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午飯，明初順利從商言湛家 “突然回歸工作崗位” 的司機那裡接過車，一溜煙駛出北城壹號。

一想到下午能見到小虎，明初哼著歌，半開車窗，讓秋風吹拂她的皮膚和頭發。

回到單位時，已是午休時間。

她輕手輕腳在一地支開的可折疊單人床中間走動，摸到自己工位，鑰匙插進桌麵下的文件櫃鎖孔，輕輕一轉，鎖開了。

她左右看看，沒吵醒同事。

明初從開了鎖的抽屜櫃裡取出一個小本子，輕輕推回抽屜，再次上鎖。臨走前，她順手從桌麵筆筒裡抽走一紅一藍兩支筆。

原路返回途中，明初無意中和一個女同事的視線對上。明初捏著兩支筆，對那個躺在折疊床上的女同事揮了揮手。

女同事直勾勾盯著她看，辦公室沒開燈，女同事的表情模模糊糊，明初不知道她有沒有回應。

明初按電梯下樓，坐進車裡。此後的一路，再沒哼歌。

下午三點，明初的車停在商場底下。

林玲家在胡同裡，車能進是能進，隻是她與林玲不熟，開車過去麻煩人家，不太好意思。所以隻要她到林玲家，就會把車停在附近商場的停車場。

明初在車裡翻開從辦公室拿出來的小本子。

翻開，半本都是貓。

各種各樣的貓，大的小的，胖的瘦的，純色的花紋的，畫得最多的，還是一隻小的、瘦的、虎斑的。

那是小虎，一隻小橘貓。

明初慢慢翻閱，時不時發出一聲輕笑。

大約三點半左右，估摸著林玲午休也差不多該醒了，她把小本子放進包裡，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和衣領，一切妥當後才下車。

林玲家住四合院，明初敲響紅色大門，告訴應門的人：“我是商總的助理。商總與林董約好了，讓我過來看下小虎。”

明初進了四合院，一路進到正房。

林玲見到明初，對她點了點頭。

明初稱呼道：“林董。”

林玲問：“他又沒時間來？”

明初如實回答：“是，商總下午有個很重要的會議。”

林玲冷哼：“他昨天跟我約時間的時候，可沒說要開會。”

明初架在那裡不上不下，有些尷尬：“這會議……比較臨時。”

“算了，”林玲招呼人把小虎逗過來，“他能派你過來，也算有心了。你回去以後，好好向領導彙報。”

說話間，小虎追著逗貓棒猛地出現在正房。

明初一眼便知，林玲將小虎養得很好，它的毛色比她第一次見到它時有色澤多了，整個身子也壯了幾圈，生龍活虎的樣子，半點看不出是被人遺棄的流浪貓崽。

林玲接過管家手裡的逗貓棒，繼續陪小虎玩。

明初看著，蹲下身，掏出手機錄像。

林玲這個人和商言湛有點像，可能是身居高位久了，逐漸省掉了對人不必要的寒暄。雖然每次見到林玲，明初心裡都有點發怵，然而她心裡也明白，林玲外冷內熱、是個好人，否則商言湛不會把小虎送給她照顧。

明初錄著錄著走神了。

林玲發覺她心不在焉，出聲喚回她的注意：“聽小商說，你也養過貓？”

明初從地上站起來，腳掌發麻，林玲恰好說：“坐下聊。”明初便坐在了離她最近的一把紅木椅子裡。

明初手機放於腿上，雙手交疊壓住手機，認真回答：“是，養過很久。”

“很久是多久？”林玲的語速和問題，同她整個人一樣雷厲風行。

明初想了想，本打算抬頭看著林玲的眼睛說話，可眼眶一酸，她慌忙低頭：“養過七年。”

林玲要來一份貓零食，拆開包裝，正準備喂給小虎，忽然注意到身邊的女孩子腦袋低垂，藏起來的臉隱約傳來一點鼻音。

林玲抽了幾張紙，起身走過去，把紙往明初腦袋下麵一放。

明初接過，抽抽嗒嗒地道歉：“抱歉，我……”

“有什麼可抱歉的？”林玲坐回主位，打斷她的話，“想到傷心事了哭一哭，人之常情。”

明初眼睛紅著，睫毛帶淚，一時說不上話，靜靜看著女強人林玲。

林玲不僅和商言湛有相似之處，其實，也與她媽媽有點像。但是，她媽媽不會未經人提醒就發現她在難過，她媽媽也沒有時間為她遞上抽紙。

“謝謝林董。”明初擦乾眼淚，對林玲揚起笑臉。

林玲聽到她真誠的感謝，轉頭看她，不期然對上明初燦若朝陽的溫暖笑容，心情竟也被帶動得暖了些許。

這小助理，還真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小商挑人眼光不賴。

林玲把貓零食給明初，告訴她：“我有事，你就在這兒陪小虎玩，要走的話，跟管家說一聲就行。”

明初起身送林玲離開正房：“好的。”

林玲走到門口，想起什麼，回身問明初：“你怎麼過來的？開車？打車？”

明初說：“開車。”

林玲：“你車停哪兒了？”

明初：“馬路對麵的商場。”

林玲抬起手隨意指向某處：“停底下，有位置。”

明初起先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時，她拿上貓零食，跟著跑出去兩步，衝林玲背影喊：“謝謝林董！”

林玲走遠，沒回頭，對於明初活潑的聲音，擺了擺手。

小虎跟著明初從正房出來，準確來講是跟著零食出來，一人一貓站在花園裡，僵持不下。

“不行，你吃了一半了，剩下一半過會兒再吃。”

明初對小虎的撒嬌置若罔聞，從包裡掏出一把小手槍，對準小虎的小腦袋。

小虎歪頭盯著槍口。

明初嘴唇動了動，模擬槍聲：“砰。”

與此同時，扣下扳機。

小虎尾巴毛炸開，結實的小身子隨即彈開，追逐從槍口飛出去的彩色毛球。

明初坐在花園涼亭下的長椅上，斜靠著大紅色圓柱，愜意地欣賞小虎生機勃勃的動態。

一晃兩個小時，全在與小虎的互動中度過。中途，小虎玩累，吃掉她手裡剩下的半份貓零食，又乖乖進屋裡喝水。

喝完水，輕輕一躍跳上明初膝蓋，在她大腿上趴下了。

明初頓時感動得不敢動。

小小軟軟的身子，熱乎乎地在她腿上趴著。橘色的虎斑紋肚皮均勻起伏，健康且有活力。

明初眼淚又往外冒。

林玲像她媽媽，林玲養的小虎像她養過七年的大橘。但是她記不清大橘熱乎乎的身體挨著她的感覺了。

說起來，要不是因為小虎和大橘長得相似，她與商言湛還不可能成為現在這種關係。

明初第一次見商言湛，是在北城某個度假酒店。

她那時候心情不好——非常不好，低落到崩潰的程度——於是她就近，在北城隨機選了家最貴的度假酒店，想通過花錢，轉換轉換心情。

大概是七月底的某一天，在酒店的第二天下午，她正在泳池戴著墨鏡曬太陽，渾渾噩噩地，恍惚聽見有人在吵鬨，說什麼“貓跑了”。

那時候隻要出現關鍵詞“貓”，就能觸發她的眼淚。

明初仗著有墨鏡遮臉，躺在沙灘椅上嘩嘩掉眼淚，大顆的淚珠順著眼角滾進頭發裡。

追貓的人從室內跑出來，就在她身邊找貓。

一聲聲的“咪咪”“小貓”鑽入她耳朵裡，一滴滴的眼淚掉進她頭發裡。

四五個酒店工作人員忙於追貓，似乎沒人在乎這附近還坐著一位顧客。

明初閉上眼，非常平靜地屏蔽掉周圍的吵鬨。

工作人員與她本來相安無事，可莫名奇妙，一道清冽冷峻的男聲闖入她的世界。

“這位顧客，麻煩您先到室內去，可以麼？”

用詞是禮貌的，語氣是疏離的。

明初不想動彈：“你們找你們的，彆管我。”

那道男聲卻堅持，給她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您在這兒，對於我們維持秩序會造成麻煩。”

明初情緒已經在崩潰的邊緣，聞言，“噌”一下從躺椅上坐起來，抬頭注視同她講話的、討人厭的男人。

“我就坐在這兒了，要讓我挪窩，你自己想辦法。”

明初抬頭禿嚕完這句話，隔著一層墨鏡，憑借紅腫的雙眼打量對麵的男人，尤其是他的眉眼，短暫地愣住了。

然後，她鬼使神差地遞給對方一個台階下：

“我進室內，可以。”

“你抱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