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城門處南來北往的商客絡繹不絕,魚龍混雜,穿過上林巷便是驍衛營護城軍的駐紮營地。
“江湖上近來傳聞,說是有門派的鎮派之寶被盜搶,還有個門派在一夕之間被滅了門。”
“何人所為?”
趙樂七騎馬踏進永定城門,為了不驚擾百姓,特意放緩了前行速度,耳邊適時飄來了客棧內兩人的對話。
看來她不在帝都的這兩日,江湖上又起風雲了!
客棧二樓窗邊兩個江湖裝扮的刀客正大快朵頤,窗外突然吹來一股灼熱的勁風引起了兩人探子般的警覺,向窗外探頭卻隻瞧見了往上林巷方向策馬而去的一抹紅衣背影。
彼時,驍衛營是戰場上百戰百勝的親衛軍,是曾隨南皇明後一起打出天下的強兵能將。
趙樂七自小在習武上有異與常人的天分,更深得宗無名的玄學精髓。
是以,她十一歲那年闖驍衛營單挑數位將領,將他們打得心服口服!
趙樂七神情攜了幾分惆悵,也是很久沒來驍衛營了。她與離將軍同一眾守將飲酒的情景還猶在眼前,可惜離將軍死的不明不白,終究物是人非了!
驍衛營營帳周圍守衛鬆懈,難不成都出去巡防了不成?
一眾將士參差不齊的操練聲,毫無昔日的半分神采。
“何人竟敢擅闖軍營重地?”
一聲低喝響起,一杆長槍擋在了趙樂七身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趙樂七懶懶地抬起眼皮,“讓開!”
守將打量了兩眼麵前不怒而威的女子,不為所動道:“軍營重地豈是一個女子想來就來的地方,若是無事,還請速速離開。”
趙樂七勾起唇角,“若我偏要進呢。”
守將握住長槍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還沒來得及出招就被一腳踢了出去,落在了主營帳前。
突如其來的動靜吸引了一眾將士的視線,紛紛停下操練,目光向趙樂七投了過去,有人帶著幾分雀躍的驚呼道:“七公主,是七公主!”
守將聽聞一驚,顧不上疼痛,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行禮。
“小將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公主殿下,還望恕罪!”
“無妨。”趙樂七向行禮的將士看去,目光一凝,幾乎都是她昔日未曾見到過的生麵孔。
如容玨所言,離將軍出事後,驍衛營的確遭到了不明勢力的打壓,那些老將領備受排擠,有的被派去駐守城外,有的被撤了職。
“公主殿下駕到,末將有失遠迎。”
嘹亮的嗓音從帳內傳出,打斷了趙樂七的思緒。
來人眉目狹長,身穿甲胄也掩蓋不了那虎背熊腰的體態。
高強大搖大擺走出營帳,二話不說抬腳踹向身旁的守將,嗬斥道:“七公主殿下也是你能攔的?”隨即看向趙樂七拱手道:“不知殿下前來所為何事?”
趙樂七睨了一眼高強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十分不爽。
她曾聽離將軍說起過高強,此人鼠目寸光,好勝亦好鬥,行事偏激且毫無惻隱之心,這樣的人當將軍是為大患!
“本殿路過此處,不由想起了一些往事,聽聞驍衛營換了位將軍,便好奇進來看看,沒想到竟是高將軍呐!”
高強聞言一怔,聽出趙樂七的言外之意透著三分嘲諷,壓下心中的不快,扯了扯嘴角笑道:“幸得南皇陛下青睞,是末將的福氣。”
趙樂七目光一瞥,“哦?可依本殿看,你最應該感謝的人是離將軍。”
高強嘴角的笑容一僵,點頭道:“自然,自然!”
趙樂七視線轉向一眾將士,麵無表情質問道:“高將軍就是這般練兵守護帝都的?”
高強陪笑道:“如今南皇陛下威名遠揚,天下太平,誰敢造次?!”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怎麼?連三歲孩童都懂的道理還需要本殿來教麼?”趙樂七語氣薄怒,盯著高強片刻,正色道:“你作為將軍,應以身作則。如此管上不嚴,管下有失,該當何罪!”
高強心頭一凜,“殿下說的是,末將知錯。”
“既已知錯,那便自行去領罰。”趙樂七拂袖離去。
“恭送公主殿下。”高強眯了眯眼,臉色變得愈發難看。
敲山震虎也好,打草驚蛇也罷,趙樂七此番敲打高強,想要的就是引蛇出洞!
……
醉仙居近日釀出了“賽過活神仙”的千裡醉,生意異常紅火,門前好不熱鬨!
趙樂七遠遠瞧見二皇子趙景在三五“紅顏知己”的簇擁下走了進去。
張燈結彩的看台上,姑娘們香髻軟腰,眼波嫵媚,妖嬈扭動。
堂中的賓客沉醉其中,一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熊樣兒,著實是些庸俗之輩。
醉仙居的掌櫃胡大娘“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她剛讓姑娘們將趙景送去了雅間,轉眼便看見了立在大堂的女子,明曜的令人無法忽視。
胡大娘在名利場上經營了十幾年,還沒見哪家貴人能將紅衣穿出如此清貴的氣質來,更何況南嶽國以赤色為尊,哪有女子敢如此招搖?直到瞥見女子腰身上佩戴的鳳麟紅玉,倒吸一口涼氣,心裡無聲哀嚎,“今個是什麼日子,一下來了兩位惹不起的大人物。”
胡大娘堆起諂媚的笑容迎上前,還沒來得及喚出“公”字,撞上趙樂七淡漠的眼眸,隻好識趣地咽回去,福身退在一旁。
二樓雅間,趙景和姑娘們捉迷藏,房門不合時宜的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頓時興致全無,扯著嗓子吼道:“何人敢擾…”
趙景後脖頸一涼,莫名打了個冷顫,心生警惕摘下蒙在眼上的紗布,看清來人清傲的神情,不由吞了吞口水。
姑娘們慣會察言觀色,見情形大感不妙,匆匆逃離房間。
趙景墨發玉冠,一身華貴燦金的錦袍配以玉帶,隱隱透著幾分奢華,不慌不忙坐在椅子上。
趙樂七一邊秀眉上挑,昔日趙景大老遠見了她就躲,性子說好聽點是溫厚,說難聽點就是懦弱。
如今反而不怕她了?
趙樂七將“寒霜”短劍插在麵前的桌子,“二皇兄還真是好興致。”
趙景手中的酒杯一抖,小聲埋怨道:“還知道我是你二皇兄,就不能客氣些。”
趙樂七冷笑道:“身為皇子,流連在此處可有不妥?二皇兄難道不知朝堂上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的一舉一動?當初江湖人闖入皇宮,你監國失職而被朝臣彈劾,可知父皇為何未曾責怪於你?”
趙樂七見趙景欲言又止,接著道:“那是我替你說情,而你卻不思進取、逍遙度日,又豈能堪當大用?”
“何必嚇二皇子殿下呢。”一道溫潤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夏仲擎雙手攏在袖子裡,慵懶倚在門旁,好整以暇地看著趙樂七。
趙景欣喜,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向夏仲擎使了使眼色。
趙樂七瞥了一眼趙景,“小安侯當真是清閒,不如日後做本殿的貼身護衛如何?”
夏仲擎眼底淌過一抹不知名的情緒,笑道:“樂意效勞。”
“……”趙樂七取出寒霜,朝門口走了兩步,便聽到大堂的絲竹聲戛然而止。
五個人高馬大的漢子行走間肅殺之氣儘顯,為首之人獐頭鼠目,四下打量一番,徒手將扛在肩上的刀劈在了麵前的木桌上。
堂中賓客見眼前這陣勢神色紛紛緊張起來,那些反應快的登時逃離了大半。
姑娘們被眼前陣勢嚇得尖叫連連,躲在了胡大娘身後。
這幾人一看就是常年混跡江湖的殺手,來者不善!
一道難聽的公鴨嗓不耐煩道:“來人!將這兒最好的千裡醉給老子拿上來。”
小二端起酒壺走到木桌前準備倒酒,瞥到男人臉上猙獰的疤打了個激靈,一不小心將酒壺裡的酒灑了出來。
一個腰間佩刀的大漢滿臉虯髯,聽見動靜將目光從二樓移開,眉眼間有股子殺氣蠢蠢欲動,手握刀柄準備拔刀出鞘時,卻不知怎的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按回刀鞘中。
任他使出巧勁蠻勁都無法將刀抽出,啐道:“他娘的,邪了門了。”
話音剛落,不聽使喚的刀飛了出來,大漢直接被刀抹了脖子。
眾人瞠目結舌,在驚呼聲中戒備,隻見那刀飛去了不知何時已站在木梯口的女子手中。
刀快到沒沾上一絲血跡!
其中一男子見狀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頭避開其他三人憤恨的眼神。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誰給錢誰就是爺!
若不是有人起了殺心,也不會落得被殺的下場。
男子負責將同行的四人引到醉仙居就算完成任務了,可不想將小命搭上。
趙樂七看向手中的鋼刀,眉眼微沉,“帝都何時成了爾等逞凶殺人的地方?”
國運亨通後,父皇的那柄金剛刀早已納入兵庫封存。江湖上的人怎會有和兵部鍛造工藝如此形似的刀?莫不是有人私造兵器?
自從江湖人闖入皇宮的那檔子事一出,帝都這兩日對出入城門的江湖人進行大規模盤查,本應人人自危。沒成想這青天白日裡,這幾人還敢手持兵器肆無忌憚出現在鬨市,絕不會是為了一口千裡醉,怕是嫌命活的不夠長。
趙樂七問道:“你們為何會有兵部的兵器?”
為首的人眸子一眯,向其他兩人示意。
趙樂七冷哼,手中的刀直刺對方命門,沒打算給他喘息還手的機會。
為首之人已死,另兩人一臉驚愕,武功路數頓時亂了章法。
趙樂七一腳踹飛撲上來的人,側身避開了破空掠來的暗器,還順手搭救了跪在地上的男子。
這麵孔在哪見過?
趙樂七瞥了兩眼男子,這才想起來是闖入宮中的江湖中人。
男子心驚之餘,不忘感激道:“謝公主殿下不殺之恩。”
倒是一個惜命之人!
另外兩個殺手就沒他這麼識趣了,這還沒審呢,就上趕著咬破牙齒裡事先藏好的毒。不消片刻,麵上覆了一層白霜,看上去是窒息而亡,這死法倒像是…
“斷陽殘雪!”不疾不徐的嗓音傳來。
趙樂七轉身看見夏仲擎緩緩走下木梯,趙景戰戰兢兢,亦步亦趨跟在身後,向她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來。
斷陽殘雪是沈家莊的特製毒藥,世間至陰之毒!
這種毒進入體內血液會瞬間凝固,冰封筋脈,直至窒息而亡。
趙樂七橫了一眼旁邊臉色鐵青的男子,“還不快滾。”
夏仲擎瞧向連滾帶爬跑出醉仙居的男子,“你就這樣將他放走了?”
趙樂七明目中閃過一絲冷厲,“他不過是任人擺布的嘍囉,翻不起大浪,或許能釣出大魚。”
趙景看著大堂躺著的屍體有些犯嘔,捂著肚子靠近趙樂七,悻悻道:“皇妹,這些殺手就是那日在宮中挾持本殿的,他們化作灰本殿都認識。他們是衝本殿來的,想殺本殿,一定要查是何人指使?”
趙樂七懶得聽趙景囉嗦,反問道:“小安侯覺得殺手是衝誰來的?”
夏仲擎笑了笑:“一個是大名鼎鼎的七公主,一個是令江湖人聞風喪膽的小安侯,都有可能是殺手的目標。”
趙樂七:“……”
趙景好不容易才插上話,“是不是忘了還有本殿呢!本殿很有可能才是殺手的目標。”
醉仙居鬨出的動靜沒引來巡城衛,反而是容玨帶著一眾宮中侍衛前來,閒雜人等一律回避,看著是前來執行公務。
容玨向趙樂七和趙景行禮,“屬下來遲,兩位殿下沒事吧?”
趙樂七看向容玨,“無礙。如此興師動眾可是發生了何事?”
容玨如實稟道:“陛下的金剛刀被盜。”
趙景驚聲道:“什麼?父皇的金剛刀被盜?”
平地驚雷一聲吼!
夏仲擎伸手掏了掏耳朵,“殿下嗓門再大一點,全城的百姓估計都被你喊來了。”
趙景摸了摸鼻子,訕訕一笑。
趙樂七追問道:“金剛刀由何人負責監管?”
容玨回道:“兵部侍郎沈剛。”
夏仲擎接話道:“沈剛性格冷僻,不喜與宮中權貴結交,性子倒是與他父親不同。”
容玨頷首道:“不愧是小安侯!遠在南疆卻能將朝廷之事儘數掌握。”
趙樂七眸子裡有細碎的流光掠過,“原來如此!”
容玨一時沒反應上來,“殿下何意?”
趙樂七輕輕一笑,“本殿知道金剛刀在哪了。”
容玨心裡不安,他知道一些沈剛的身世來曆,隱隱覺得金剛刀的事八成與沈剛脫不了乾係。
“屬下陪殿下一起將金剛刀找回。”容玨奉陛下令,定然不能置身事外。
趙樂七回絕道:“不用,侍衛的職責是守護皇宮和父皇,你先將這裡處理乾淨,護送二皇兄回府。本殿親自去找金剛刀,再說有小安侯在,無需擔憂。”
夏仲擎含笑凝視的眼神令趙樂七心頭一滯,莫名加快了腳步走出醉仙居。
雖然不知夏仲擎身上藏著什麼秘密?但此人心思縝密,睿智過人。
這樣的人若是敵人,甚是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