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玲親自接商言湛進正房時,一顆桂圓大小的彩色毛球橫著飛來,彈到商言湛藏青色的西裝褲上。
毛球的纖維鬆散,被撞擊力嚇得黏了一根留在平整的昂貴麵料上。
林玲順著毛球飛來的方向看過去,再次對上明初不好意思的笑臉。
林玲脫口而出:“你還沒走?”
明初把玩具槍背到身後,從蹲著的狀態站起身,小虎趁機在她小腿上蹭來蹭去,表示它還要玩球。
林玲問題太過直白,明初不知怎麼回答。
商言湛淡淡瞥了緊張的明初一眼,對林玲開口道:“我的助理,自然要等我出現了才算完成工作。”
林玲嗤笑罵道:“純正資本家,壓榨人家小姑娘。”
明初低頭,從脖子開始泛紅。
商言湛確實壓榨她,不過不是在職場,是在床上……和窗前、沙發上、浴室裡。
商言湛便配合林玲的玩笑,微微笑起來,一句話似恭維又似調侃:“我是晚輩,在用人方麵還需多向您學習。”
林玲抬手伸出一指,隔空指了指商言湛的鼻尖:“在你這兒,誰討得到好?”
夕陽西下,院子裡橙紅色的陽光暖得人骨頭縫裡冒熱氣。商言湛自如地脫下筆挺的西裝外套,一絲不苟搭在臂彎裡。
他外套下還穿著同色的藏青馬甲,藏青色帶暗紋的領帶約束著白襯衣的領口,明初隔著一段距離,已經能感受到他身上非同尋常的禁欲感。
身體裡的暖流又開始不受控製地湧動。
不是吧?她昨天才吃撐到昏睡過去,今天一見商言湛的人模狗樣,她怎麼又餓了?
果然不能開葷,一開葷,就容易停不下來。
明初正沉浸在腦子裡的一堆黃色廢料,那邊商言湛淺淺勾唇,平緩地提出他的請求:
“我今天來,除了看看小虎,還有一件事,希望能在林董這兒討個好。”
林玲說沒人能在商言湛手裡討到好,轉頭商言湛就提出要在林玲手裡討個好。
林玲表情生氣,語氣也有火氣,說話的內容卻是讓步:“你留下來一塊兒吃晚飯。”
能上桌,就有戲。
那邊兩位大佬約飯,她一個不相關人事應該識趣離場。明初掏出手機看時間,屏幕亮了,還沒看清具體數字,商言湛一塵不染的皮鞋就出現在她視野內。
明初睜著一雙清澈無邪的大眼睛望向突然接近的男人。
怕他在外人麵前露餡,明初出聲喚了聲:“商總?”
商言湛,你乾什麼?
他讀出她尾音裡的全部含義。
他與她麵對麵站著,林玲在他們兩人側麵,能將他們的表情儘收眼底。
商言湛收斂笑意,薄唇微啟,乾脆地對明初發出指示:“幫我拿。”
他把臂彎裡挎著的外套轉移到另隻手上,遞給明初。
明初眼睛睜得更圓,聲音裡帶上幾分不可置信:“商總……?”
林玲看出來商言湛的意圖,走了兩步過來,在商言湛身旁站定,對明初說:“你也一起吃飯。”
見明初沒答應,神色猶豫明顯是想拒絕,林玲又說:“我家廚子做得一手好粵菜,你來嘗一嘗。”
明初饞了。雖然不情願給商言湛拿衣服,但為這口飯,她可以忍。
明初右手抓過商言湛的外套,胡亂掛在自己的胳膊上,衝林玲狂點頭:“好呀好呀,林董招待,我當然要大吃特吃。”
林玲憋不住一下子“噗嗤”笑出聲:“小丫頭。”
飯桌上,除了明初這一個“小丫頭”之外,還有另一個小丫頭。
林玲的女兒。
桌上隻有四個人,林家母女,商言湛和小助理。或者說,談生意的兩位大佬,和隻顧著吃飯的兩個丫頭。
商言湛和林玲麵對麵坐,明初在商言湛右手邊,她對麵是林玲的女兒,林存海。
明初百分之九十九的注意力給了這餐飯,百分之一的注意力給了身邊的人。
沒給商言湛,而是給了林存海。
林存海跟明初同齡,都是二十四,不過明初在國外讀完一年碩之後就回國上班了,而林存海還在讀書。聽林玲介紹,林存海是直博了,正在跟一個非常有名的大佬搞科研。
聽完林玲對林存海的介紹,明初夾了一塊燒鵝,皮脆肉嫩,油香撲鼻,她卻罕有地沒什麼胃口。
林玲往林存海碗裡放了一隻海參,催女兒快吃。
林存海孩子氣地皺鼻子,不樂意道:“今天不想吃。”
林玲便很自然地把海參從女兒碗裡,夾回自己碗裡。整個過程沒有停頓、沒有不滿,林玲一直保持和商言湛的交流。
原來女兒不會乾擾到媽媽工作。
明初的視線追隨林玲的筷子,左右左右移動。
林存海百無聊賴地用小勺撥弄楊枝甘露裡的西柚顆粒,偶然接觸到明初的視線,林存海手指頓住,過了會兒,放下勺子,在桌下戳戳媽媽的腰。
林玲正與商言湛聊到關鍵時刻,被林存海戳得發癢,沒轉頭,讓林存海有話直接說。
林存海瞄了瞄對麵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有點可憐的明初,對她媽說:
“她想吃海參。”
林存海說這句話時,明初正怔怔地看著她們母女。林玲扭頭看過來,明初的視線恰好對上林玲的雙眼。
林玲鬆了口氣:“我還當我這小崽子有什麼事。”林玲起身就要接明初的碗,“給我。我給你添。”
明初慌忙跟著站起來,哪兒能讓林董給她一個晚輩添菜,她從林玲手裡搶過大湯勺,請林玲坐下。
林玲坐下後,說:“給你自己添就得了,我跟存海不用。”
明初手指剛碰到自己的碗,餘光裡男人的手背青筋忽然鼓脹,那麼清晰的變化,一下子讓明初意識到一件事。
在林董麵前,她是商言湛的小助理。
小助理明初腆著服務性質的笑,略彎腰問老板商言湛:“商總,您要一碗佛跳牆麼?”
商言湛放下筷子,把碗往前推了推,說:“麻煩你了。”
明初咬牙,笑容越發燦爛,燦爛到幾乎僵硬:“是,商總。”
商言湛!要不是今天早上才吃了你做的飯,看在吃人嘴短的份兒上,你看我幫不幫你盛。
沒多久,商言湛麵前的碗裡,堆了滿滿一碗佛跳牆,其中的料多到冒出碗邊沿。
林存海情不自禁地“哇”了一聲,發覺明初耳朵似乎有點紅,善解人意地咽下了後麵的感慨。
明初也給自己添了一碗,分量適中,與商言湛那碗形成鮮明對比。
林玲視線流轉在對麵兩人身上,扭頭對女兒笑了笑,沒說話。
商言湛對於明初的惡作劇,很難得地,在人前表現出了無奈情緒。
不過這種無奈轉瞬即逝,眨眼功夫,商言湛慢條斯理地開始解決明初留下的“麻煩”。
用過飯,商言湛與林玲告彆。
林存海吃到一半,接了個實驗室師姐的電話就離開了。林玲和管家一起送商言湛與明初出門。
臨走前,林玲讓管家將一個巨大的餐盒放進商言湛車後備箱。
商言湛沒多看一眼,倒是明初吸了吸鼻子,聞到一股燒鵝和佛跳牆混合的香氣。
明初盤算著怎麼把佛跳牆從商言湛那裡忽悠過來,林玲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小商,我給你叫個司機。”
商言湛走到主駕車門邊,回林玲的話,眼神卻看向明初:“不用。”
明初離副駕駛的門隻有一步之遙,轉過身,隔著車身與商言湛對視,趁林玲看不清,她無聲做口型:
商言湛,你彆太過分!
商言湛接收完她的信號,眼神輕飄飄地往後備箱掃了眼,然後再看回明初。
明初懂了。
明初繞過車頭,走到主駕位置,商言湛讓開空間,明初拉開車門坐進去。
一進去就覺得低了,按下車窗問商言湛:“調高座椅的按鈕是哪個?”
林玲見狀,又抿唇暗笑。她衝商言湛眨眨眼,語帶笑意說了句:“快走吧你倆。”
商言湛拉開主駕後的車門,彎腰屈腿坐到後排。
車開動。
明初頭一次開勞斯萊斯,不太習慣,車速提不起來,幸好她不用開到商言湛家,隻用開到附近商場的地下車庫。
商言湛沒說話,看著窗外風景變化,一路進了商場。
商言湛打開備忘錄,今天並不是明初的生日,也不是他們的紀念日,他不知道明初為何要開進商場。
明初在地下車庫裡繞啊繞,費了些功夫才找到自己的車。
“到了!”
周圍車位都滿了,明初把商言湛的車往通道裡麵隨便一放,解開安全帶,一陣風似的開門下車,從後備箱裡拎走食盒。
商言湛在後座上穩穩坐著,長指摁動開關,放下車窗。
明初還沒有完全失去良心,拿完東西,她專門湊到商言湛窗邊,對他說:“商言湛,林董給的吃的我拿走了,拜拜!”
“站住。”
明初稍微低頭,看他不太高興,問:“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嗎?”
商言湛忽然很想自嘲一笑,但在明初麵前,他向來溫和有禮,從未諷刺過她,或者給過她臉色瞧。他把她當寶珠一樣嗬護著,最多最多,也就是加重語氣,讓她重視他說的話。
林玲隻是見過一次他們的互動,就能看出他們關係不一般。可明初仍然自欺欺人地以為,她能瞞住所有人。
商言湛坐在車裡,比站在車外的明初矮上一截,但氣勢比明初強了幾十倍。
他不容置喙地開口:“沒有彆的要說?”
仿佛篤定明初的話沒講完。
明初被他的質疑砸得暈頭轉向:我還有什麼彆的要跟他說?
有什麼是他看出來了而我本人還不知道的?
明初靈機一動,腰弓得更厲害:“好重,這個食盒好重。”
商言湛定定看她演戲。沒有反饋,明初演得無聊,於是直起腰,想了想:
“要不我分裝一半,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