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靜,夜風微涼,偶有涼風吹動床幔。
池鏡花躺在床上,回想起預祝奚逢秋做個好夢時,他平靜凝視她片刻,輕聲道了句“多謝”,也不知有沒有明白她的好意。
她無奈歎口氣,決定睡覺,就在此時,沉寂許久的係統上線了。
【男配好感度+10,當前好感度:10/100】
【新手獎勵:記憶回溯一次,是否選擇立刻使用?】
什麼?
奚逢秋對她的好感度上升了?
池鏡花激動地坐起。
她仔細回想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實在找不到可增加好感度的契機,硬要說的話,也就幫奚逢秋躲避過一道暗器,可他壓根不在意生死,怎會因為這個而心生好感。
池鏡花實在想不清楚,不過……這個“記憶回溯”又是什麼?
猶豫片刻,她決定“現在使用”,下一刻,意識便被一種強大的力量拖入不知名的空間,再霸道地強塞進另一個人的身體裡。
待她再睜眼的時候,雙瞳倒映出另一番陌生的天地。
池鏡花慢慢低頭,透過地麵的水漬看見自己的意識附在了一個中年男子身上。
【你好宿主,這裡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男配的過往。】
【注意:在記憶回溯的這段時間裡,你隻能按照人物設定做出相應的行為,請不要試圖違抗設定改變男配的過去,否則會對男配的人格造成影響,繼而影響整本書的故事走向。】
池鏡花完全可以理解。
所謂“蝴蝶效應”,即再小的一件事也有可能改變一個人的人生軌跡,若人生軌跡不同,這世上依舊會有奚逢秋,但再也不是她所認識的奚逢秋。
午後刺眼的日光透過高聳的枝丫穿過窗欞,將斑駁的樹影投在池鏡花的腳邊,微風經過,模糊的樹影輕晃。
佇立在她麵前的是一棟典雅精致的古宅,宅子內部陳設考究。
此時此刻,鼻腔湧入一陣淡雅清新的香氣。
跟隨這具身體主人的動作而緩慢抬頭,她望見被高牆圍起的院落中有一方蓮池。
池鏡花陡然回憶起老家後院的池塘也種了許多蓮花,小時候,每每夏天,入睡和醒來總是伴隨著陣陣清香。
而奚逢秋身上時不時所散發的香氣便與蓮花的香味相差無二,怪不得她總有種熟悉又安心的感覺。
所以,奚逢秋是……蓮花妖嗎?
池鏡花又驚又喜。
沒等她緩過神來,男人的視線向下望去,池鏡花看見有一位伏案認真寫字的男孩。
她一眼就認出那是小時候的奚逢秋。
五官和眉眼幾乎是等比例縮小,此刻還並未佩戴血色耳飾,霧藍色的衣服上在領口和衣袖處殘留些許暈染開來的墨水。
“世子的字寫得可真好。”
如同設定好的程序一般,池鏡花直直地向小奚逢秋走去,麵帶微笑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等一句話說完,池鏡花才猝然明白一件事。
嗯?世子?
奚逢秋的身世原來是這樣的嗎?
關於這點,原著中可是從未提過。
聞言,小奚逢秋慢慢偏過頭,在一縷陽光直直照射下,飛舞的樹影映在他的病態蒼白的麵頰,他輕輕歪了歪腦袋,表情略帶疑惑。
“夫子喜歡嗎?”
約摸是夫子想說些什麼,所以連同池鏡花也是微微一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隻是還沒等來夫子的回答,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很快,一位容顏昳麗、與奚逢秋有幾分相似的年輕女人出現在門口,身後還跟隨兩名丫鬟。
女人身著黑色華服,領口、袖口和腰間皆以金線繡出花葉與鳳凰尾羽的圖案,流光溢彩的名貴珠釵歪七扭八地戴在發間,眼神空洞無光,臉色慘白如紙毫無血色,唇瓣卻塗得嫣紅,像滴著血。
池鏡花按照既定動作行禮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王妃”。
小奚逢秋微微笑著,順從乖巧地叫了聲“母親”。
母親……
池鏡花努力回想原著,隱約記得原著曾隱晦地提過奚逢秋的母親是一位苗姓女人,似乎是叫……獻儀。
苗獻儀僵硬轉動漆黑的眼珠,冰冷的視線從兩人身上輕輕掃過,踩著“噠噠噠”的步伐,極為緩慢地朝窗邊的木桌走去。
她停在桌前,輕輕抬起塗滿丹蔻的手指,撿起一張奚逢秋所寫的字,將其舉高,對著日光,高仰起頭。
熾熱的陽光透過薄紙,直射她的眼球,漆黑的瞳仍舊沒有半星光彩。
沉默許久,她忽然揚起唇瓣,笑容僵硬詭異,接著,抬起另一隻手,極為緩慢將薄紙從中間撕成兩半。
“沒用……”
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實則暗湧波動。
突然,她又去撕第二張,接著是第三張、第四張……撕爛、撕碎、揉成一團、揮舞雙手,速度越來越快。
“沒用!沒用!沒用!沒用!沒用!沒用!沒用!沒用!沒用!沒用!沒用!沒用!沒用!沒用!沒用!都沒用!”
她的情緒愈發激動,語速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高,全然不在意周圍是否還有旁人。
“他不會回來的!不會回來的!不會回來的!不會回來的!不會回來的!不會回來的!”
在她提到“他”之時,池鏡花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可能就是奚逢秋的父親。
下一瞬,她如同發了瘋似的大肆揮袖,清空桌子上的一切,好巧不巧,一方硯台朝奚逢秋砸去。
他站在原地毫不閃躲,下一刻,額頭被硯台砸中。
烏黑的墨水浸透衣裳,額頭也很快見了血,混著墨水砸向地麵。
奚逢秋仍舊笑顏如初,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池鏡花心裡直發毛。
不遠處的站在太陽底下兩名丫鬟交頭掩唇偷笑,時不時地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似對這種場景早已見怪不怪。
不知是陽光過於刺眼還是丫鬟的笑聲令她不適,莫名有種煩躁的情緒在池鏡花心口亂撞。
硯台摔在地上而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苗獻儀瞬間回神。
瘋狂與狂躁徹底消失,她麵帶淡淡笑容,以溫柔的的姿態跪在奚逢秋麵前,一手捉住他的臉頰,一手撫上他的額頭。
“阿秋,疼嗎?”
言語間看似是道不儘的關心,可卻狠狠地按住他的受傷部位。
分明被母親這般粗暴對待,可奚逢秋卻依舊不見情緒波瀾,甚至像隻討好主人的寵物,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不疼哦,母親。”
站在一旁的池鏡花心跳止不住加速,不知到底這幅身體的主人感到恐懼還是她自己的原因。
但這件事並非到此為止。
聽到奚逢秋的回答,苗獻儀的眼神裡一閃而過的厭惡與不滿,指下故意加大力氣,致使傷口血流速度加快,血珠順著她的指尖砸向地麵,給予斑駁淩亂的墨跡綴上一朵朵血紅的梅花。
“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
奚逢秋依舊表情平靜,“不疼。”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
像是喃喃自語,苗獻儀突然神情一滯,直到奚逢秋不解地喚了聲“母親”,她才轉動瞳孔,改為雙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過度而導致指甲嵌入他的皮肉中。
她瞪大雙眼,表情猙獰,情緒再度陷入癲狂,幾乎是用吼的。
“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疼不疼!”
如一台插著電的複讀機,除非得到她所期望的答案,否則會一直循環往複下去,永遠不知疲倦。
不知重複多少遍,小奚逢秋摸了摸額頭,不出意料,鮮血染紅整隻手,他神色僵滯地望著指尖的血紅,慢騰騰地,終於改口。
“我好疼啊,母親。”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卻足以讓苗獻儀瘋魔的情緒得到安撫。
她收回施加在小奚逢秋肩上的力氣,跟變了個人似的,將他抱在懷裡,動作極致溫柔地撫摸他的額頭與臉頰,就連語速和聲音都輕柔了不少。
“沒關係,喝了藥就不疼了。”
小奚逢秋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隻靜靜地凝視著她。
苗獻儀立即吩咐身後兩名侍女去煎藥,末了,加上一句“要跟以前一樣的”。
沒等多久,熱騰騰的湯藥送到。
苗獻儀端來湯碗,讓他趕緊喝藥,隻有這樣才能傷口才能好得快。
小奚逢秋盯著她的指尖,那血紅的顏色已分不清到底是鮮血還是丹蔻,但對她來說,或許都一樣。
在苗獻儀不斷催促下,小奚逢秋捧過湯碗,終於是喝了藥。
“對,就是這樣,快喝下去!快喝!快喝!快喝!快喝!快喝!快喝!快喝!快喝!快喝!快喝!快喝!”
苗獻儀眼珠瞪大,興奮地不斷重複一句話,在小奚逢秋喝過藥後情緒又歸於平靜,臉龐忽地露出一抹嬌羞的笑容。
“真乖啊我的阿秋,隻要你一喝藥,他就會回來了。”
為什麼奚逢秋一喝藥,他就會回來了?
這是什麼道理?
雖然被係統告誡不允許插足男配的過去,可池鏡花實在是太好奇了。
現在,她好像有點理解當初奚逢秋為何要對她的身份刨根問底,把這種得不到答案的問題憋在心裡實在不好受。
許是注意到她赤 | 裸直接的目光,小奚逢秋看看兩名丫鬟又看了看她,轉身走到她跟前,轉了轉瞳孔,探出微涼的指尖,往她手心裡塞了個小物件,露出個天真明媚的笑。
“送給你的,是禮物,因為夫子喜歡我寫的字。”
掌心附著淡薄的涼意在盛夏中轉瞬即逝。
她緩慢攤開手心,看見一個精致的紅紙人,五官與她所附身的夫子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