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此次要主持嗎?”
台下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喜歡呼聲,辭鏡極少出現在宗門,尤其是人多之處,他幾乎隻在宗門大型活動上才會出現。
他在眾人殷切的注視下走向台階,在幾個長老席位中央的高台站定,片刻後,他手持繪有月詩弟子名錄的玉牌,垂眸看向台下,眾人都自覺安靜下來。
今日辭鏡換上了較為端方持重的道袍,衣袍上精細的銀線勾勒出片片雲紋,三千白發也被玉冠豎起,長身玉立,猶如鬆間月,天上雪。
“此次月試由本尊主持,時辰已到,還請名單上的弟子做好準備。”清冽的聲音並不大,卻傳遍了廣場各個角落。
此話一出,弟子們眼睛發亮,忍不住小聲交流,這次確實是仙尊主持,因為他的出現,這次再尋常不過的月試頓時變得格外不同,弟子們都跟打了雞血似的激動。
他們得好好發揮,仙尊可在一旁看著呢。
月試一共分為四輪,一輪二十人,休息一刻鐘後,進行下一輪,每次對戰隻有一次機會,是輸是贏一錘定音。
沐月和離星洲在第三輪的最後一組,眼看著等候區的弟子越來越少,靈犀和儲殷都已對戰結束,還是沒能在廣場看見離星洲和沐月的身影。
其他人也意識到這個問題,紛紛四處觀望,“離星洲呢?”
“不知道,沐月不來還說得通,他沒道理不來吧。”
“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那若是離星洲不來,沐月來了,她豈不是直接就贏了。”
話落一抬頭,他們便看見遠處走來的沐月。
“……”
沐月來時距離她上場還剩接近一炷香的時間,時間還算充裕,她看見靈犀和儲殷,抬手朝他們招了招手,開心地跑了過去。
“我來了!”
靈犀看見她的時候人都傻了,怎麼就不聽她的呢,不過幸好離星洲也沒來,要是他來了,沐月就完了。
“你發給的傳訊你看了沒。”
“看了。”沐月點頭,“你們放心,沒關係,我會努力的,要是落敗了大不了去外門嘛,又不是見不到,而且我也會想方設法重新回來的。”
靈犀歎氣,“你人來的來了,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那我們會為你鼓勁的。”
沐月點頭,她看了眼身旁的儲殷,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三人說了會兒話,但主要是沐月和靈犀聊得火熱,一旁的儲殷隻是靜靜聽著,偶爾看沐月一眼,但又不動聲色移開視線。
聊到一半,靈犀瞅著隔了一段距離的兩人,若有所思, “我怎麼感覺你和儲殷怪怪的呢。”
儲殷對此不置可否。
“仔細一想,從上個月開始你倆就有點奇怪,
“哪有。”
三人說了一會兒話,距離沐月上台的時間越來越近,但是還沒有出現離星洲的身影。
原本比沐月還要緊張的靈犀稍稍鬆了口氣,“希望離星洲彆來。”
沐月四處看了眼,隻看到了緊張地東張西望的離星洲小弟江淩峰,沒有看見離星洲的人影。
“離星洲怎麼回事?”她問。
“不知道,好幾日沒來上課了,之前他也時常不來,所以也沒人注意,他小弟好像也不清楚怎麼回事。”
“馬上就到你了,看樣子離星洲是來不了了。”
“哎阿月,仙尊是不是為你來的?”
沐月搖搖頭,她也不知道啊,師尊之前也沒和她說要來主持,她也是剛才到的時候才知道的,看到師尊在台上她人都傻了。
靈犀捧著臉看著台上皎若雲間月的男人,滿臉感歎,“沐月,你整日麵對你師尊這張美得不似凡人的臉,是怎麼不起歹心的啊,幸好我師尊是個糟老頭子,不然我真的忍不住會想以下犯上的。”
沐月沒吭聲,老實說,她偶爾也會忍不住,但是她堅定地認為是司命安排的那個破本子讓她如此的。
要是師尊也喜歡她的話,這個任務也不是不……
等等,她又在想什麼鬼東西,大膽!
“不過,仙尊這樣的人也不會生出俗世的男女之情吧,要是真的以下犯上,後果好像有點嚴重,還是老老實實做徒弟來得好,你看你現在和仙尊,除了不能睡在一起,和道侶也沒什麼區彆。”
沒錯,沐月現在幸福得要死,這樣最好了。
等等……
“靈犀你在說什麼?”沐月整個人都驚呆了,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短短一月未見,靈犀怎麼如此放浪形骸。
“本來就是,你看啊,你和你師尊還不會吵架呢,感情也不會減淡,隻會越來越深,你和你師尊也不會斤斤計較在這段感情裡誰付出得比較多,這可比愛情好多了。”
沐月連忙捂住靈犀口無遮攔的嘴,她心虛瞥向比試台上的師尊,卻對上了他的視線,沐月心裡一咯噔,趕緊移開視線。
辭鏡正要發出的傳音在沐月假裝沒有看見他時又收了回去。
他頓了頓,看向和朋友打鬨的沐月,發現她一直沒有看自己後,將目光放到了比試台上。
過了一會兒,他的視線又移到了沐月身上。
【一會兒不要緊張,沒事的。】他輕聲安撫。
沐月收到師尊的傳音,近得仿佛在她耳邊低語,她看向台上還看著自己的男人,壓下心裡雜七雜八的念頭,衝師尊彎唇一笑,用嘴型表示她知道了。
“你們都比完了嗎?”沐月看向靈犀和儲殷。
“嗯,老早就比完了,等你比完了咱們去吃頓好的,順便慶祝你曆練平安回來。”
說起吃的沐月可就興奮了,她摩拳擦掌,要加倍努力才是,但……好像不需要,畢竟離星洲一直沒來。
搞了半天她直接躺贏啊,有點失望是怎麼回事。
“快到你了,去做準備吧。”儲殷提醒。
“好。”沐月走到等候區,等待上台,期間她悄悄看了師尊一眼。
“第三輪,沐月、離星洲對戰,請站在指定位置。”辭鏡看向台下站著的沐月,輕聲開口。
在念到沐月名字時,台下眾人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感覺仙尊語氣都溫柔了很多。
沐月走到台上,站在台上靠右的區域。
但她麵前始終沒有人出現。
台下又開始討論,“看樣子離星洲確實到不了,本來以為沐月必輸,誰知還有這種運氣。”
“我還想看看她到了外門後,仙尊是個什麼反應呢,看來暫時是去不了了。”
“離星洲究竟乾嘛去了?他不是一直和沐月不對盤嗎,進宗就是衝著玉翎仙尊徒弟身份去的,之前和儲殷爭得你死我活,最後卻被半路殺出來的沐月截胡,現在正是出這口氣的絕佳時機,居然一直不見他人影。”
“我覺得,你想太多了吧,要真像你這麼說,原本仙尊關門弟子的身份差點就是儲殷的了,他更該恨沐月才對,這不是和人家處得這麼好。”
弟子往儲殷那邊看了看,低聲道:“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嗎?”
“什麼可能?”弟子說完突然意識到關鍵,“你是說……”
“噓……不然說人家能夠走到這個位置呢,離星洲比起儲殷,差的不是天賦和實力,而是這個。”弟子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離星洲始終沒有出現,大家都開始有些意興闌珊了,現在還有什麼好看的。
辭鏡看著沐月身前始終空著的位置,在倒計時即將結束時,他感應到了傳送符靈氣的波動,台下隨之出現了離星洲的身影。
“仙尊抱歉,我來遲了。”離星洲一身黑衣,大步走向比試台。
他隨意瞥了沐月一眼,便將目光集中在一旁的玉翎仙尊身上,眼神有欽慕,也有壓抑的狂熱,與他冷漠倨傲的臉形成了極為強烈的反差。
曾經他忍受剝皮抽筋,更換靈根之痛,就是想要成為玉翎仙尊的弟子,可最後……他眼神冰冷地掃向沐月。
沐月被他盯得皺起了眉,她一直都知道離星洲為何不待見她,但她也覺得挺可笑的,在她來之前,他又不是板上釘釘是師尊的徒弟,好大的臉。
師尊的徒弟即便不是她,也不會是離星洲。
沐月看向台下望著她的儲殷。
十多年前,掌門已經選定了儲殷成為仙尊的關門弟子,並打算在仙尊回來後就告知他此事,但沒想到他會領回來一個小姑娘。
他牽著臉凍得通紅,瘦瘦小小的沐月回宗的時候,掌門和一眾長老差點驚呆下巴,畢竟之前沈風吟這個大弟子還是他們勸說了多年,使出渾身解數才讓他收下的。
要是這麼喜歡撿孩子回來,之前怎麼沒看他撿,人家小孩子撲到他腿邊讓他抱,他都隻是看著人家,給個沒有攻擊力勉強算得上是玩具的法器,等著孩子父母抱走。
辭鏡究竟怎麼想的無人得知,可能是心血來潮,可能是反正已成定局他們也不好說什麼。
也因此,被掌門領到殿中,準備認識他新師尊的儲殷,在看見沐月和仙尊後,安靜地待在一旁沒有主動上前。
在商議此事時,師尊讓沐月先出去玩兒,但她隱隱知道,剛才的那個男孩子或許才應該是師尊的徒弟,可她身上蓋著師尊暖呼呼的衣袍,師尊牽著她手,溫柔地和她說話,她沒有勇氣離開,於是選擇了沉默。
後麵每次想起來,她沐月會覺得愧疚,所以想要加倍對儲殷好,想以這樣的方式彌補。
說起來,她做那些隻是自私地想要自己不那麼難受罷了。
沐月凝神,阻止自己繼續去想這些,離星洲來了,她必須要全力以赴。
“你先。”離星洲啟唇,說完,頓了一下,看向沐月的眼神中多了一絲審視,不過很快就又恢複成那副冷漠目空一切的模樣。
仿佛施舍他的一絲目光,彆人都該感恩戴德。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沐月也不好拒絕,傲慢的家夥。
她伸手,佩劍驚月出現在她手中,發出陣陣嗡鳴。
與此同時,濃厚的木靈力包裹在劍身,亮起衝天的綠光,沐月渾身的靈氣四溢,劍招淩厲乾脆,鋒利的劍刃直指離星洲。
就在她出劍的一刹那,台下爆發驚呼。
有人不明所以,“怎麼了怎麼了?”
金丹以下的弟子無法感知比他高等級修士的靈氣修為,但是在場有金丹甚至元嬰期的修士,他們驚訝的是,沐月身上竟然爆發了金丹的威壓。
“到底怎麼了?誰能告訴告訴我?”
有人抓耳撓腮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台上也沒什麼特彆的呀,沐月的劍招雖然挺好看的,但也被離星洲避開了,乾嘛怎麼激動。
“若我沒有感知錯,沐月已經邁入金丹期,靈氣不夠凝練,應當是才晉升不久。”
“啊?”
“啊?”
沐月不是距離金丹期還有很大一截嘛,雖然這一批內門弟子的修為大多數是築基,但同等級之前差距也極大,每一個小境界晉升短則數月,慢則數年,而築基和金丹之間差了四個小境界,分彆是前期,中期,後期和大圓滿,怎麼一月不見,直接從中期跨越到金丹了!
“會不會是你感知錯了?”有弟子質疑,再快也不至於這麼快啊。
“再看看吧。”
這一會兒時間沐月疑似突破至金丹期的消息傳遍了台下,牢牢盯著台上兩人陷入白熱化的對戰。
他們越看越心驚,沐月怎麼還沒輸啊。
這不對吧?
沒有一招製敵,離星洲的神色發沉,調動全身的靈力,驅動靈劍迅速朝沐月的脖頸刺去,劍刃在陽光下反射淩冽寒光,沐月身形一轉,劍刃險險擦著沐月脖頸的皮膚而過,瞬間留下血線。
玉翎仙尊緊盯著沐月的傷痕,隨後冷冷看向離星洲。
離星洲微微走神,但很快調整過來,朝已被逼至比試台邊的沐月飛身過去,劍尖在距離沐月一指的距離,被她用驚月牢牢抵住,劍刃碰撞擦出陣陣火花,刺耳的摩擦聲讓沐月皺起了眉頭。
兩人靠得極近,離星洲緊盯著沐月的雙眼,在擦身而過時在她耳邊道:“你傷不了我。”
他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沐月操控靈力驅使鳳鳴劍,瞬間抵在了他的脖頸。
離星洲的注意力都在沐月的那把驚月上,沒能預料到她竟能單獨操控靈力如此精準地將另一把劍架在他頸前。
“想不到吧,我還有一把劍。”
“再動,割破你喉嚨。”沐月微笑著警告。
鳳鳴原本是師尊的佩劍,但是在木月十八歲生日那日給了她,這是繼驚月之後,師尊送給她的第二把佩劍。
離星洲在鳳鳴劍出現那一刻,瞳孔微縮,他咬牙喉結上下滾動,絲毫不懼,繼續往前逼近,劍刃生生在他的脖頸上割出一大條血口子,鮮血噴濺到沐月的臉上,星星點點的血跡沾到了她的眼球。
她咬牙擦了擦,好臟的血。
脖頸的血浸濕了離星洲的衣襟,還在不斷往噴濺,地上灑了一地的血,但離星洲好似沒有半點痛楚,也沒有任何處理的打算。
持劍而起,再次迎戰。
台下再次爆發驚呼,他們沒想想到沐月竟然會將離星洲傷到此等地步。
離星洲就是個瘋子,根本不顧肆意噴灑的鮮血,他眼裡隻剩個下麵前的沐月,即便臉上已經失了血色,還是想要不管不顧繼續將劍刃刺向沐月。
眾人驚恐地發現他好像失去了基本的理智。
顯然,沐月也發現了這一點,這個神經病,好像在鳳鳴出現的那一刻就失態了。
原本沐月可能打不過他,也早早做好了進入外門重新再來的打算,但這次讓她抓住了漏洞,她在離星洲不管不顧朝她飛來的那一刻,動用靈力牢牢操控驚月,臨時更改驚月的路徑,劍尖直指這離星洲的心臟。
但戰局並未停止,離星洲不顧胸口的劍尖,還在朝沐月發起攻擊。
台下眾人都捏了把汗,在比試中弟子意外傷亡時有發生,雙方均不會擔責,但若是查明是故意為之,那就將施以重刑。
沐月明顯是收了力道,但離星洲不管不顧,即便發生傷亡也不會和她有任何關係,但她還是皺了眉,試圖在離星洲迎上前來之前及時收回驚月。
一切終止於玉翎仙尊的乾預。
驚月乖乖落地,一道憑空凝成的冰牆將沐月和離星洲隔離。
沒有任何異議,辭鏡宣布了此次對戰的結果。
“此局沐月勝。”
台下人也看得分明,一般點到即止,沐月將鳳鳴架到離星洲脖頸上時,就該默認得出勝負,但他脫險也不好判定,但剛才的局麵是沐月但凡不收劍,離星洲就會被刺破心臟,幾乎沒有躲避的餘地,這便是必死的結局。
自然該沐月勝。
結果一出,滿座嘩然。
“居然是沐月勝了。”
“離星洲是不是不太對勁,他之前雖然傲慢無禮,但對戰還算冷靜沉穩,這次怎麼完全失了節奏。”
“估計是記恨沐月,玉翎仙尊又在場,嫉妒了。”
“都多少年的事情了,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即便如此,我發現沐月也比之前強了不止一星半點,按照以往,她甚至無法近離星洲的身。”
“我也發現了,要是我和現在的她對上,估計也沒有勝算。”
“話說到底是為什麼呢,她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厲害了。”
此次月試,沐月和離星洲成了討論的熱門人物,茶餘飯後都少不了提幾句,最後得出一個解決,沐月看樣子真和以前不一樣了。
沐月下台時,透過透明的冰牆,她發現離星洲似笑非笑的陰沉目光,讓她毛骨悚然。
靈犀和儲殷正要圍上來,但遠處的玉翎仙尊提前走到了沐月的麵前。
“師尊你怎麼下來了。”沐月停下腳步。
“不礙事,三輪結束會休息一刻鐘。”
“原來如此。”
辭鏡看向沐月脖頸白皙皮膚上的刺眼血痕,他皺皺眉心,手指緩緩靠近傷口。
沐月想到周圍還有人,下意識就要後退。
“彆動。”辭鏡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