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眼中含笑,這些天那個任性的小師妹似乎突然變得懂事可愛了起來,就像阿娘說的,孩子說長大就長大了。
她和聲道:“阿晚,你也許個願吧。”
顧晚不自在地看了一眼慕憐,她正雙手合十,虔誠地對著燭火祈禱。不知怎地,他有些想笑,可看到祝餘認真的神情,還是合上了手掌。
他唯一所願,便是能永遠陪伴在師姐身邊。至於慕憐,隻要不來找他的麻煩,他也願意相安無事。這個念頭一出,顧晚心猛地一跳,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好像變得沒有那麼怨恨了。
慕憐睜開眼,鼓起腮幫子吹滅了自己麵前的蠟燭,渺渺塵煙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被修補,心裡又好像有細密的傷口在愈合。
“師兄,師姐,我去找我爹啦!”慕憐站起身,俏皮一笑,唯獨在接觸到顧晚的目光時,冷了下來。熱臉貼了這麼久的冷屁股,今天她可不願意再討好大魔頭了。
指尖微微刺入掌心,顧晚的長睫垂下,看不清裡麵的情緒。
初春杏風吹動衣裾,慕憐提起裙擺,有些忐忑地進了正殿。舉目四望,牆壁上繪著曆代天虞英傑的功績。補天,除魔,殺妖,震懾四方,慕憐停在一幅神女救世圖前,被那驚心動魄的畫麵吸引住了目光。
神女著白衣,持長劍,與魔族纏鬥,最終將魔物打入萬丈深淵。天地間奇光異彩籠罩,仙鶴從洛水處騰飛而起,神女立於山巔,受萬民景仰。
這是天虞乃至修仙界的上古傳說,每當天地動亂之時,便會有神女降世。如今這將要救世的神女,自然就是頂著主角光環的祝餘了。可不知為何,看著神女的眼睛,慕憐心裡覺得好空好悲傷。注定背負救世職責而生的人,會快樂嗎?
“卿卿。”
原主親爹的聲音響起,慕憐回過神來,隻見慕謹行今日換了尋常的青色長袍,和顏悅色,與山下的普通父親沒有二樣。
“你從小就愛看這幅畫,這麼多年還沒看夠?”慕謹行笑著站到慕憐身後,“卿卿可還想當神女嗎?”
作妖女配的夢想竟是當神女?慕憐搖搖頭,她沒那麼自不量力,隻避重就輕撒嬌道:“我想一輩子陪著爹爹。”
救世神女這種女主配置,按小說的邏輯來說,一準要虐天虐地虐得死去活來。
慕謹行帶著些許欣慰看向自己的女兒,眼神一改往日的威嚴,“卿卿,一轉眼你都這麼大了,爹爹平日裡對你的關懷太少了。”
慕謹行一年裡有大半年閉關,其餘時間也都是案牘勞形,執掌這麼大個門派,不耗費心神是不可能的。因而慕憐從小在宗門被簇擁著討好著長大,蕭縱又對她溺愛非常,特許兩個外門弟子來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直到十餘歲上,慕謹行發覺此事,那兩個外門弟子才離開了主峰,此後便由剛來的顧晚為她當牛做馬。
慕謹行也知道自己的女兒性格嬌縱,但他此生唯有這麼一個孩子,看到那雙笑起來如月牙兒般的眼睛,他便軟了心腸。
“爹。”慕憐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摟在懷中,在這樣溫情的氛圍中,深覺慕謹行已經是個絕世好爹了。
慕謹行沉下聲音,帶著幾分悵然:“卿卿,你已經十八歲了,也該去祭拜你娘親了。”
【檢測到部分隱藏劇情,補全劇情後將獲得額外積分。】
電子音突兀地在腦海裡響起,慕憐睜著茫然的大眼睛,原書裡隻一筆帶過了慕卿卿的身世。大概是說慕謹行與一凡人女子相愛,在那女子將要分娩時天虞遭逢大變,慕謹行被傳召回師門,那女子難產逝世,隻留下一個女兒。
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慕憐愣愣地點了頭,原以為慕謹行會帶著她去後山或是去人間,但一陣霧氣散去後,眼前卻是仙境一般的場景。
極翠綠茂密的深林緩緩讓開一條道路,慕謹行牽著慕憐的手,踏在落葉上,越往裡走就越是花草繁茂,異香撲鼻。
難道慕謹行想效仿黃藥師,將亡妻的遺體放入玉棺,布滿昂貴的珠寶,將來有一日與她乘著花船,吹著《碧海潮生曲》,在驚濤駭浪中殉情?
慕憐狐疑地用餘光打量著,她這個爹也不像是如此追求行為藝術的人啊。
至最深處,一道結界攔住了兩人的去路。慕謹行停下腳步,“卿卿,把手放上去。”
慕憐早就一肚子疑惑,但看到慕謹行眼中化不開的悲傷,還是選擇閉嘴乖乖把手貼上了墨綠的結界牆。不是想象中的冰涼觸感,反倒有陣陣暖意流過經脈,像是有一股生命力被注入了胸口。
結界在一瞬間消失,一株開滿月白色花朵的木蓮樹靜靜屹立著,螢火蟲一般的精靈穿梭在花葉之間,如同星光漫天。
而在樹下,立著一道不起眼的碑,上麵寫著愛妻辛夷之墓,落款是未亡人慕謹行。
慕憐鼻頭有些酸,她從未見過這個叫辛夷的女子,卻不知為何會如此傷感。
慕謹行蹲下手,拂去墓碑前掉落的枯枝,輕聲道:“辛夷,我們的卿卿長大了,你看到了嗎?她的眼睛和你一模一樣,像月牙兒。”
慕憐跪下給這個素未謀麵的娘親磕頭,慕謹行的哀痛之情並不撕心裂肺,那樣淡然,卻叫慕憐心裡一陣一陣地發酸。
是怎麼的用情至深,才會尋到這樣一處幽靜的埋骨之地。
閃著熒光的小精靈落在慕憐手心,一蹦一跳,慕謹行愣了神,好半天才道:“卿卿,這些花靈很喜歡你。”
“花靈?”慕憐低下頭去仔細看,毛絨絨的小團子忽閃忽閃,她問:“花靈是妖怪嗎?”
“靈氣充裕之地,死去的一切會化為靈。”慕謹行柔軟的目光落在枝頭的月白花朵上,“花靈便是這些木蓮花融入泥中所幻化而成。”
慕憐若有所思,“爹,娘親也會變成小精靈嗎?”慕謹行將一個凡人埋葬在此處,或許彆有深意,這麼大個世界,就沒有什麼生死人肉白骨的秘法?
慕謹行恍了神,“不會,你娘親是個凡人,她的血脈已經傳給了你。卿卿,你好好活著,便是你娘親的延續。”
慕憐被小花靈蹭得心頭發癢,酥酥麻麻的,連莫名悲傷的情緒都被壓過了幾分。慕謹行見狀,嘴角揚起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替她拂去了貼在臉頰上的一隻小淘氣。
慕憐看著周身飛舞的熒光,不解道:“爹,這些花靈怎麼隻纏著我啊?”
慕謹行伸出手掌,掌心處升騰起一股火焰,熒光頓時四散而去,“爹爹是火靈根,你是木靈根,與草木花葉自然更加親近。”
慕憐點了點頭,慕謹行看著遠處的天色,道:“我們該走了。”說著,帶著她退出結界之外,雙手結印,封住了這一方淨土。
慕憐想起係統的提示,問道:“爹,這是什麼地方啊?以後我還能來看娘親嗎?”
慕謹行隻是摸了摸慕憐的頭,從袖中取出一支玉簪,插在她的發間,“這是你娘親留下的,日後過生辰爹爹再帶你來。明日便要去靈劍秘境了,不要逞強,不必非要尋到高階劍靈。”
做一個不卷的仙二代,慕憐還是欣然接受的。走出大殿時,她又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神女救世圖,畫中女子的目光也似乎落在了她身上,叫慕憐心裡一驚,加快腳步走了出去。
好詭異的畫。
慕憐摸著頭上溫潤的玉簪,斜倚在床上,到底是什麼隱藏劇情呢。係統說完那句話,又繼續裝死了,一點消息都不肯透露。
算了,額外積分什麼的,她也沒那麼貪心。慕憐摘下首飾,把那根玉簪仔細包好放在枕下,正準備入睡,袖口卻爬出一個毛絨絨的小東西。
“小花靈?”慕憐皺起眉頭,“你怎麼跟著我出來了。”
花靈縮成一團就要往慕憐袖子裡鑽,慕憐一把捏起這個小東西,“你不能待在這裡,我得找爹爹把你送回去。”
“不回去!”
一道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慕憐險些把手裡的花靈丟了出去,半晌,才不確定地問道:“是你在說話?”
小花靈掙紮著掉到地上,伸展出小小的翅膀,飛在慕憐身旁:“喜歡卿卿!卿卿帶我出去玩吧!”
慕憐往後退了一步,“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妖怪?”
“我不是妖怪,我是花靈卉卉。”
“灰灰?”慕憐不確定地看了眼這個會飛的綠色小毛球。
小毛球撇著嘴,“不是很多灰塵的灰灰,是卉卉,辛夷給我取的名字,是很多花的意思。”
“你知道我娘!”慕憐眼睛一亮,計上心頭,“卉卉,你告訴我辛夷的事情,我就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毛球的翅膀扇得越來越慢,啪的一聲掉在床上,發出虛弱的聲音:“沒有力氣了,卉卉沒有力氣了。”
天虞的靈氣不比小花靈生活的那處森林,少了靈氣滋養花靈便會陷入沉睡。
慕憐看著床上半死不活的毛球,啞然失笑。
“係統,這也是劇情的一部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