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說,是劉安遠以為顧晚已經死了。
慕憐心下一驚,叩門的手微微發顫,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原書裡許郡的太守是被魔氣所傷,病重而亡,主角團掘地三尺也沒找到魔族的蹤跡,隻好不了了之。
會不會是因為,那時的顧晚已經察覺到了自己身上特殊的力量,並且利用這股力量為芸娘報了仇。
門內久久沒有回應,慕憐輕輕推開門,隻見被褥整齊地疊放在床上,餘溫早已散儘。
犯罪學中,有一種心理叫破窗效應。一扇窗戶被打破,往往是更多罪惡的開端,像潘多拉魔盒一旦被打開,就覆水難收。
殺死劉安遠隻是一個開始,今日是一個該死之人,明日全天下的生靈都可以由強權來審判。
慕憐扶住牆,想起係統說的,顧晚擊碎天道裂縫,要所有人為他陪葬。他心裡的恨意滔天,他手上沾滿了鮮血,世間沒有他的容身之所,他唯一所愛卻是個注定不能接納他的正道神女。
於是,滅世,毀掉這個帶給他無數痛苦與屈辱的世界。
在這一切還沒有發生之前,慕憐必須阻止他沾上第一滴血。
慕憐急急忙忙掏出一張瞬移符,靈氣瞬間點燃了黃紙。
下一秒,慕憐一個踉蹌,到了太守府後花園中。兩個巡邏的家丁正路過,她趕忙鑽進了假山洞裡。
和一雙漆黑的瞳子撞了個正著。
“顧晚!”
慕憐才吐出兩個字,便被捂住了嘴,一股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邊,惹得她渾身酥麻。
顧晚壓低了聲音,“彆說話。”
又走過兩個家丁,沉重的腳步聲在深夜裡格外清晰。慕憐屏住呼吸,聽見兩人正念叨著什麼。
“大哥,你說這陸天師搗鼓一天了,大小姐怎麼還沒醒?”
“閉嘴,這是你該問的嘛。”
“我就私下裡跟你說說,陸天師明擺著是個神棍,怎麼老爺偏就信他。”
“哼,是不是神棍有什麼要緊,許多事情老爺要借著他的手去做呢。”
果然不對勁,慕憐向顧晚投去一個“看我說的沒錯吧”的眼神。
待腳步聲遠了,顧晚方開口道:“你還要貼著我到什麼時候?”
慕憐這才發覺兩人靠得如此之近,觸電般彈開了。這也不能怪她,山洞這麼小,不站近些就被家丁發現了。
緩了口氣,慕憐忙說出自己的來意,“你不能殺劉安遠。”
初春的夜裡,風還涼著,在顧晚寒冰一樣的眼神中,慕憐掏出一本賬簿,“這是孔老板收集的證據,劉安遠貪贓枉法私吞國庫,禦史張大人就在隔壁郡,我們隻要把這些交給他,朝廷自有處置。”
不知過了多久,慕憐感覺臉都被風吹麻了,顧晚才冷冷說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大有要將她殺人滅口的味道。
“是,孔老板認出你眼角的紅痣了。”慕憐硬著頭皮答道,“芸娘是很可憐,劉安遠也該死,可我們修道之人不問紅塵,無權定奪彆人的性命。你若是殺了人,師姐她……”
祝餘她可是冰清玉潔嫉惡如仇的道德標兵,一隻螞蟻都不會踩死的救世神女,要想讓她接受顧晚,那麼顧晚絕不能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
顧晚看著慕憐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有些好笑道:“誰告訴你我是來殺人的?”
慕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大魔頭不是來殺人的,還能是來救人的不成。
還沒等她想明白,胳膊突然被顧晚緊緊攥住,一陣頭暈目眩後,兩人到了一堵牆後。
瞬移之前就不能通知她一聲嗎?慕憐捂著頭,暈得厲害,剛想給顧晚一記眼刀,卻對上他淩厲的眸子。
顧晚比了個禁聲的手勢,眼角那顆紅痣在昏暗的燈光下更顯得妖冶。
屋內傳來一陣聲音。
“夫人,稍安勿躁,陸天師已去聯絡太華宗的長老了。”
“許安遠,這可是你的親女兒,你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她……”
慕憐聽出了許夫人的哭泣聲。
劉安遠道:“夫人,你疼雲兒,我也疼雲兒。隻是家醜不可外揚,她做出這樣傷風敗俗的事情,怎麼能叫外人知曉。那幾個天虞門的修士,不知底細,萬一將此事傳揚出去,雲兒和張公子的婚事怎麼辦。”
“你心裡隻有張家的官位顯赫,何曾有過雲兒的安危。你明知那張公子有足疾,若不是你逼她成婚,雲兒怎麼會做出這樣的糊塗事。”許夫人掩麵而泣,“雲兒和守成青梅竹馬,守成讀書也爭氣,你為何就是不願?”
“哼,趙守成家世代務農,要不是我可憐他,他哪有今日,竟然敢肖想我的女兒。”劉安遠聲音重了幾分,“夫人,你自小錦衣玉食,不知道趙守成這樣的人最有心計,他定是貪圖榮華富貴哄騙了我們的女兒啊。此事不必再說了,我自有定奪。”
好一段酣暢淋漓的狗血劇情,慕憐趴在牆上,生怕聽漏了一句話。劉安遠也真是個奇人,走了鳳凰男的路不說,過河便拆橋,一點後路也不給其他人留。那一番分析,真真是結合了自己幾十年的人生經曆,肺腑之言。
屋內漸漸靜了下來,許夫人道:“你們都退下吧,我陪著雲兒。”
雲紗帳,琉璃燈,本是未出嫁女子的深閨,此時地上卻躺著一個不省人事的男人。
慕憐看了一眼這個倒黴的趙守成,雖是將死之人了,還能看得出來是個麵容清秀的書生,頗有劉安遠年輕時的風範。也難怪劉安遠要防著他了,畢竟他自己可是將對他不離不棄的青梅溺斃於寒湖之中。
慕憐動了惻隱之心,也喂了他一顆固元丹。
許夫人聽到動靜,回過頭來,嚇了一跳,隨即心中又浮現出一絲希望。
“兩位仙師不是已經離開許郡了?”
慕憐皺眉,恐怕這也是劉安遠糊弄許夫人的話,“許太守派人告訴我們許小姐已經萬安,我們原是準備走的,但我突然想起給夫人您的藥方,還缺了一味藥引。”
好在慕憐苦思冥想記起來原書裡為了彰顯祝餘的偉大,把藥方設定為必須要修士的血做藥引。以血入藥,才顯得情真嘛。
許夫人喜道,“請仙師告知,若能救了小女性命,我必為兩位仙師修廟修祠,一生感激。”
“修廟也不必了,隻是需要修士的血做藥引。”慕憐上前看了看桌上的兩碗藥,又從顧晚腰間抽出一把匕首。
顧晚伸出手腕,漫不經心道:“取血吧。”
但慕憐死死皺著眉,躊躇良久,然後劃破了自己的食指,硬擠出幾滴血來。
疼!慕憐按著手指,嘴唇緊緊抿著。她最怕疼了,從小打針掛水連針頭都不敢看一眼。自己割傷自己的滋味,真不好受。
碗中的藥由黑轉紅,幻化成了綺麗的晚霞之色。
顧晚愣愣地收回了手,顯然沒想到慕憐會用自己的血。
“還愣著乾什麼,端過去給許小姐和地上那個喝啊。”慕憐甩給顧晚一記眼刀,她當然也不想用自己的血,可這裡隻有兩個修士。
顧晚半人半魔,他的血萬一喝死了人怎麼辦,到時候功德沒積上,缺德事倒是做了一件。
好半天指尖的痛感才消失,慕憐想拍拍顧晚的肩,手伸出一半還是縮了回來,強行裝出一副師姐的派頭道:“除妖就交給你了”
畢竟這事她也不會。
轉頭喝了口桌上的上好茶水,慕憐笑道:“許夫人,藥力發作還有一會,不如我說個故事與你聽。”
*
顧晚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
他記得自己找到了孔老板,歡欣鼓舞地回天香樓,卻在一個轉角遇到一夥強人。
他被打暈過去裝進了麻袋,冰冷的鐵刀穿透了他的身體,疼痛蔓延,意識消失。
直到一場綿綿的春雨落在他臉上,他睜開了眼。
從小他就知道自己是個怪物,即便被打斷腿打爛筋骨,不出幾天也能愈合。一起乞討的小孩拖著斷腿,可憐兮兮,叫人心生憐憫。可他眼中煞氣濃重,一雙腿總是斷了又好,要不到錢。
老板終於忍不住了,顧晚偷聽到他對手下說,要剁了他的雙腿。當晚,在叫人毛骨悚然的磨刀聲中,他終於逃出去了,在追捕中他跳下懸崖,摔在河溝裡。
他還是沒有死,跌跌撞撞地跑進了一座繁華的城。
顧晚撥開身上壓著的腐爛屍體,在陣陣惡臭中爬了起來,像是一具死屍,沾滿了汙泥。
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去找芸娘。
遠處傳來鑼鼓聲,漫天的紙錢飛舞,他躲到了樹後。這座山應當就是城郊的墳山,許郡的窮苦人死後都會埋在這,無人收屍的犯人也會被扔到這裡。
隊伍漸漸近了,他聽到熟悉的尖銳聲音。
“什麼破天氣,沾的鞋子上都是泥。”
是老鴇的聲音,天香樓又有誰死了?做這一行的,得病死了,是最常見不過。可是老鴇什麼時候這麼好心,親自來送葬。
“媽媽,孔老板給了一百兩銀子,還不夠你買雙新鞋嗎?”
老鴇笑道:“這芸娘啊,真是沒福氣。好男人她不要,養了個白眼狼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死了都沒人為她摔盆。”
雨漸漸大了,顧晚突然想起一個算命先生見了他,臉色大變,連連搖頭。
“這是哪裡來的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