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悠悠前腳剛邁進崇安侯府,聽見身後一聲輕咳,轉身一瞧是趙樂七,忙將左手拿著的魯班鎖藏在身後,舉起右手的栗子糕,笑嘻嘻道:“公主表姐,吃嗎?”
侯府大門前的守衛一聽是公主,行禮退避。
趙樂七抱著手臂走進侯府,沒接栗子糕,視線往寧悠悠身後探了探,揚起下巴道:“藏了什麼好東西?”
寧悠悠抿唇,攤開左手。
趙樂七瞥了一眼魯班鎖,道:“你倒是會消遣,這兩日可有練刀?”
“自然。”寧悠悠眨眼,見趙樂七半信半疑,轉移話題道:“表姐是專門來看我還是來找仲擎哥哥。”
趙樂七隻道:“你去收拾東西,明日一早隨我去江州。”
寧悠悠眼睛一亮,二話不說跑去廂房。
微風吹拂,走廊簷下懸掛的風鈴響起一陣清脆的悅耳聲。
趙樂七走近歪脖子樹,一時隻顧盯著看,不知從哪飄來的畫紙落在了頭上。
她抓來一看,竟是張女子畫像。
畫中女子身穿赤色紅蓮的流仙拖尾裙,長發如瀑,背影脫俗,雖隻畫了側顏,卻不難看出姿容絕代。
咦?這女子背影看著眼熟,在哪見過來著?
奇怪,她不止一次有過似曾相識的感覺,貌似發生過的事情,就好像經曆過一次,在不同的地方又重新來過。
趙樂七閉眼通識海,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隻覺一雙手從背後環上了她的腰身,不容抗拒!
來人身上有一股清香,很是好聞,有定神之功效。
趙樂七轉身而出,抬腳一踢,動作乾脆利落。
夏仲擎一個閃身,還好他躲得快,要不然那情形得多尷尬。
“公主殿下來侯府,怎麼沒讓人通傳?”
趙樂七看著夏仲擎,沒好氣道:“本殿還以為是哪裡來的登徒子,原是小安侯呐。”
“哦?登徒子?”夏仲擎苦笑,上前一步,湊近趙樂七,“那公主殿下可要瞧仔細了。”
趙樂七猛然被夏仲擎逼近的清冽氣息乾擾,呼吸一滯。
夏仲擎從趙樂七手中抽走畫像,緩緩道:“我說怎麼不見了,竟是被公主殿下撿到了。”
趙樂七眸光一閃,道:“這女子莫不是意中人?”
夏仲擎凝視趙樂七,勾唇淺笑,“等時機成熟,會將她介紹給公主殿下認識的。”
“好說!本公主還有事,先告辭了。”趙樂七頭也不回出了侯府。
這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毫不留戀的性子真是一點沒變。
她該不會是?
夏仲擎將畫像卷起來,揣進懷裡,快步跟了出去。
趙樂七心緒繁雜,一不留神走到了人群中。
什麼情況?街上怎麼突然這麼多人?看方向是去望月樓,還都是些正值妙齡的女子,人手一團扇,掩麵桃花笑,完全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
莫不是哪位紈絝公子哥出來招搖過市?
這望月樓好歹是帝都第一樓,本是座氣派雅居,何時成了俗氣之地?
若是文人看到此等場麵的話,高低得歎一聲“世風日下”。
趙樂七堂堂一公主幾乎是被擠著走,伸手扇了扇周圍女子身上散發的各種胭脂香味,實在是有些刺鼻。
望月樓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車窗竟用漢白玉鑲嵌成了圓月,十分華麗。
趙樂七凝眸,那車徽看上去是個圖騰,唯有富貴世家才會以此來彰顯身份。
此人行事如此高調奢靡,趙樂七倒想開開眼界,順手買了一把繡麵團扇,向攤主打探,“望月樓這是來了哪位貴人?好大的排麵。”
旁邊的女子接話道:“姑娘沒聽說過望月公子?他可是一朝入眼儘風流的世無雙。”說完嬌羞一笑,扭著腰肢進了望月樓。
趙樂七:“……”
她還沒尋思出個所以然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從耳邊輕輕飄過,“挺熱鬨,不去瞧瞧?”
趙樂七眼角瞥了一眼走在前麵的夏仲擎,不得不說,這人真閒!
望月樓大堂。
趙樂七以扇掩麵,露出一雙鳳眸,看向夏仲擎道:“小安侯可知這望月公子什麼來路?”
夏仲擎笑著調侃,“你竟不知?”
趙樂七瞪眼道:“快說。”
“望月。”夏仲擎輕歎。
“他是望月樓的主人?”趙樂七頓時反應上來。
這些女子聞風而動,跑來就是為了一睹望月公子容顏?
趙樂七環顧一周沒瞧見望月公子的身影,就在此時,從三樓雅間走出來一位俊秀的公子,手搭圍欄,淡淡地掃向大堂。
“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們先是一愣,看清“望月公子”的麵容後當場淪陷,尖叫聲不絕入耳。
一個嬌滴滴的女子兩眼放光,追捧道:“這大概就是話本上的公子人如玉,便是天神下凡也不過如此了。”
一個書生打扮的男子看不下去,嗤笑一聲。
“望月公子”俊秀歸俊秀,倒也不至於說的如此清新脫俗。他平生最厭煩這些仗著有家世的女子總是想著法子攀附權貴,庸俗!
女子瞪了一眼窮酸樣的書生,“你笑什麼?”
書生卻不以為然道:“沒什麼。在下有幸見過小安侯的風采,他才是名副其實的人間驚鴻客!”
趙樂七眉梢上挑,這些女子注意力都在望月公子身上,若是知道小安侯也在此處,不知又會是怎樣一番情形?想想也是有趣的緊。
夏仲擎瞟了一眼樓上雅間,轉眸看趙樂七,用陰陽怪氣的語調道:“想不到公主也是看皮囊之人。”
“本公主對皮相不甚在意。”趙樂七不置可否。
“是麼?”
夏仲擎眼中帶笑,無可挑剔的骨相讓女子多看兩眼都會陷入色令智昏的境界。
趙樂七眨動彎翹的睫毛,斂了眼底的情緒,“當然。”
夏仲擎看著口是心非的趙樂七,嘴角不由微微上揚。
“二位貴人,主人有請。”望月樓的掌櫃適時走了過來,畢恭畢敬道。
趙樂七與夏仲擎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隨著掌櫃上樓。
俊秀男子向兩人行了一禮,轉身對雅間的人道:“公子,人到了。”
這望月樓主人的雅間就是不一樣,不但布置精致,還特意備下了一桌酒菜。
趙樂七瞥見一個物什猝不及防向她拋來,伸手憑空接住。
一個相貌俊雅的男子眼尾輕佻,從內室緩步走出,漫不經心迎上趙樂七的視線。
“在下的玲瓏杯,七公主可要拿穩了,摔壞了是要賠的。”
“笑話!本殿豈會賠不起你這盞小小的玲瓏杯。”趙樂七哼了一聲,倒沒有驚訝他看穿身份。
夏仲擎抬手摸了摸眉心,小聲嘀咕,“咳,他那九轉玲瓏杯上鑲嵌的瑪瑙,每一顆都價值連城。即便你是公主,也是賠不起的。”
“哈?”趙樂七嘴角抽了抽。
夏仲擎繼續道:“你看他那一身金絲線織錦,還有金冠上的金珠流蘇,嘖!”
趙樂七眯了眯眼,打量了起來。
男子琥珀色的瞳孔處暗藏流光,眼眸迷離深邃,不如夏仲擎那般通透堅韌,舉手投足間,眉眼之中有種說不上來的憂鬱,好似藏著不少故事。
說起富可敵國,這天下倒是有一處地方。昔日的萬戶侯家產無數,良田千畝,睥睨天下之事,堪稱南嶽第一大家。
不過那個地方嘛……
莫非他是?
趙樂七想起來馬車上的車徽是玲瓏閣的標誌,怪不得看著眼熟!
玲瓏閣天下通,從不參與江湖與廟堂之爭,若有所求便能達成所願,很是神秘。
當初蕭乾創建玲瓏閣,因地勢物產豐富而受封萬戶侯,為人重情重義,視金錢如糞土!想來萬戶侯的兒子不會差。
趙樂七看了眼桌上豐盛的菜肴,毫不客氣坐下,悠悠開口,“本殿當是誰呢?原來是玲瓏閣少閣主。哦,不對,如今得改稱閣主才是。明人不說暗話,你不惜暴露身份不隻是為了引本殿前來吧?”
蕭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知公主可願交在下這個朋友?”
趙樂七既沒應允也沒拒絕,反倒是夏仲擎懶洋洋道:“她不願意。”
蕭良瞥了一眼不受待見的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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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趙樂七此番去江州,打著為七皇兄找名醫的旗號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待至城門口時,“籲”的一聲,勒馬停住,目光落在城門外停的一輛馬車上。
楚昭點頭示意。
馬車簾子被人掀開,寧悠悠探出頭來,向趙樂七揮了揮手。
趙樂七翻身下馬,上了馬車。
趕了半日路程,馬車突然顛簸起來,擾了趙樂七的好覺。
寧悠悠眼中光芒閃爍,左手托著下巴,盯著趙樂七道:“表姐,你剛剛是做夢了麼?”
“近日不知怎麼,總是夢到了一個人。”趙樂七若有所思。
寧悠悠眼珠一轉,湊近道:“莫非是男子?那人長什麼樣?”
趙樂七鄙夷且嫌棄的甩了個白眼。
寧悠悠不依不饒道:“說嘛說嘛。”
趙樂七扶額,“準確來說,是個模糊的身影,看不清楚長相。”
寧悠悠笑道:“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表姐,你這是有喜歡的人了。”
“你這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呀?”趙樂七歎了口氣,以前不常做夢,但自從醒來之後,經常夢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比如說,夢見麒麟神獸在一個山穀裡追她。
趙樂七掀開車簾看向車外,郊外的樹林環境清幽,一條小河穿林而過,清澈見底,魚兒自由自在的嬉戲,賞心悅目!
寧悠悠盯著魚兒,終究抵不過嘴饞,支使楚昭去抓魚。
寧悠悠在林子中撿了些乾木樹枝堆起來。
起火烤魚對她來說不是難事。
寧悠悠拿著烤好的魚吃得正香,忽聽趙樂七揚聲道:“出來吧,小安侯還要跟多久?”
夏仲擎現出身來,“這麼快被發現了,是我藏的不夠好麼?”
趙樂七撇嘴,“你說呢?”
夏仲擎故作淡定道:“巧了不是。”
趙樂七臉色一變,“小安侯為何跟蹤?”
“自是奉了陛下禦令保護公主殿下。”
“本殿需要保護?少拿父皇打掩。”
夏仲擎自知說不過趙樂七,見她吃魚連魚眼都不放過,打趣道:“人前清傲高貴的七公主,私下這麼貪吃。”
“怎麼?想了解我?”
夏仲擎唇角上揚,“那就看公主殿下給不給機會?”
寧悠悠與楚昭儼然一副吃瓜群眾的看戲姿態,不偏不倚,誰也不幫。
一個是公主,一個侯爺,哪個都惹不得!畢竟兩人在帝都時住侯府受了人家的款待。
趙樂七側眸,撞進夏仲擎深不可見的瞳色中,沉默一瞬,“奉勸一句,千萬不要被表麵所迷惑。”
夏仲擎何嘗不知她意有所指。
趙樂七起身望了望遠處山林,那是江州的方向。
草叢簌簌作響,樹葉在枝頭搖擺。
樹欲靜而風不止!
雲層翻卷,林中登時起了霧。
一行人快馬加鞭,所幸在日落前趕到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