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1)

九昭神清氣爽地離開側殿,命人備水沐浴,洗去一身合修殘跡。

後續無事,她乾脆前去看望朱映。

南陵作為親木神仙的聚集地,素以醫術靈藥出名。用了瓊英王親自煉成的傷藥,朱映身上的傷好了不少。九昭同他坐在屋裡喝茶,隨意慰問幾句,又話鋒一轉,詢問起仙階考試的事情。

作為離恨天的統領仙官,想要侍奉好沒什麼心機城府的主子,朱映往往更需替她費神留意外界的風向——這也養成了九昭遇到不清楚的人事,就喚他過來查問的習慣。

“你可知曉這次參加仙階考試的金仙都有誰?”

九昭一想起扶胥那副提到瀅羅滿臉肯定的模樣就不爽。

她還不信了,難道這一屆的天仙名額已經是瀅羅的囊中之物?

參加的考生數量眾多,仔細查探,總有幾個實力不錯能與之一較高下的競爭者。等到下回扶胥舊事重提,她就拿著這些人名好好陰陽一番他自詡公正,結果還不是見到瀅羅屁股就歪半邊。

然而這個問題出口,朱映的神色頓時透出幾分無言。

他仿佛在組織語言,停頓足足三轉呼吸,才溫聲細語:“殿下長久未曾參加考試有所不知——當然,這事也怪臣沒有及時告知殿下,自從上屆考試有罪仙試圖投機取巧,給最有望晉升天仙的同袍下藥,害他腹瀉三日錯失考試良機之後,帝座就下令,開考前一日才會公布考生名單。

“所以,還請殿下恕罪,此事臣也無從得知。”

一邊告罪,朱映一邊有些奇怪九昭為何會關心起仙階考試。

要知道過去他但凡提起這四個字,九昭就會捂住耳朵說煩死了叫他趕緊出去。

莫非,殿下成年了,人也懂事了,自己知曉上進了……

朱映越想越欣慰,正打算鼓勵九昭決定好了就趕緊報名,免得日期截止又等三千年。

卻聽見她摸著下頜,陷入思考,而後靈光一閃撫手笑道:“有了!想知道考生有誰哪裡需要你打聽,且去看看二清天的神王宮邸中住了何人最一目了然!

“哼,扶胥不是支持瀅羅嗎?本殿偏要支持彆人,來看看到底誰輸誰贏!”

感動的情緒發散到一半,瞬間枯萎。

滿臉複雜的朱映:“……”

……

放任九昭一個人出門,可能會導致什麼下場,朱映很明白。

見難以勸阻,他便自請陪同九昭造訪二清天。

神仙的術法,對於同階及以下才能生效,在神王府邸這種周圍設有上神結界的地方,九昭的仙力就不夠看了,何況光明正大從神王府邸大門進入難免無趣。

於是,九昭挑挑揀揀,從私庫中找出昔年神帝賜給她的法寶神隱衣。

神隱衣隻消披在身上,就能隱去蹤跡,非神帝親至無法察覺。

九昭偽裝完自己,大剌剌伸手過去牽住朱映。

指尖觸及溫熱皮膚,朱映瑟縮一瞬,條件反射側頭看她:“殿下,這不合規矩——”

“不身體相觸,神隱衣就無法對你生效,那此行本殿還怎麼帶上你?”

九昭坦蕩望了過來,無謂男女有彆,眸中流轉的光彩顯出朱映欲言又止的麵孔。

不等朱映說什麼,她將他牽得更緊,大搖大擺走出離恨天。

根據路程遠近和親疏喜好,他們首先來到代表南陵的瓊英王府邸。

這座外形好似盛放牡丹的宮殿,對應南陵以牡丹族為尊的轄地傳統,粉白二色為主,雕欄玉砌,極儘華美雍容,就連微風中也浮動著百花齊放般的異香,叫人聞之欲醉。

院內嬉戲著一群彩衣少女,九昭伏在牆頭定睛一看,瓊英王的獨女重瑤宗姬也在其中。

她一身齊腰襦裙,額頭的牡丹印記熠熠生輝,正在和同伴比賽投壺。

“本殿倒是與重瑤還算合得來,可惜——”她晚出生一萬年,仙力較瀅羅相差甚遠。

一手扒住牆磚,一手撐著側臉,九昭的目光定在閣中群仙的身上不放,自顧自嘀咕著。

她可以心無旁騖地挑選支持對象,而拘於禮節,半蹲在高牆上的朱映卻要考慮許多了。

就著極其彆扭的姿勢,他回過頭去,尷尬地看著牆外路過巡查的南陵護衛倏忽停下腳步,彼此疑惑交談道:“誒,你看,牆上的玉磚怎麼動了?”

“我不知道啊。”

……

眼見南陵戰力不足,九昭又帶著朱映前往東原。

東原的環境氣候更接近於人間芸生世。

每年的六到七月和十二月到來年二月,都有著鮮明的冷熱更迭。

不管人還是草木動物,都會更趨向於同自己飛升前相似的住地。

因此東原也是人族神仙聚集最多的地方。

東原照羽王過去是人間修仙大門派的宗主,受封神王後,他在二清天的住所也保留著宗門住所的式樣,內有太極八卦,外有群鶴紛飛,以青白二色象征克己守心,清淨無為的處事態度。

時至午後,庭院內悄無聲息。

九昭好奇他們在做什麼,自高牆躍下,信步走進簷廊,方見三五年輕人正在室內打坐。

他們卻也並非修行,似乎隻是坐著,不見仙靈流通四周。

九昭瞧得專注,手肘捅捅旁邊的朱映:“他們這是在乾什麼?”

“打坐入定,感知周圍的道法運行軌跡,這是人族神仙特有的修行方式。”

朱映回答得很是流利,仿佛萬事萬物皆了然於心。

九昭不由看他一眼:“說起來,你在本殿身邊侍奉了千年,本殿卻不曾了解過你的身份來曆——你這麼清楚人族的修行方式,莫非你是從東原來的?”

朱映的目光仍然盯著屋內,等到九昭問完,才慢吞吞地轉過來同她對視,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謙卑的笑意:“自然不是,臣身份低微,不過一介無名散仙,因侍奉得當被帝座賞識,才在萬年間一步一步有所提升,接著被帝座委以陪伴保護殿下的重任。”

“噢。”

九昭滿心都在眼前事上,朱影的回答沒過腦子,得到她鼻腔發出的敷衍一聲。

……

轉了兩處,都沒有資質和實力比得上瀅羅的,她難免灰心。

隻能將希望寄托在最後的北境之上。

但在前往北境神王的宮殿前,她已經給自己打好了預防針。

北境王族九尾狐曾在萬年前跟隨神後的同胞弟弟巫劭叛亂,雖然後續察覺形勢不對,他們立刻調轉槍口倒戈,發誓重新效忠神帝,但不忠之人無論投入哪處陣營,都不會再受到重用。

九尾狐族的上任家主因傷故去,新接任的崇黎王成日忙著和北境內迅速崛起的螣蛇一族明爭暗鬥,幾萬年過去,族中竟然再也沒有培養出過一個天賦異稟的後裔。

哦,差點忘了。

倒是有那麼一個在其他領域出名的。

隻不過——

沒等九昭於無聲喚出那個名字,幾道尊卑分明的聲音將她思緒打斷:

“殿下,昨日臣派出人手打聽過,此次仙階考試,瀅羅宗姬也會報名參加。”

“瀅羅?她倒是回回不落,十分執著。

“罷了,既然她這麼想要這個位置,何妨賣她個好,避免不必要的競爭。橫豎她晉升成功之後,南陵東原那些人年紀輕輕,尚未擁有一戰之力,下屆考試,金仙的位置非本世子莫屬。”

身處北境神王的殿宇,再配上本世子的自稱,九昭的腦海悄然浮現一張俊美卻輕浮的臉。

崇黎王的嫡長子,年長她兩萬餘歲的九尾狐孟楚。

心胸狹窄,天賦平平,靠著母親的家族勢力才能坐穩世子之位,竟敢在這裡大放厥詞。

她雖看不上瀅羅,但瀅羅的實力和刻苦程度,也不是他這種草包可以碰瓷的。

九昭輕折眼尾,俯視那道背對他們的身影,磨了磨雪亮的牙尖,目光露出幾分不屑。

與之相對的,朱映心間一沉。

這樣的開頭,想必後頭的也不會是什麼好話。

他萬望孟楚及其跟班能夠口有遮攔,不料——

“殿下,您怕是忘了還有離恨天那位。”

“離恨天,九昭神姬?”

孟楚抖開手中的山水折扇,故作瀟灑地搖了搖,嘴裡不屑哼笑,“她一個滿腦子都是蘭祁,蘭祁墮魔後天都塌了的廢柴點心能成什麼氣候?”

“可那位沒到成年就升了金仙,在此之前,三清天從未有人做到過……”

“所以呢?成為金仙又怎樣,還不是前腳被蘭祁氣得吐血,後腳又被扶胥上神嫌棄?要本世子說,她就是一個掃把星,原本神後都要好起來了,就是為了生下她才會——”

“王兄,請慎言!”

簡短幾句話,不屑和輕蔑從九昭的眼中褪去,她唇角輕鬆的笑容亦不複。

朱映不敢去看九昭的臉,隻發覺周身的空氣溫度迅速變高,口眼鼻唇處似有火灼燒——

這是鳳凰真血之力出現的征兆。

彆的也就算了。

偏偏,孟楚非要同時提起神後和蘭祁,這一向是九昭的逆鱗。

這廝真是找死!

“殿下,不要輕舉妄動,暗自打探考生信息,本是違背三清天法令的事。”朱映回握九昭的手,輕聲勸告她,“神王世子言行如此放肆,臣回去後會立刻稟告帝座,請求帝座下令懲治。”

九昭來不及說話,幾丈開外厲聲喝止孟楚的另一道男聲,再次將她的注意力奪去。

孟楚從來都是被眾星捧著的月亮,更有著放眼北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貴身份。

自家的地盤,竟然有人跟他唱反調。

孟楚登時有些下不來台。

看清楚與自己作對之人的麵孔後,他更加心火灼燒。

“祝晏,你一個賤妾生的庶出子,也配跟本世子叫板?!”

名叫祝晏的青年有一張美麗到極致的麵孔,流銀般的長發,青藍翡翠似的瞳孔,就連身上的著裝、頸項耳骨的配飾都清一色極為淺淡低調,卻又襯托出他的五官穠麗,近乎妖魔。

孟楚的辱罵入耳,他不卑不亢行禮,站在對方一臂開外:“兄長不顧整個九尾狐族的性命安危,就要口出忤逆言論,無論臣弟是您的同胞兄弟,還是任一北境普通平民,都有資格勸阻。”

“放屁!本世子什麼時候口出忤逆言論了?”

反應過來,孟楚也意識到自己對於九昭的評價太過僭越。

但話說回來,這裡乃北境王邸,外有禁製,哪怕神帝都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時時監聽。

外人沒聽見,就等於沒說過。

祝晏又能奈他何?

將心落回肚子裡,孟楚重新挺直腰板。

由於祝晏的身量過高,他不得不紆尊抬頭仰視。

正當他想要給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弟弟一點教訓的時候,高牆上傳來冰涼刺骨的女音:

“你說沒說過,就是沒說過嗎?

“本殿可是全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