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位-約定(1 / 1)

「他記得我們初見的場景。」

——初楹日記

“如果我有事騙你呢?”

初楹埋藏在心底,不曾宣於口的暗戀。

江瑾初斂眸思忖片刻,“不傷害他人,善意的謊言終歸是出於善意。”

“最終還是要就事論事。”

他的性格溫柔,但理性,分析得清清楚楚。

初楹若有所思,咬斷嘴裡最後一點糖,“如果是你呢?希望聽到殘酷的真相還是善意的謊言?”

江瑾初斂下神情,“真相。”

是初楹心裡意料之中的答案。

汽車上路,後視鏡裡的墓園逐漸變成小點,不知道下次過來是什麼時候。

突然,“叮咚”一聲,打斷了初楹的思路。

放在中控台上江瑾初的手機收到一條信息,【哪天有空,過來吃飯。】

來自程方林。

初楹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看這語氣,猜測是他的朋友。

江瑾初瞥一眼,直視前方,平淡解釋,“是我爸。”

初楹愣愣地回:“啊,哦,好。”

不和爸爸姓,不知道是不是爸媽離婚後改的姓,她不想窺探他的隱私,亦不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一切等到他願意開口。

車子在國道上緩慢行駛,道路兩旁的白樺樹向後退,一起待得久了,初楹的拘謹減弱了三分。

橙色夕陽從西邊斜射進車內,放著初楹愛的舒緩輕音樂。

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暖洋洋,她抱著貓咪抱枕,慢慢闔上眼睛。

女生睡著了,半蜷在座位上,緊緊抱住抱枕。

車裡沒有毛毯,江瑾初調高空調溫度,將自己的黑色大衣蓋在她的身上。

平緩行至到小區,初楹還沒有醒來,江瑾初並不著急,側身看著她。

女生睡得很香,撓撓鬢角,翻個身來了一句,“好餓。”

江瑾初不自覺揚起唇角,自己渾然不覺。

初楹一睜開眼睛,對上他漆黑的瞳孔,嚇得她一哆嗦,第一時間摸摸嘴角。

怎麼睡著了呀,還好沒流口水。

“我先回去了。”

初楹低下頭,踢著路上的小石子,“江瑾初,謝謝你去看我爸。”

隱藏在頭發下的耳根紅透了,不知道他在車上看了她多久。

江瑾初垂眸,“應該做的。”

何蘊清從小區外買醬油回來,遠遠看見女兒,正和一個男生聊天,那神情,一看對麵就是江瑾初。

她走上前去招呼未來女婿,“是小江吧,正好來家裡吃晚飯,你叔叔在家做飯呢。”

“彆客氣啊。”

江瑾初猶豫的瞬間,人被何蘊清推進了電梯。

電梯門合上的最後一刻,江瑾初按了開門鍵,“阿姨,您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何蘊清推初楹,“楹楹你去看看。”

初楹快步跟上,蹙眉問:“怎麼了?”

江瑾初放慢腳步,“第一次上門,不能空手,叔叔阿姨有什麼喜歡的嗎?”

他的效率太高,搜索軟件裡赫然寫著【女婿第一次上門要帶什麼?】

難住了江檢察官。

初楹建議,“我媽絲巾,叔叔茶葉就好了。”

她也是第一次帶男生回家。

江瑾初問了江書禾,給他羅列了一堆禮物清單,叮囑他切忌不能怠慢。

於是,兩隻手拎滿了禮盒。

初楹拉住他,“不用買太多東西吧。”

“小姐姐,這是你男朋友重視你的表現啊。”

售貨員見過太多摳的男人,一片麵膜都嫌浪費錢,不像眼前這位,買了最高端係列的套盒。

而且沒有讓女朋友拎一個袋子。

一路遇到許多鄰居,老小區周圍的人全熟悉了,紛紛向初楹賀喜,她的臉泛起紅意。

江瑾初比她鎮定許多。

家裡布好菜,叔叔珍藏多年的酒都拿了出來。

何蘊清招呼江瑾初吃菜,“小江你不用客氣啊,喜歡吃什麼就夾什麼。”

江瑾初頷首,“好的,叔叔阿姨。”

吃飯過半,何蘊清醞釀了整晚的問題,借機開口,“小江你會做飯嗎?”

“會。”江瑾初補充,“以後不用楹楹做飯。”

何蘊清撥掉女兒在桌下作亂的手,“楹楹不會,從小她爸做,後來叔叔做。”

她又問:“你和你的父親?”

江瑾初如實回答,“很多年沒聯係。”

孟謙宏緊接著問:“小江,會喝酒嗎?”

江瑾初:“我很少喝酒。”

初楹著急回複,“叔叔,他今天開了車,喝不了酒。”

孟謙宏給自己倒滿酒,“那我喝。”

何蘊清將酒瓶拿到一旁,“老孟,你也少喝點,多大的人了,肝不好不知道啊。”

看似是埋怨,實則是關心。

孟謙宏聽話地放下酒杯,滴酒未沾,老婆說什麼就是什麼。

“咳咳咳”,何蘊清給女兒夾菜,特意強調,“給你,沒有雞皮的雞肉。”

初楹小聲嘟囔,“我吃皮的。”

整晚美其名曰吃飯,實際是考察。

隻是孟祈安和同學聚餐,三堂會審變兩堂會審罷了。

送走江瑾初,何蘊清喊初楹,“閨女啊,過來坐。”

初楹抱住媽媽的胳膊,“媽,吃不吃橙子?我去給你切。”

自從和江瑾初相親後,女兒的心情肉眼可見得變好。

“不吃,我有話和你說。”

何蘊清摸摸女兒的腦袋,之前是小女孩,怎麼一眨眼就要結婚了。

“這幾天和小江相處怎麼樣?”

初楹靠在媽媽身上,“挺好的,雖然話少,他挺細心的。”

沒想到還去拜訪了初楹爸爸,禮數周全。

何蘊清言歸正傳,“楹楹,結婚和戀愛不一樣,要和對方的缺點過日子,不要委屈自己,飯都吃不好,在一起乾嘛呢。”

初楹和媽媽撒嬌,“我知道啦,媽。”

女兒暗戀人家,何蘊清仍不放心,“記住媽媽說的,包容不是一味地委屈退讓。”

“好,聽媽媽的,媽吃薯片。”

薯片盒裡出來一朵玫瑰花,下麵墜著一條金項鏈,老掉牙的套路,卻好用。

初楹笑嘻嘻給媽媽戴上,“這是我給您買的新年禮物,不是江瑾初買的哦。”

何蘊清笑得開心,“這不是巧了,我也給你買了。”

孟祈安剛進門,“初楹楹,沒有我的嗎?”

“沒有。”

初楹從櫃子上拿出蜂蜜,倒入溫水裡,“哥,但是你有蜂蜜水。”

孟祈安:“這還差不多。”

*

大年初六,家長見麵。

定在江瑾初淺水灣的家裡。

小區由一排排低矮的彆墅組成,圍牆之外被一圈高大的綠植環繞,完全看不到裡麵的樣子。

保護得如此嚴密。

江瑾初在小區門口等他們,仍需要登記身份信息,核實人臉。

初楹問孟祈安,“這麼嚴格,門口都是特警。”

孟祈安給她科普,“妹妹,能住在這裡的,全是退休老乾部,而且級彆都不低,看著樸實無華而已。”

江瑾初在前麵帶路,初楹和孟祈安落在了最後,她的手不知道放在哪裡。

孟祈安挑眉笑道:“這麼緊張啊,什麼領導沒見過。”

初楹搖搖頭,“不一樣。”

見江瑾初幾麵才慢慢適應,沒幾天的功夫,又要見他的家人,擔心他的家人對她不滿意。

峰回路轉怕是死胡同。

孟祈安語調吊兒郎當,“醜媳婦要見公婆嘍。”

初楹拍他一下,“你才醜。”

孟祈安自願被打,“我醜我醜,你最好看。”

和哥哥吵鬨一會兒,緩解了初楹的緊張。

江瑾初和孟謙宏、何蘊清低聲說了一段話,停下腳步,走到初楹的身旁。

男人微微俯身,“外婆、外公、媽媽都很喜歡你。”

初楹深呼吸一口氣,“好。”

小區層層落落,位於最東側的院落,門前站了三個人,到了江家的院子。

進門是一處山水墨畫的屏風,向左走視野逐漸開闊,沒有浮誇的假山和噴泉,反而有一片菜地。

江瑾初向他們一一介紹。

孟謙宏首先迎了上去,“江首長。”

江承安擺手,“今天不是上下級,是親家。”

初楹的目光定在了江瑾初媽媽的身上,和她印象裡一樣,氣質溫婉。

江瑾初:“媽,這是楹楹。”

江書禾瞪了兒子一眼,她又沒瞎,拉住初楹的手,“好漂亮的姑娘,可惜我沒福氣,不過以後也是我閨女了。”

何蘊清笑說:“兩個孩子也是有緣分,楹楹的姓是瑾初的名,還是老同學。”

“那天瑾初打電話和我說要結婚我還不信。”

江書禾和何蘊清一見如故,“見到就明白了,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瑾初上輩子拯救了銀河係,這輩子才能娶到楹楹。”

何蘊清的魚尾紋都笑出來了,“都一樣,瑾初也很優秀。”

初楹和江瑾初看她們商業互吹,一直聊到飯後,不需要孩子在中間張羅。

叔叔和外公聊天,媽媽和江瑾初的外婆、媽媽聊天。

明明是主角,沒人在意他倆的感受。

江書禾看一眼兒子,“第一次見到瑾初對女孩這樣,你是不知道,一早交代阿姨,用蔥薑水,不要放薑塊,雞肉去皮,加了一道魚皮,我們又不吃魚皮。”

外婆付淑英加入打趣行列,“是了,從來不相親,這次主動問哪裡見麵。”

不壓著聲音,故意說給初楹聽。

何蘊清瞥女兒,“全家隻有楹楹喜歡吃魚皮,楹楹也是,還特意打扮了去相親。”

初楹坐在沙發上,切實體會到如坐針氈是什麼意思。

江瑾初偏頭小聲問:“出去嗎?”

女生原本就紅潤的臉,由於他的靠近,溫熱的氣息熨到她的耳朵,臉更燙了。

初楹修長的手指捏緊沙發,“可以出去嗎?會不會不禮貌?”

江瑾初站起身,遞出寬大的右手,“不會。”

看著眼前出現的手,初楹猶豫幾秒,仰起頭對上他的清眸,將手交給他。

一瞬之間,世界消音。

隻剩下他和她。

還有劇烈的心跳聲。

江瑾初和初楹路過客廳,魚缸裡粉白色、淡黃色的鬥魚遊來遊去,尾巴美得像紗裙。

還有幾條紅白相間的錦鯉。

孟祈安拿著飼料,正往魚缸裡丟魚食。

初楹輕手輕腳走過去,嚇唬他,“哥,你這樣喂魚,魚要被你撐死了。”

孟祈安尾音拉長,“那正好,晚上燉魚吃。”

他上下打量,定在兩個人牽住的手上,伸出右手,“又見麵了,江檢察官,不對,現在是妹夫。”

初楹咕噥,“還不是。”

“這就護上了。”

孟祈安和江瑾初握手,“江檢察官,沒想到我們還能平和一起吃飯。”

之前一起辦案子,兩人意見相左,不歡而散。

初楹疑惑,左右看看,兩個人身高接近,表情平淡,她看不出來,“哥,你們之前認識?”

沒有再牽手,孟祈安勾了下唇角,“公檢法係統,難免會遇到。”

初楹吐槽,“那你一直裝不認識。”

孟祈安理直氣壯,“作為我妹夫,我的確不認識。”

忽然,他想逗逗妹妹,“初楹楹,我和江檢察官掉水裡,你救誰?”

初楹睇了哥哥一眼,“懶得理你,你們自救。”

她抬腿向樓梯口走去,“我們去樓頂花園,你少喂點魚,錦鯉很貴,撐死了要賠錢的,你拿什麼娶南溪姐。”

孟祈安立刻收手,放下飼料,“從你嫁妝裡扣。”

初楹回過頭和他拌嘴,“從你彩禮裡補。”

兩個人沿著樓梯走上屋頂露台,家裡裝修很低調,沒有紅木家具,沒有玉石。

剛剛兄妹的打鬨江瑾初看在眼裡,“你和你哥關係很好。”

初楹扶住欄杆,踏上最後一層台階,“是啊,多虧了南溪姐,我媽和叔叔剛結婚的時候,我哥天天板著個臉,拽得跟誰欠他100萬似的。”

“後來,南溪姐揍了他一頓,南溪姐就是我哥的未婚妻。”

初楹對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神,“我話是不是有點多?”

江瑾初的唇角小幅度動了一下,“不是,我喜歡聽。”

初楹粲然一笑,繼續述說:“我哥外冷內熱,就是他開始不知道怎麼和我們相處,南溪姐就幫我們破冰。”

可是,南溪姐你什麼時候回來呢?

女生原本笑意盈盈的眼睛,在提到南溪姐之後眼角塌了下去。

江瑾初下意識抬手,想安慰她,又放了下去,“一定會沒事。”

他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麼事,觀察女生的神情猜測。

初楹喃喃地說:“肯定沒事。”

露台上搭建了一個玻璃房,做成花房和貓房,裡麵種植了各種各樣的花花草草。

初楹四周轉轉,在一株盆栽前蹲下,撥弄葉片,驚喜道:“這裡竟然有藍花楹。”

藍花楹作為熱帶、暖亞熱帶的植物,在南城、臨桐很難開花,大麵積種植更不太可能。

江瑾初在她旁邊蹲下,“你的名字和藍花楹有關嗎?”

初楹點頭,“是的,爸爸和媽媽去春城旅遊,回來發現懷孕了,生下來是女孩,取了這個名字。”

江瑾初誇讚,“很好聽。”

陽光房中還有一個小水池,“裡麵一定有硬幣,被人當成許願池。”

初楹忘了,這是彆人家的私人領域。

江瑾初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硬幣,放在初楹掌心,“你是第一個許願的人。”

“也是你獨屬的許願池。”

初楹抬眸問:“你怎麼會隨身帶硬幣?”

在手機支付的時代,年輕人幾乎沒人帶現金。

江瑾初回憶片刻,眉峰微動,“從前有個人和我說,帶個硬幣,做決定的時候能用上。”

“她告訴我,當硬幣拋上去的時候,你就知道心裡想要的答案是什麼了。”

初楹眼眶溫熱,是她和江瑾初的第一次見麵,她和他說過的話。

他記得。

初楹將硬幣丟進水裡,雙手合十,許下心願。

「希望家人朋友身體健康、平安喜樂;

希望南溪姐早日歸來;

希望初楹和江瑾初長長久久。」

江瑾初定定望著女生,語聲低沉,“初楹,初八去領證,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