癢?
聲音闖進腦海裡的瞬間猶如巨石擲地,在平靜的湖麵激起千層浪花。
池鏡花一秒回神,這才注意到兩人當前的姿勢。
咫尺的距離,不僅是五官和細節被無限放大,不知為何,就連呼吸的空氣都仿佛被炭火灼燒過一般,燙得驚人。
池鏡花看見奚逢秋濃睫低垂,如蝶羽般輕輕顫動,四周縈繞著若有似無的清香,她頓時呼吸一滯,尷尬感油然而生。
“對不起,對不起。”
池鏡花毫不猶豫地爬起,接連向後退了兩步,隻是神情還有些恍惚。
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血腥,如水麵漣漪漸漸鋪散開來。
奚逢秋緩慢站起,瞳孔微微轉動,最先注意到的是池鏡花右手小臂那道刺眼的猩紅。
“是受傷了嗎?”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不過還夾雜了些彆的難以言說的情緒。
池鏡花無法分辨他現在心情如何,不過經他這麼一提醒,倒是後知後覺地感受到手臂的痛楚,低頭一看,才發現是箭矢從小臂擦過,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
是有點疼,但問題不大。
“沒事,隻是擦傷。”
儘管如此,為了避免傷口感染,池鏡花還是撕下一塊布料小心翼翼地包紮了下,接著彎腰撿起火折子,抬頭時發現奚逢秋正疑惑不解地凝視著她。
飛舞的火光映照在他藍色的雙瞳中如一隻飄飄欲飛的蝴蝶,表情卻極為平靜,不見任何多餘的情感。
“為何要救我?”
包括剛才也是,池鏡花似乎也是打算提醒他注意他腳下的台階。
不合常理。
越是這般,奚逢秋越是好奇她的行動目的。
池鏡花微微一怔,隨即抬起亮晶晶的杏眼雙眸,目光堅定地直直盯著對方。
“那你剛才是故意不躲的嗎?”
似是沒料到她會以問題回答問題,奚逢秋無意識地歪了歪腦袋,明明滅滅的的燭光照血紅的耳鐺上,仿佛藏著一束躍動的小火苗。
耳鐺輕輕搖曳,不規則的模糊陰影投在他的臉頰一側,他的聲音又輕又緩。
“嗯……好像是我先問的你。”
池鏡花一陣沉默,思忖半分鐘,決定老實回答:“因為我怕你會受傷。”
在她看來,男配受傷是一件極其麻煩的事情,所以最好能避免則避免。
奚逢秋靜靜地注視她幾秒,兀自笑了起來,看著心情很好的樣子。
“你的回答可真奇怪,為何要怕我受傷?也是因為我長得好看嗎?”
……怎麼還揪著這個問題不放了?
池鏡花突然後悔說他長得好看了。
麵對奚逢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決心,池鏡花深吸一口涼氣,不慌不忙地緩緩道來:“這隻是一方麵,而且你不是說過我很在意你的事情嗎?既然我在意你,那你受傷我肯定會擔心。”
池鏡花對於“自己在意他”一事毫不避諱,因為這既是事實,也是奚逢秋有所察覺的,根本沒必要遮遮掩掩。
像這樣毫不避諱地承認“自己在意他”令奚逢驚愕,隨即垂下頭,低垂的鴉黑睫羽遮住眼底的稍縱即逝的情緒,隻剩喉嚨溢出的淺淺笑聲。
低淺的笑聲如一根羽毛貼著她的耳廓若有似無掃過,池鏡花忍著癢意,假裝咳嗽清了清嗓子。
“咳!好了,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剛才你是故意不躲的嗎?”
“嗯,我是故意的。”
他輕輕點頭,唇角微微上揚,語氣煞是輕鬆。
“我不懼怕死亡,倒不如說,我很想知道被殺死是什麼滋味。”
借著昏暗的光線,池鏡花看見他露出幾分期待的神情。
雖然隱隱覺得就是這麼回事,但當他親口說出的那一刻,她還是被嚇到了。
沉默良久,她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原著關於男配結局的描寫。
在京城篇章結束後,奚逢秋便徹底下線,再度出場是在番外,僅是路人甲的一句“有人死了”,而這個死的人恰好與男配有幾分相似,所以當時就有讀者猜測男配最後死了,隻是無從考證。
現在看來,這個死人極有可能就是奚逢秋,反正他壓根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哪天死了也很正常,隻是作者沒直接點出來。
怪不得她一直覺得他整個人彌漫著股淡淡的死感,原來問題出在這。
但這對池鏡花來說可是個大難題。
她要攻略奚逢秋,首先得保證奚逢秋是活著的。
“那你還是彆想了。”
池鏡花不由自主地緊握拳頭,暗自下定一定要保證奚逢秋生命安全的決心。
“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死的。”
毫不懷疑,奚逢秋垂眸望她,隻是如兄長像情人那般溫柔地笑著。
“嗯,我很期待。”
……不是,他在期待什麼啊?
隻能說,他的腦回路還真是與眾不同。
池鏡花歎了口氣,俯身拾起地上的紅繩,用火折子的火燒斷了一截取下,決定連同符咒一起,帶回去給男主看看,也許會弄清楚布莊鬨鬼事件的真相。
雖然出墓穴之路異常順暢,但當兩人回到地麵已是黃昏,又花了些時間才回到客棧。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池鏡花本打算第二天再去找男主說明情況,誰知在與奚逢秋一道前往客棧二樓途中,路過趙星瀾門口,驚訝發現房間燭光閃爍,屋內之人尚未入睡。
池鏡花正要叩門,發現房門虛掩,一抬頭,透過門縫,無意看見房間正燃著幾根香燭,燭火明明滅滅,光線模模糊糊,依稀可見有位絕色容顏的女子端坐在桌前。
女子一身單薄的紅衣,身後柔軟的烏發拖曳至地,皮膚白得幾近透明,美眸眼波流轉,一顰一笑皆美豔動人。
靠啊!
是女主。
和大多數的玄幻小說不同,原著《鬼仙》,女主紀望慕的設定是一隻豔麗的女鬼。
道士和女鬼……一聽就很有搞頭!
跟大多數人一樣,池鏡花也是為嗑這對CP而點開的原著,最後理所當然地也成了男女主的CP粉。
所以當看見她所嗑的CP同框時,池鏡花驚訝到下意識地踉蹌後撤,卻一不留神撞上身後的奚逢秋。
分明隔著衣裳,可後背卻隱約升起一股淡薄的涼意,如一隻遊走的毒蛇貼近皮膚鑽入毛孔滲進骨骼。
很冷。
四周靜悄悄,燈火忽閃,不聞風聲,眼前隻有一片模糊不清的光影。
池鏡花瞬間冷靜,失散的瞳孔漸漸對焦,她扭過頭,四目相對之時,看見奚逢秋平靜如水的藍色瞳孔倒映出一張熟悉的麵孔。
她略感詫異,欲要道歉,奚逢秋忽地彎著眼睛笑了幾笑,緩緩抬起如羊脂玉的指尖,指向男主的房間。
“不進去嗎?”
不是她不想進去,而是現在並非好時機。
他有沒有眼力見啊!
反正池鏡花是不好意思打擾男女主。
沒等她回答,“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
“池姑娘?還有……奚公子?”
望著麵前的二人,趙星瀾登時愣住,頓時陷入秘密被暴露的窘境中,隻好先將他們二人請進屋,硬著頭皮一句句地解釋。
原來,他在捉鬼途中受傷,無意被女主紀望慕所救,至此,二人變成共生關係,可紀望慕畢竟是鬼,所以她隻能在太陽下山現身,而在白天則棲身男主隨身佩戴的玉佩裡。
說到最後,趙星瀾紅著耳廓低聲請求:“還望二位替趙某保守秘密。”
畢竟要是讓彆人知道齊雲山的捉鬼道士跟一隻女鬼糾纏不清,他壓根無顏回歸師門。
聞言,紀望慕“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像不在意趙星瀾究竟如何看她,淡淡瞥了他一眼,端起一盞香燭,微微側過身,安靜地吸食香火以恢複精氣。
池鏡花想起起原著描寫女主性格灑脫不拘一格,現在看來,真是一點不假。
分彆望了一眼兩人,趙星瀾忽然十分好奇他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對了,還不知二位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池鏡花收回定格在女主身上的視線,他們今日所經曆的事都一字不落地全盤托出,接著取出墓穴裡撿來的紅繩,但女屍身上的符咒還在奚逢秋手上,於是偏過頭朝身側之人眨了眨眼睛。
大抵是毫無障礙地接收到她發出的訊息,奚逢秋也拿出符咒。
池鏡花從他手上接過,一並交給趙星瀾。
“這個,還有這個,是我們從一座墓穴裡發現的,符咒是在女屍身上發現的,而紅線纏繞在棺槨四周,趙道長,你看能不能找到女鬼的線索。”
她的動作很快,全然沒注意到自己溫熱的指腹已若有似無地滑過他冰涼的掌心。
奚逢秋眼眸低垂,指尖抑製不住蜷縮了下,像是被什麼給燙了一下,連帶著四周都泛起一股熱意。
沒人注意到他的異樣。
“是還魂術!”
趙星瀾一眼辨出符咒門道,解釋道:“還魂術是一種邪術,施法者用還魂符鎖住死者的魂魄,以為這樣就能使死者起死為生,隻是這種邪術並不會奏效,相反,還會滋生惡靈。”
聽他所言,池鏡花暗暗感歎男主不愧是齊雲山的道士,沒人比他對妖鬼之事更了解。
即便是這樣,也有男主無法攻克的難題,便是池鏡花拿來的紅繩,他打量許久也瞧不出所以然。
“是混合狗血的墨水。”
一根紅燭悄然燃儘,氣色有所好轉的紀望慕冷不丁地開口打破寂靜:“紅繩被狗血和墨水浸泡過,應是為了辟邪。”
聞言,趙星瀾立刻湊近聞了聞,證實了紀望慕的想法,又推測道:“或許是施法者不想讓其他妖鬼找到這座墓穴破壞還魂術,這樣看來,你們遇到的極有可能是衣服鬼。”
衣服鬼,顧名思義,附在衣服上的鬼魂。
由於“還魂術”,女屍死後魂魄不散,怨恨難消,時間一長怨鬼便附在嫁衣上成了“衣服鬼”。
原本,還有浸泡過狗血的紅線阻礙“衣服鬼”踏出墓穴,誰知幾個盜墓賊膽大撬開墓穴,將紅嫁衣偷出去賣給布莊,這才引起布莊鬨鬼。
眼看男女主你一言我一語,輕鬆破解迷題,池鏡花由衷感歎男女主能夠成為主角是有原因的——智慧必不可少。
趙星瀾沉思片刻,“或許明日,我們還得去一趟袁氏布莊。”
池鏡花忙不迭地點頭。
早日完成懸賞令的任務也好拿賞金,畢竟,她身上的銀子可不多。
不過現在,他們得休息。
池鏡花心領神會地分彆看一眼男女主,帶著老母親嗑到CP的笑容滿足地離開此處。
穿過幽暗的走廊,在即將推開房門的刹那,池鏡花指尖一頓,似是想起什麼,微微轉頭向身側看去。
“奚逢秋。”
她的房間與奚逢秋相隔不遠,隻見闌珊的燈火下,奚逢秋輕輕偏過頭,投在頸側的耳鐺陰影跟隨閃爍的燭火微微搖曳,他略帶困惑地凝望著她。
池鏡花從未注意到這道視線究竟停留在她身上多長時間,隻是恍然記起昨夜的夢境,不由得彎彎眼眸,露出笑顏。
“你也要做個好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