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窗內燈影搖晃,辭鏡外袍褪下一半,銀發遮住了他一半的側臉,朦朧光線中,身形背影越發挺拔。
就在沐月出現在窗外的瞬間,辭鏡便停下了解衣的手,他將外袍重新披上,走到門口將門打開,卻看見輕手輕腳似乎打算離開的沐月。
沐月其實什麼也沒有看見,但她還是紅了耳朵。
“阿月,是找師尊有事嗎?”
“……”沐月笑容僵在臉上,偷看好像被抓包了。
她連忙轉身,“師尊,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和您再次道歉,我不該不和您說一聲就離開的。”
說話時她仔細觀察著師尊的臉,不顯疲憊,一如既往地貌美,如山巔一捧細雪,乾淨剔透,沒有任何汙濁之氣,印堂也沒有發黑,似乎沒有走火入魔的跡象。
他的衣袍,也已穿戴整齊,不似剛才的隨性,衣襟嚴絲合縫不露半分肌膚。
她看的那些話本上都說師尊這個境界的修士一不小心就會走火入魔,司命說和師尊的修煉一事有關,應當就是指這個吧。
辭鏡見沐月如此鄭重還要專門上來一趟,摸了摸她的頭,“不礙事,下次和師尊說一聲就好了,師尊不是生氣你離開,而是擔心你孤身一人遇到危險。”
今日他收到沐月求救信息前往水月洞天,卻看見她臉色蒼白搖搖欲墜,那時的畫麵不斷與沐月小時候發生意外渾身是血的畫麵重疊。
幸好。幸好。
“我下次不會了。”沐月非常愧疚,其實她寧願師尊罵她,但是從小到大,師尊都沒有罵過她,她做錯事了也隻會和她講道理。
“師尊,我離開這一個月有發生什麼事情嗎?”她沒有忘記自己上來的目的,試探地問。
辭鏡認真思索,“你離開這段時日一切照舊,就是冷清了很多,不過,幾日後就是月試,很多弟子都在進行籌備,你離開一月,還要參加嗎?”
要不是師尊提起,她都忘了,有什麼比一回來就要月試還要令人心情糟糕的事呢。
“我還是參加吧。”雖然她很不想參加。
師尊這麼說了就是能替她擺平,但她不想那幫人說她走後門,說師尊是非不分,有她這麼一個廢物徒弟。
師尊一生都被人羨慕,至少在收了沈風吟這個大弟子時是如此的,但是在她入門後很多事情就開始變了,畢竟她沒有經過任何宗門考核直接入的戚雪峰,並且也確實天賦平平。
不過她現在也沒有那麼弱,隻是人前不能發揮罷了,畢竟她能操控靈植一事一旦暴露,怕是會被執法堂抓起來三堂會審。
花妖怎麼了,花妖也能飛升成仙,她心地可善良了,但是這個該死的人界就是和妖勢不兩立,她雖然下界換了具身體,但是靈魂沒變,她的那些能力依舊存在,隻是暫時沒有妖氣罷了,人族也無法得知她其實是妖,連她和師尊日日服相處都不曾得知。
幸好她是在覺醒記憶後,操控靈植這個能力才一並覺醒的,不然她估計早早就暴露了,她也就隻敢在無人在時才能肆意操控靈植。
在人界,水、火、風、冰、雷、木等靈根的修士都無法直接操控這些自然存在的東西,隻能動用自己丹田內該屬性的靈力,不過修煉到元嬰期就能自己動用靈力凝聚水、火等。
就如玉翎仙尊,他是變異水靈根,依舊無法直接操控戚雪峰的水,但是他丹田內龐大的靈力能夠直接凝聚出一條大河,甚至他領悟出了另一種修行方式,能夠將水凝成冰。
被世人公認攻擊力最弱的水,在他的手裡卻成了攻擊利器。
也因此他才收了擁有單係冰靈根的沈風吟,一般而言,什麼靈根就會選擇什麼靈根的徒弟,因為講求傳承。
而沐月是木靈根,也因此很多人認為玉翎仙尊根本沒有想要將自己功法傳承給沐月的打算,可能是看她可憐,長得還算可愛,生了憐憫之心,順手收回戚雪峰添些熱鬨罷了。
“師尊,雖然我比起大師兄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本事,但還是很有用的,你要是遇到什麼困擾的事情可以和我說。”沐月離開前強調。
“不要瞎想,師尊很開心你能來到戚雪峰。”辭鏡不清楚沐月是不是又在哪裡聽見了什麼奇怪的傳言。
“嘿嘿,師尊您早些休息!”沐月聽見師尊這番話心裡暖呼呼的。
“好。”
辭鏡靜靜看著女孩跑遠,思索沐月剛才的那番話,轉身進屋時一串金色的字化作流光飛向戚雪峰山下。
百密閣。
金色光芒在殿中青年身前彙作一卷信紙,落在書案一側。
聞人潯在打開看完辭鏡傳訊的一瞬間,信紙化作點點光芒消散。
他思索片刻回道:
【你此前要我查探沐月為何離開戚雪峰一事暫時沒有其他發現,不過順帶查出了一些彆的,此前有個弟子一直與沐月敵對,幾日後的月試名單已經出來了,正好是他和沐月比試,也不知是否真是巧合還是暗中操作,我之前留意了一下,但是沒發現問題。】
【而且,他早已是金丹期,你徒弟估計要吃些苦頭。】
辭鏡皺眉,沐月距離金丹期還有些距離,即便她拿到了玲瓏木心,突破至金丹期,也極有可能因為境界不穩無法發揮出最佳實力。
她是否是擔心月試落敗,才如此不顧危險尋找玲瓏木心呢。
之前她從未如此倉促地孤身一人離開戚雪峰,辭鏡不得不擔心,中間是否發生了一些他忽略之事。
沐月回去後,仔細回想方才的經過,還是沒發現什麼,她實在不算聰明,隻能以後多多觀察留意一下師尊的情況。
之前她忘了還有個弟子月試在,現在更要加快煉化吸收玲瓏木心了,雖然她自己無所謂,但是要給師尊長麵子,怎麼也不能掉鏈子。
擯除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沐月雙手釋放靈力,緩緩將碧綠色的玲瓏木心包裹。
沐月整個人被籠罩在純淨濃厚的木靈氣之中,閉上雙眼,全身心煉化玲瓏木心的靈氣,在無人注意之時,她的頭頂上冒出一朵拇指大的花苞,而她的額心,從皮膚之下隱隱浮現蓮花狀的金紋。
此次煉化足足持續了三日,無人前來打擾,門外也安靜至極。
山下陣法閣,弟子們上課前正圍在一起激烈討論明日的弟子月試,名單已經公布,一些弟子慶幸自己沒有遇上實力比自己強的對手。
弟子月試分外門和內門,是單獨分開的,沐月這一批同年內門弟子將近一百人,隨機排序對戰,雖都是內門弟子,但實力差異不小。
就如儲殷和離星洲,兩人都是同年入門,在這一批內門弟子中兩人實力最強,甚至早早趕超了早他們幾年甚至十幾年入宗的弟子。
大家都不想和兩人對上,一旦對上那就是必輸的局麵,一年內月試累積三次落敗,便直接剝奪內門弟子身份,淪為外門,需要在外門弟子月試中累積勝利六次才能重回內門。
沐月已經有兩次落敗的經曆,非常危險。
她第一次遇上儲殷,第二次遇上火靈根還比她修為高的弟子,是她木靈根的克星,能不能穩住全靠第三次。
要是穩不住,那她就收拾收拾東西走人了。
之前也有連續落敗三次的去了外門的弟子,外門弟子排斥他,內門弟子奚落他,雖然師徒關係不會解除,但師尊對他非常失望,幾乎將他放棄。
由奢入儉難,該弟子孤苦伶仃在外門,也失去了曾經身為內門弟子的豐厚資源,身心皆受折磨。
雖然還有機會重回內門,但他從此一蹶不振,再也沒有回到內門,也解除了與師尊的師徒關係,現在成了籍籍無名之輩。
此事許多人都知情,這回月試名單出來,很多人都開始為沐月擔心。
靈犀盯著名單,恨不得將這張薄薄的紙盯出個窟窿來,她用力一拍,“沐月這次可怎麼辦,我都懷疑是不是有人故意見不得她好,怎麼三次都這麼倒黴,遇上根本沒有勝算的對手!”
靈犀無處發火,很快將矛頭對準還在看書的儲殷。
“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看書!上回你就應該讓著沐月讓她贏的,她就不用去外門了,你這算什麼朋友。”
“……”儲殷放下書,無言以對。
靈犀也是一時情緒上頭了才這麼說,“算了,你也不知道她後麵兩次都會遇到這麼難纏的對手。”
稍微平靜點後,她走到儲殷麵前,湊近對他悄悄說:“沐月曆練回來的事情隻有我倆知道,現在隻有讓她在戚雪峰待到月試結束才能避開此次必輸的局麵,就怕她傻乎乎地還要參加。”
不行,她得提前叮囑她。
靈犀坐回座位,低頭悄悄給沐月傳訊。
【阿月,此次月試名單已出,你的對手是離星洲,他和你有過節,肯定下狠手,這是今年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了,千萬不要下山,月試結束後才出現,就說你才曆練結束回宗。】
雖然一般而言,名單一旦公布,若是名單上的弟子沒有特批剔除,月試當日沒有出現就當認輸處理,但靈犀相信沐月的師尊能夠擺平一切。
靈犀緊張等待後,一直沒有收到沐月的回應。
等了片刻,她又接連發送了幾條,但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這才想起,幾日前沐月傳訊告知她要閉關。
事到臨頭才閉關有什麼用,她就算是閉關一年也打不過離星洲啊,靈犀隻希望沐月出關後看到這些消息千萬不要下山。
不光靈犀和儲殷在討論此事,其他人也在討論。
“你說離星洲是儲殷的手下敗將,而儲殷和沐月的關係又不錯,要是離星洲傷到沐月,儲殷會不會暗中報複回去啊。”幾人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靠窗的儲殷。
“你彆說,還真有可能。”
“但是也可能沐月直接認輸吧,這壓根沒有打的必要,反正都是必輸的局麵。”
“我也覺得是,反正要是我遇上離星洲,就直接認輸。”
“不過前兩次沐月對戰儲殷和金楓也沒有認輸,這次不知道會不會認輸。”
“若我記得不錯,沐月這次好像是第三次了,看樣子她要去外門了,雖然我和她沒什麼交情,但想想還有點感慨,希望我不要有這麼一天。”
轉眼便來到月試當日。
離比試開始還剩一個時辰,比試台下已經坐了很多弟子。
“我剛才好像看見了仙尊,你們說這次月試會不會是仙尊主持呢?”有弟子看著台上長老和主持的席位,討論道。
“你看錯了吧,他很少主持月試。”
“我記得他之前主持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主持過。”
“不說這個了,仙尊肯定不會來的,比起這個我更好奇沐月會不會來,她一月前下山曆練去了,會不會就是為了躲月試啊。”
“反正等會兒就知道了。”
離月試開始的時間越來越近,台下的弟子也越來越多。
比試台前的香一點點燃儘,就在香徹底熄滅時,台下出現熟悉的白衣身影。
在他出現的一刹那,全場弟子的視線都集中到那抹孤冷出塵的身姿之上。
竟然是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