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鳳麟殿內的掐絲琺琅香爐飄出一縷縷熏香。

趙樂七坐在案前拿根胡蘿卜挑逗著懷中的“琥珀”,她本不喜歡毛茸茸的動物,不過瞧著懷中的小白兔呆萌可愛,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越看越喜歡,便給它起了這個名字。

琥珀對名字很是受用,在趙樂七懷裡蹭來蹭去,“娘親”身上的味道好香。

三百年了,它終於又可以陪在“娘親”身邊了。

朝露放下手中的香箸,看向趙樂七不解道:“忘憂相師為何突然讓殿下去護國寺還願?”

趙樂七頭也未抬,隻道:“忘憂相師精通佛法,天機占卜從未出錯,她讓本殿去護國寺還願定有其中緣由。”

朝露點了點頭,“那殿下何時動身?”

“待本殿秉明父皇,即日出發。”

趙樂七抬眼,朝露體態玲瓏,看上去身量比春菊高挑些,膚色也比春菊白些,倒是彆有一番風韻。

朝露是明後當年從鎮遠寧府帶進宮的丫頭,這些年一直守在趙樂七身邊,忠心耿耿。

琥珀耳朵一動,從趙樂七懷裡跳了下去,跑出了正殿。

趙樂七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見春菊“咋咋呼呼”跑進殿內,眼珠子瞪得像銅鈴,似是看到了什麼稀奇的事兒。

朝露道:“一驚一乍的,見鬼了?”

春菊歇一口氣,道:“公主,你快去看看,池塘裡突然開了一朵蓮花,飄香四溢。”

朝露接話道:“這個時令怎會有蓮花?”

“去看看便知道了。”趙樂七起身朝殿外走去,在回廊遠遠看見趙懷柔站在池塘邊上觀望。

趙懷柔伸手想要去摘塘中的蓮花,琥珀蹭了蹭她的裙擺想要阻止。

一旁的丹朱見狀上前去抓琥珀反被咬了一口,頓時惱怒,將琥珀扔了出去。

趙樂七接住琥珀,瞪了一眼丹朱,急聲道:“皇姐,不可!”

塘中此時“咕咚咕咚”冒起了水泡,魚兒一動不動,幾分詭異。

趙懷柔轉身,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跟丟了魂似的,身體搖搖欲墜,眼看就要跌進塘中。

蓮花散發的護身迷香?!

趙樂七指尖凝光,屈指一彈,趙懷柔定在原地,身上的那團霧氣登時散去。

丹朱驚駭退了兩步,惴惴不安。

適才是她聞到了香氣來自永樂宮,提議趙懷柔一探究竟。

趙懷柔眨了眨眼,一時沒反應上來發生了何事?

趙樂七瞅著塘中的那朵嬌豔欲滴的粉蓮片刻,想起忘憂相師昔日給了她一顆蓮花種子,說是與她有緣。

彼時,趙樂七不曉得蓮花種子與她有哪門子的緣分,便隨手扔進了魚池中,早就將此事置之腦後。

說起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開出花來,還開得這麼不合時宜!

莫非與她昨夜的夢有關?!

那個夢裡,她被吸進了一個到處是妖靈的結界內,朝露和春菊在外麵焦急呼喊,卻看不見她其實就在麵前……

趙樂七看向趙懷柔,“皇姐,這粉蓮摘不得!”

趙懷柔不明所以,“為何?”

趙樂七解釋道:“這蓮花是忘憂相師讓我幫她養的。”

趙懷柔一怔,“忘憂相師?”

宮內傳言忘憂相師的東西都有法術加持。

趙懷柔恍然道:“既是忘憂相師的蓮花,那就罷了。”

趙樂七目光一凝,望向趙懷柔和丹朱離開的身影。

春菊瞧了瞧琥珀,這兔子莫不是成了精?

說來還有件怪事,這三年間有隻小黑鳥一直在殿外的樹上停留,自公主醒來後卻不見了蹤影。

———

鎮遠長街上的商販吆喝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鬨!絲毫看不出偏僻之地的貧瘠。

寧悠悠大搖大擺逛街,悠閒嗑著瓜子,不經意間瞥見身後鬼鬼祟祟的長生,揚聲道:“滾出來。”

長生從賣香包的架子後麵慢悠悠走出來,無視寧悠悠的頤指氣使,笑容可掬道:“小佛爺。”

寧悠悠看著長生頭裹長巾,想來是她昨日用石子打傷了他,語氣軟了下來,“你小子跟著我乾嘛?”

長生看了一眼寧悠悠,將手中的油紙包小心翼翼遞過去。

“什麼東西?”寧悠悠揚眉,打開皺巴巴的油紙,裡麵是帶著露水的新鮮青棗,看向長生道:“哪來的?不會又是偷的吧?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寧悠悠見長生默不作聲,說著便將油紙包塞回到他手裡。

長生急忙道:“是我從山裡摘的,知道你喜歡吃,才特意給你的。”

寧悠悠一愣,撞上少年倔強的目光,那裡麵似是藏有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

樹梢迎風而動,一股冷意襲來。

寧悠悠不自在地移開視線,看見一位身著寬大黑袍的男人走來,戴著一副神秘的無相麵具,遮住了一張臉,看不清麵容,隻露出了一雙冷漠的眼睛。

寧悠悠心底莫名一怵,哪裡來的怪人,捂得甚是嚴實,生怕有人將他認出來?

長生看著寧悠悠,完全沒留意到身後走來的人,手上的油紙包被撞到了地上。

黑袍男人眼皮抬也不抬,視若無睹的向前走去。

長生看向地上被踩爛的青棗,憤憤道:“喂!你長沒長眼,沒看到踩爛我的果子了麼?”

黑袍男人腳步一頓,並未轉身,沉聲道:“你想如何?”

長生不悅,“你撞掉了我的果子,要麼道歉,要麼撿起來。”

黑袍男人淡淡道:“小兄弟,在下還有事。”

“彆走!”

長生上前兩步拉住神秘人的衣炮,猝不及防被一股勁力震飛了出去,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來。

“長生!”

寧悠悠驚呼一聲,疾步上前將長生扶了起來,朝黑袍男人喊道:“站住!傷了我的朋友想一走了之?”

黑袍男人轉身,微眯起眼睛,露出細碎的精光,“小姑娘,你要如何?又能如何?!”

寧悠悠將捂著胸口的長生推到一旁,抬起下巴,“不想如何,本姑娘就是看你不爽。以為鎮遠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麼?”

“小姑娘,莫要逞強!”黑袍男人不耐煩的話音剛落,就見一飛鏢擲了過來,手指不費吹灰之力的輕輕一捏,輕笑道:“哦?虎紋鏢。你與飛虎鏢局有何關係?”

寧悠悠感知到麵前黑袍男人身上的氣息,詫異問道:“與你何乾?你是何人?來鎮遠作甚?”

“我嘛,來取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你這女娃娃問的挺多呀,自然是屬於我的東西嘍。”

黑袍男人嘴角的笑容倏爾一收,眼底篤生戾氣。

寧悠悠謹慎抽出卷在腰帶中的軟劍,還沒出招,不知怎麼手腕被震得一通發麻,軟劍掉在了青石磚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黑袍男人“嘖”了一聲,“有意思!寧氏後人竟不用刀。”

寧家刀譜上麵所記皆是失傳絕學,代傳刀法。

不過寧悠悠不喜用刀,始終難悟刀法精髓。

空中氣流波動,寧悠悠周身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到半空中,隻見黑袍男人五指成爪,她的脖頸便被掐住一般,頓時呼吸困難。

“小佛爺,”長生心中一急,怒視黑袍男人,大喊道:“放開她!”

“小子,想英雄救美啊?成全你!”黑袍男人冷笑,說著伸出另一隻手,將長生牽引到空中,微微動了動手指。

下一刻,長生垂直摔到了地上,頓時聽到了碎骨的“哢嚓”聲,動彈不得!

樹上的鳥兒受驚飛起,街上行人商販慌亂逃竄。

長生看向寧悠悠,勉力一笑,剛咧開嘴,血液就流了出來。

寧悠悠悲憤交加,掙紮了起來,“武功高強又怎樣?就可以隨意定他人之生死嗎?”

黑袍男人輕哼一聲,“生死在強弱之間,這是生存法則!”

寧悠悠喝道:“歪理!你的命是命,彆人就得受你擺布,如此行徑也不怕遭來天譴!”

黑袍男人縱聲大笑,“我就是天譴!小姑娘,不是告訴過你莫要逞強,怎麼就不聽呢?”

一柄鋼刀破空斬來,伴隨著低沉薄怒的嗓音響起,“閣下何必為難兩個小輩?”

黑袍男人一怔,收手結出罡印,與刀刃擦出電光,火花四濺!

寧悠悠失了禁錮,摔在了長生身上,急忙爬起來,扶起身子發軟、已近昏迷的長生,“爺爺來了,長生你不會有事的。”

楚昭跑來,看向寧悠悠關切道:“悠悠,你沒事吧?”

寧悠悠置若罔聞,掐了掐長生的“人中”,想要喚醒他。

楚昭沒想到他去麥記糕點鋪眨眼的功夫突生變故,看向垂死的長生,心裡五味雜陳。

寧文韜劍眉虎目,一身墨青長衫,氣度儒雅亦透著剛毅,雖年近花甲,卻清瘦矍鑠。

寧文韜看了一眼身後的寧悠悠,向楚昭低聲吩咐道:“照顧好悠悠,”轉身看向黑袍男人,朗聲道:“閣下為何不以真麵目示人?莫非你我認識?”

黑袍男人開門見山道:“寧公躲在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已有數十載了吧?此處確是偏安一隅,不失桑榆的好地方,你藏著的東西也該拿出來了。”

寧文韜摸了摸一小撮山羊胡,氣定神閒道:“寧某慚愧,不知閣下所言何意?閣下既為修道之人,本應造福蒼生,實不該徒增殺孽。”

黑袍男人嗤之以鼻,“笑話!我渡蒼生,誰來渡我?”

寧文韜搖了搖頭,歎息道:“渡人如渡己!”

黑袍男人眼神漸漸變得漠然,“寧文韜,你隻要將舞陽河下的東西交給我,我定不會為難你和這鎮遠百姓。”

寧文韜微微眯了眯眼,聲音冷了幾分,“老夫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舞陽河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條河罷了。”

黑袍男人麵具之後的雙眼緊盯著寧文韜,審度他話中的真假,“是麼?普通到需要設下八卦陣?當真以為我蠢嗎?!”

黑袍男人隨即手一揮,波光粼粼的舞陽河麵上顯出八卦陣來。

“寧文韜,世人不知,你當真以為我也不知你們寧氏一族百年來在此地的守護之責?這舞陽河下的寶貝非我莫屬。”

黑袍男人瞳孔深處幽深冷寒,身形一躍,騰空掠向舞陽河上方。

寧文韜眸色晦暗,仰天長歎!

這一天還是來了!

寧文韜手中的刀鋒帶起一片水霧,裹著勁風向黑袍男人攻去。

黑袍男人身法詭異,腳法速度快,在河麵卷起一片水幕,張狂的笑聲穿透水霧,“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寧氏刀法玄妙,果然名不虛傳!可惜沒了傳人!”

兩人電光火石間已過數招,一時難分輸贏!

外人隻道是高手過招,卻有肉眼凡胎瞧不出來的另有乾坤,鬥法間的暗流湧動。

長生咳了兩聲,眼神迷離,盯著寧悠悠好一會兒,伸手從脖子上摘下來一物,在布衣上胡亂抹了抹,懨懨道:“這是奶奶留給我的長命鎖,它會替我保護你長命百歲!小佛爺,我從來都沒告訴你,好幾次我被人毒打,都是你救了我,謝謝……”

寧悠悠倏地眼圈紅了,“長命百歲”四個字沉甸甸砸在她的心上,眼淚不受控製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長生才十三歲,他還這麼小,不該是這樣的。

寧悠悠眼睜睜看著少年咽氣無能為力,苦笑道:“傻長生,你既然那麼聽我的話,我命令你撐住,你不會死的,長命鎖一定會保佑你的。”

寧悠悠看向長命鎖,是以銀為材質的銀鎖樣式,雖有磨損,但依稀看到正麵刻著“長命百歲”四個小字,背麵刻著活龍活現的麒麟圖案。

楚昭將寧悠悠攬在懷裡,他知道長生的離開,她心存愧疚。

他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有些手足無措地拍了拍她的背,“哭吧,哭出來就好了。長生是笑著離開的,他去找奶奶了。”

寧悠悠嗚咽,身體微微顫抖,嘶啞的聲音帶著哭腔,“長生雖痞裡痞氣,帶著那些混混小將常觸街坊黴頭,但我知道他一點都不壞,他隻是想要引起關注。他還說過要永遠當我的小跟班,我走到哪,他就去哪!”

她想告訴長生從來沒有討厭他,可他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