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慕憐是被祝餘喚醒的。她揉了揉眼睛,靠在祝餘臂上,仿佛下一秒又要睡過去。
祝餘無奈,“卿卿,快起床。書閣傳信過來了,我們去二師兄房中。”
找到了,終於找到了!慕憐猛地睜開眼睛,伸出手想去擁抱祝餘,剛舉到空中,心口便陣陣發疼。
顧晚不動聲色地勾住了她的小指。兩人四目相對,皆是一撇嘴又轉過了頭。
“紅線仙?這妖物我從未聽說過。”姚光問:“書閣可說了該如何解毒,如何降住這妖物。我和俞兄困在這裡,實在是要悶死了。”
事件有了進展,杜衡今日眉頭舒展了些,道:“紅線仙是魔域的妖物,不知為何會出現在許郡。此妖極為罕見,不過天書閣倒是記載了,若要除去需得先飲湯藥,逼出它的本體和靈體,再斬斷紅線,方能大功告成。”
杜衡念了一道顯形咒,隻見慕憐和顧晚胸口之間,連著一條極細極淡的紅線。
難怪起名叫紅線仙。
姚光焦急說道:“師兄,事不宜遲。”
杜衡拍拍他的肩,“師弟莫急,湯藥的方子已有,隻是街鋪上藥店都關了門,要想尋到所有藥材還需費些工夫。”
正商議著,孔有財突然在外喊道:“諸位仙師,太守府的劉管事在外求見。”
下了樓,慕憐在後麵將袖子扯了扯,試圖蓋住兩人的手。
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上前來向眾人行禮,恭恭敬敬道:“聽聞有天虞仙師到訪蔽處,我家大人特邀各位仙師到府上一聚,好儘些地主之誼。”
杜衡道:“謝太守大人的好意,此次是為除妖而來,怕是沒有時間拜見太守了。”
劉管事眼神一暗,隨即又滿臉堆笑:“仙師們貴人事忙,其實大人派小的前來,正是為了除妖一事。諸位仙師不妨先到府上見一見大人,若是有什麼需要,儘可以向大人開口。”
慕憐在背後低聲嘀咕:“藥材,藥材。”
這個太守想找幾味藥,應該是易如反掌吧。
杜衡這才應下,管事的便在前麵帶路,一路上各種試探幾人的來曆身世。
慕憐沒心情聽他說話,她和顧晚勾著小指頭走路,難受得緊。兩人毫無默契,不是走快了便是走慢了,慕憐覺得不用紅線仙,她已經開始心口隱隱作痛了。
又是一陣踉蹌,慕憐微仰著頭,看見顧晚微揚的發尾,在陽光下泛起暗紅的光彩。
他絕對是故意的,幼稚的問題兒童,還在為她強行喂梅花糕的事情耿耿於懷。
慕憐索性翻腕牽住他整個手掌,顧晚看上去冷冰冰的,皮膚也是如同冬雪融化般的清冷顏色,手心卻十分熾熱。
顧晚腳步一頓,低下頭,眼中有掩飾不住的詫異。慕憐嘴角勾出一抹笑意,看這下他還怎麼使壞。
管事的聽說慕憐是掌門之女,大喜:“原來是慕掌門的千金,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他眼神一轉,隨即落到顧晚身上,“這位仙師想必就是慕小姐的道侶了,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慕憐的笑意僵在嘴邊,活像是吞了隻蒼蠅。手指被重重地捏了一把,是顧晚在警告她,慕憐訕訕一笑,十分刻意地轉移了話題,“前麵就是太守府了吧,真是氣派。”
劉管事麵上透出幾分自豪,“我們許家是許郡的大姓,世代紮根在這裡,算起來也有百年了,略有些家底。”
百年大族啊,慕憐不動聲色地跟在管事身後,十來個家仆恭恭敬敬地候在門口,麵色嚴肅,不發一言。
劉管事道:“我家大人去府衙辦公,回來還需些時辰,夫人正在後院等著諸位仙師。”
繞過正堂,穿過花草繁茂的園子,遠遠的便有一華服婦人朝他們走來。
管事忙迎上去,“夫人,這四位便是天虞宗來的仙師。”
這位夫人看上去十分年輕,保養得極好,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富貴風韻,隻是麵容憔悴,雖敷著厚厚的脂粉仍掩不住疲色。她眼下烏青,眼角發紅,看來是剛剛哭過。
許夫人見了他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哽咽道:“諸位仙師,求你們救救小女吧!”
祝餘上前扶住她,“夫人你彆著急,有什麼事慢慢說。”
身邊的侍女遞來帕子,許夫人擦了擦眼淚方道:“我家女兒昨日晚間突然腹痛,今個一早丫鬟去看時已昏迷不醒,城裡最好的郎中看了也瞧不出病來,聽說來了天虞的仙師,我連忙叫人去請。怕是再晚,雲兒的性命就要不保了。”
這症狀倒是很耳熟,杜衡問:“可否到小姐閨房中看個究竟?”
“自然可以,諸位仙師請隨我來。”許夫人引了四人至一處雕花錦繡的暖房內,撥開珠簾,輕紗帳裡隱隱瞧見一個身影。
杜衡和顧晚轉過身去,丫鬟輕輕掀開帳子,慕憐和祝餘瞧了一眼,床上的少女麵色慘白,捂著胸口,嘴唇乾裂,與之前死者的記檔彆無二致。
祝餘默念了道顯形咒,隻見許小姐胸口處緊繃著一根紅線。
許夫人驚駭不已,“那是什麼東西,雲兒身上怎麼會有一條線,是不是有不乾淨的東西纏上了她,仙師,你們救救我女兒,多少錢我都出得起。”
祝餘收了術法,道:“夫人莫急,這是一種小妖,名為紅線仙。隻要找出紅線連接著的兩人,服下藥逼出它,再斬斷紅線即可。”
說著,她又拿出一顆丹藥,“這是固元丹,請先讓小姐服下,可暫時維持住她的元氣不被妖物吸收。但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紅線那頭的人。”
“多謝仙師。”許夫人感激不已,招手吩咐丫鬟,“快給小姐服下這仙丹。”
慕憐道:“許夫人,這湯藥還缺幾味藥材,街市上藥鋪都關了門,不知太守府可有存藥?”
“請仙師寫下方子,隻要是世間有的,我定會尋來。”許夫人往外走了兩步,吩咐道:“劉管事,你帶小廝們去庫裡先找找,若是有缺的,遞我的帖子去百草堂。”
說話間,又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身著紫袍官服的中年男人匆匆而來,高聲道:“貴客遠道而來,有失遠迎。”
看來這就是太守許大人了,不像是古裝劇裡五大三粗的貪官形象,反倒是充滿書卷氣,想必年輕時也是十裡八鄉有名的俊後生。
許太守拱手作揖,麵上如春風和煦,“諸位仙師辛苦,在下許安遠,是這許郡的太守。小女臥病在床,不得已叨擾各位前來。”
“太守這是說的哪裡話,降妖除魔是修士份內之事。”慕憐對這個許太守頗有好感,“令千金隻是被小妖附體,我們已有應對之法,不礙事的。”
“好好好,諸位仙師真是年輕有為法力高強。”許安遠忙道:“快叫廚房擺宴席酬謝四位仙師。”
杜衡婉拒道:“許大人,修道之人不食人間煙火,還是先為許小姐除去妖祟為好。”
他拿出一張黃紙,以指為筆,畫下一道符,“此乃顯形符,大人隻要用這符找到紅線另一端之人,將其帶回府中就好。待找到那人後,我們再前來為許小姐驅妖。”
接過管事送來的藥材,四人便趕著回客棧,姚光和俞修明被妖物附體多日,若不是修士體質特殊,早已沒了命。
許夫人正和太守解釋著來龍去脈,慕憐回頭看了一眼,隻見許太守臉上不複剛才的慈眉善目。
祝餘問:“看什麼呢卿卿。”
慕憐扭過頭來,揉揉太陽穴,“或許是我看錯了,許太守好像有些不大高興。”
“你沒看錯,師兄提到紅線另一端之人時,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顧晚長睫微微垂下,掩住了眼底的波瀾,“此事,或許還有隱情。”
難得被顧晚讚同一次,慕憐竟有了種揚眉吐氣沉冤昭雪之感。
祝餘奇怪,“得知女兒有救了,做父親的不是應該欣喜若狂嗎,怎麼會不高興呢?”
慕憐搖搖頭,她是孤兒,沒體會過父愛如山。
照舊是杜衡出來主持大局,“先回客棧煎藥,晚些時候太守府自然有人來找我們。”
“師兄說得對!”慕憐讚同,她可不想再和大魔頭牽著手了。或許是修仙之人五感都格外靈敏些,顧晚手心那若有若無的灼燒感,指尖淺淺的脈絡,薄薄的繭子,都在腦海裡清晰呈現了出來。
她都可以想象,顧晚是怎麼用這雙手,提著燃燒的重劍,把原主當成白斬雞砍的。
太殘暴了!
看著麵前那碗濃稠的綠色的不明液體,慕憐默默咽了咽口水,“這真的能喝嗎?”
確定這不是童話故事裡女巫加了蜥蜴尾巴青蛙腿熬出來的毒藥?
“嗯。”祝餘麵帶微笑,“是和書中記載的有些不一樣,或許是藥加多了些,不過藥性應當是一樣的。卿卿阿晚,你們快喝吧。”
慕憐已經感覺胃裡開始泛酸了,原書也沒說女主是個廚房殺手啊!
看著祝餘期待的目光,慕憐勉強端起了藥碗,卻怎麼也沒法說服自己下口。
而旁邊的顧晚,左手捧起碗,眉頭都沒皺一下,一飲而儘。
他這是要卷誰啊!
顧晚像個做了好事的孩子,等著大人的誇獎,嘴角微微揚起,“師姐,我喝完了。”
慕憐乾咳兩聲,都看著她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