
身份,爹娘,未婚夫。
所有人都覺得她應該恨她。後來薑拂穗中毒,她的婢女指認她,所有人都立即相信了,包括爹娘,連一絲一毫探究的想法都沒有,草草地結案,了事,將她剝奪身份,打入浣衣院內做苦活。
其實薑妤一點也不恨。
無論是爹娘的疼愛,還是大小姐的身份,這些都不曾屬於過她,又有什麼好恨的呢?
她唯一擁有的隻是當年的雪夜裡,笑著承諾會回來娶她的少年而已。
如今,她連那少年也失去了。
“廢靈根?”應珣好似聽到什麼笑話,似笑非笑地反問了一句,“他們是這樣說你的?”
身上的衣服浸了溫泉水,變得又濕又沉,本就悶熱的池中,蒸得她臉蛋發紅,眼前發暈,開始後悔為什麼沒早點聽應珣的話,把衣服脫掉。
反正對他來說,從不存在什麼男女之間旖旎的心思。說是邪神,其實更像山林裡初通人性的小獸。
他的靈氣還在往她身體裡進。她天生體弱氣虛,他的靈氣卻像一蓬旺盛無比的火,帶著一往無前的熱氣,燒得她手心都在發燙。
她的靈脈很窄,他這樣不打招呼地蠻橫擠進來,在她狹窄的靈脈中橫衝直撞,其實並不好受。
薑妤隻默默忍耐著。
“一群鼠目寸光的蠢材。”那好看的薄唇啟合,吐露的卻是冷淡刺耳的話語,“倒一壺茶進杯中,水滿則溢,而同樣一壺茶倒進江河,卻隻如一滴微末,這世上有一種靈根,亦為如此。”
薑妤不解地抬眸看向他。
“你可知聖靈木緣?”
見薑妤老實搖頭,他嗤了一聲:“不知道也正常,關於它的記載,在靈氣沒落的此世早已失傳。聖靈木緣是上古時代存在的聖體。現在世上隻知天靈根為靈根之最,卻不知在其之上還有聖靈體,修煉到極致,能與神族並駕齊驅。”
“廢靈根不過是凡人的誤判,薑妤,你不是那些庸俗之輩能企及的存在。”
瞥一眼,見她還是愣愣的,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
“怎麼,我沒講明白?”他耐著性子問。
薑妤搖搖頭,老實地說:“殿下,你可能搞錯了……我不是那麼厲害的人。”
“……”他扯了扯嘴角,懶得多廢口舌,隻是加大了往她體內灌輸靈氣的力度。
“疼。”她光潔的額頭滲出了汗珠,忍不住開始拍打他,“好疼……”
“疼也忍著。”他淡淡道,“不擴寬你的靈脈,先天靈氣就無法進入你的身體,你能承受的東西,超出自己的想象。”
“受傷了也不要緊,這處泉水是整個鬼淵草木精華最為濃鬱之地。今日之後,每三天,我都會帶你來此地擴寬靈脈,作為報答,你要永遠像那日一樣,心甘情願地為我鎮壓天火。”
她漸漸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了,腦漿似乎都在高溫中沸騰,意識模糊了過去,隻聽到耳畔不斷的絮語。
“這是你與我的交易,希望你是個守信之人,如果你違背你的承諾……”他靠近了她耳邊,輕聲道,“我會親手殺了你。”
……
熱。體內是他灌入的靈氣,熱得要命,體外是無處不在的溫泉水包裹,也悶得快要窒息。
不知在這高溫中熬了多久,久到她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一條乾涸在沙子上的魚,對方終於善心大發地把她抱了回去。
穿過悠然寧靜的桃林,落花紛蕪的廊道,光影依次從眼皮上曬過,最後來到了一間燃著檀香的房間內。
她聽到了說話聲,是墨吟高興的腔調:“殿下,你回來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殿下一定會留下她……”
那人冷聲道:“誰說我要留下她?是這女人自己不肯走。”
“哎呀,我知道,我都知道!”墨吟嘻嘻笑著,趁著殿下冷臉前,又一溜煙跑走了。隻是小貓尾巴翹得高高的,看上去很是愉快。
……
薑妤做了個夢。夢裡是一個炎炎夏日,她想換掉厚棉被,但棉被卻大喊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冬天一過就想拋棄我了嗎!然後換做一隻可怕的棉被精,大蟒蛇一樣把她裹了起來。
熱得她快窒息了!用力地試圖掙出棉被精的束縛,結果棉被越纏越緊。終於,薑妤從夢中驚醒,四下一望,總算知道自己為何會做那樣的夢。
她被男人抱在懷裡。衣服之前泡水濕透了,也不知是誰給換的,桃溪村內四季如春,加之居住在這裡的都是精怪化形,也就不怎麼注重人族的男女之防和禮節,他們的衣著都很單薄。
薑妤穿著堪稱“清涼”的衣物,隔著一層透膚的輕紗,感受到身後人熾熱的體溫傳遞過來。腰間也沉甸甸的,一隻屬於男人的修長小臂搭在她的腰肢上。
沒關係的。
她安慰自己,你怎麼能指望一個日常讀物是兒童話本的少年邪神知曉男女之防?
這裡也不是她的房間,好似是墨吟之前給她指過的,殿下的居所。當時小貓神使一臉嚴肅地警告她:千萬不能擅自踏進這個房間,不然的話……
左腳進,砍左腳;右腳進,砍右腳。
這還是她第一次到他的房間來。空蕩蕩的,就像西樓的高閣上那間能望見界海的琴房。隻有一張床,臨窗的軟榻,還有放置古琴的桌案。
除此之外,隻剩下潔白的紗幔,在夜風中微微晃蕩。
燭光閃滅,夜色濃稠。
今夜,似乎是個無月之夜。
薑妤的腰很細,側躺時,被男人的手臂圈了大半,還有一半搭在床上。她小心地抬起他的手臂,男人高溫的肌膚和凸起的青筋燙著她的手心。她屏著呼吸,一點一點蹭著從他手臂下往外爬。
她蹭得很小心,幾乎龜速前進,就在即將爬出去的前一瞬,腰上驀然一緊,又被圈著腰拖了回來。
薑妤:“殿下?”
沒有回應,隻有起伏的呼吸聲從身後傳來,那呼吸聲很沉,幾乎帶著熱氣,噴灑在她瑩白的後頸和耳垂。
於是薑妤有點察覺不對勁了,被他禁錮在懷中,在那狹小的空間內艱難地轉了個身,便看見他睡夢中不安蹙起的眉宇。
像一個燒得神誌不清的病人,唯有眉心中的天火魔印,在夜色中散發著醒目的血色光芒,隨著呼吸明滅起伏。
他遠不如傳聞中可怖。
甚至,有些……
薑妤在他懷中安分下來,輕輕把手心貼在了他的麵頰上,從那池子中出來之後,她數十年來凝滯不變的靈力似乎真的有所長進。就像現在,她甚至能明顯感受到曾經無法體驗的靈氣進入體內,經過周天運轉,又化為她本身修為的一部分。
她將這部分雖然有所長進,卻依舊稀少得可憐的靈氣,透過肌膚相貼,慢慢傳入他的體內。
被封印在眼前的惡神身體裡的,是一束足以毀天滅地的烈焰。它尖銳咆哮著,摧枯拉朽地肆虐著他體內每一寸經脈。剛一進去,她的靈力就被嚇得收了回來。
隻是這一刺激,反倒叫他情況更加不穩了,天火反噬,吞噬己身,他扣在她腰上的五指也越收越緊,不必掀開來看,就知道一定已經留下了淤青的指印。
薑妤咬了咬牙,忍耐著靈脈中傳來的刺痛,繼續釋放出靈氣安撫他。她的靈氣不過是杯水車薪,一開始,那些淺青色的木靈息進入他體內後,不過轉眼間就被天火撲滅,甚至還躁動著火靈息,似乎在嘲諷她一般。但薑妤鍥而不舍,隻一味地將靈氣送入,直到體內剛豐盈的靈氣又所剩無幾。
就像應珣所說的那樣,這是他們的交易,這是她應該付出的努力。
天火漸漸偃旗息鼓,乖順下來。這一探,叫她又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真相,他的自愈能力很強,以至於那些被天火燒斷的靈脈,在火勢稍休的一瞬,就立即重新自接了起來。而自愈的靈脈似乎刺激到了天火,若不是她的靈氣在壓製,下一瞬,天火又會席卷而來。
直到靈脈都成為一片廢土。
“……”
薑妤收回了手,心情複雜。
靈脈寸斷的痛楚,甚至能將一個心智堅毅的修士逼到自戕。
天火是不會熄滅的,而神族的自愈能力又無比驚人,這意味著,他時時刻刻都在被這種痛楚所反複拉扯。
依薑妤所見,他並不是那種會濫殺無辜的人。於是一個困惑不由自主從她心底升起:仙門之人,到底為何要進行所謂的誅神?
薑妤的靈氣方一耗儘,他眉心的天火印又有了閃滅的趨勢,她一愣,下一瞬,整個人又被強勢摟了回去。
在肌膚相貼的一瞬,他睡夢中依舊煩躁蹙起的眉心漸漸平緩下來。
難道是因為,她是他口中的聖靈體?
薑妤也不明白,隻好無奈地任由他抱著。他的懷抱不沾一點涉及非分的情//欲,更像一個孤零零的小孩子,在深夜緊緊地抱著他最喜歡的布老虎。
正好夜裡風涼,他的懷抱倒像個暖呼呼的手爐。後來,她便也習慣了他的體溫,漸漸陷入夢鄉。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在枝頭鳥雀的啁啾聲照入屋內時,床上的男人睜開了清醒的眼眸。
冷淡的眼眸中,蒼藍色的微光一閃即沒,他微微垂下眼,看向懷裡睡得正熟的女人。
她雙手放在胸前,在他懷抱裡蜷縮著,像隻沒有安全感的小獸。秀麗的眉宇舒展著,紅唇微張。窗外的陽光落在她的臉頰,似清甜水潤的蜜桃,連小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薑妤算是很漂亮的嗎?
他漫不經心地想著。
墨吟說她漂亮得驚人,在仙門中也會是尤受人歡迎的類型。但是應珣看不出來。在他看來,懷裡的女人和流淌的溪水,天空中的飄雲,枝頭的嫩葉稍,好似也沒有太大的區彆。
隻是讓人覺得“很順眼”。
不像之前送進來的其他新娘,會讓他感到煩躁和殺意。
垂眸看了一會兒,把人往旁邊一推。
驟然離了那熾熱的懷抱,清晨的冷意席卷全身,薑妤忍不住蜷起了身子,睡在床邊緣,是可憐巴巴的一小團。
應珣渾然不管,把頭發從她身下抽出來,披衣起床。
推開門來,隔著院中的水榭,墨吟坐在對麵的池子邊晃蕩著小短腿。墨吟看見他便蹦了起來,一隻小黑貓邁著靈巧的步伐,熱切地跟在他腳邊。
“殿下,昨夜休息得好嗎?”
“就那樣。”他懶懶散散回答。
“不不不,不一樣。”墨吟往沒關攏的門內看了一眼,“昨夜,不是無月之夜嗎?每每這個日子,都是您的天火發作最嚴重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