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什麼？你聽過啦？”

淩昀回神，把耳機戴上：“也沒有。”

聽完一張專輯足夠把開場前的等待時間都耗完，他們聊作詞作曲，聊音樂審美，聊聯想故事。到新專最後一首歌時，陸陸續續有人到他們周圍就坐。

唐予顏側身給進來的同排讓位：“感覺這首不簡單。”

在連續的讓位中對話有些零散，淩昀挑了個空隙：“聽著不符合專輯主題。”

即使戴著口罩，同一區裡的前排還是不斷有人轉回頭來看他們。唐予顏在晚飯時剛從宿舍群看到那幾張“花市神圖”，他們身上的衣服沒變過，要真有人認出來也是可能的。

製作組囑咐過在黑燈開場前不要摘口罩，少說話，零糖聽完最後一首歌默默把耳機收起來，放棄在熱鬨的環境下繼續低聲探討。

隨著體育場坐滿，大屏開始播放演唱會的概念短片，四周的燈光都暗了下來，在倒計時出現後，現場屏息等待，終於在陳殊登場的瞬間歡呼和尖叫充斥整個場館。也是在想隨著氛圍喊兩聲時零糖才想起來他們還戴著口罩。

演唱會裡會發光的隻有舞台上的人。像一個光源從中心往周圍輻射，台下的人被照亮、被治愈，就這麼一刻先不做生活的主角，在這段時間裡沒人會盤問你升職加薪是否有望，沒人會關注你著裝打扮是否奇異，也沒人會在意你興趣愛好是否合群，大家隻會朝著光亮充電。

摘下口罩後偶有一兩個執著的人還是轉頭來看，也不在多數，零糖沉浸在演唱會裡，看得入迷。

“我的熒光棒不亮了。”周圍都在跟唱，淩昀靠近唐予顏耳邊說。

唐予顏接過淩昀的熒光棒，上下左右看一圈問他：“剛剛那首歌不是還亮嗎？”

“嗯。”

視線放到全場，唐予顏看了一圈，遞回去：“應該是場控，在拚字，你看對麵。”

這首是快歌，被打斷後唐予顏一時半會沒續上搖擺的節奏，又湊到淩昀旁補了句：“這歌不亮挺好的，要是跟不上節奏也沒人會發現。”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為了讓彼此聽清，都在對方耳邊放大了一點音量，淩昀的聲音聽起來字正腔圓，倒顯得他回應的自信更有意思：“不信你和我換位置，我馬上就能跟上。”

演唱會進程近半，《夢中》這首歌cp年代的錄製嘉賓都聽得不儘興，但又不得不在歌曲沒結尾前起身，因為幾期下來所有人都懂童嵐聲的地位，和誰鬨鬨都可以，她的話必須得聽。

童嵐聲比組裡的人更早到達演唱會場地，她守在進場前的集合地又親自囑咐了些內容。其中就包括《夢中》唱完有15分鐘的中場休息，她要求嘉賓提前離場，在休息結束後下一首歌開始再回去。

“不是我替你們有紅人命，而是風險防範，隻要有一對在現場被圍起來，安全係數就會隨著多人場館裡不該出現的擁擠直線下降。”

“還有，我們沒安排演唱會大屏切你們鏡頭，把任何想借此賣弄的想法都收收，要做什麼對著我們鏡頭做，路人鏡頭能不進就不進。”

“至於攝像機，駐場的安保會代替盯著，不用擔心有人動。”

可這個離場具體是離到哪，就隻能大家各自發揮，後台可容不下三十來號外人。零糖坐的位置靠過道，在歌快唱完時戴上口罩，溜得很快。他們走到外麵走廊的角落，發現有人抽煙，又挪到離衛生間最遠的那個樓梯角裡。

“《夢中》還有舞蹈版啊，今天剛知道。”

“估計是為演唱會加的編舞。”

裡麵的音樂停下，走廊上沸騰起來，大多是去排衛生間，兩人小心觀察，自覺這個小角落還算隱蔽，想透氣的人也不會走到這裡來。

關了麥後唐予顏和淩昀就著剛剛提到的聊起來：“你知道嗎？其實我小時候想學跳舞的。”

淩昀蹙眉好奇：“後來呢？”

已知答案的唐予顏吊起胃口，對她而言這是個輕鬆的話題：“你猜。”

可淩昀沉默一陣，什麼理由都沒試著猜猜。

“這麼難猜嗎？”唐予顏歪頭。

“因為通用理由在你身上不太適用。”

唐予顏側過身，等淩昀繼續說。

“你會有想學的想法，應該不至於毫無天賦，你的家庭感覺包容有愛，也不會阻攔你的夢想。”

“包容有愛？”唐予顏記得他們這檔戀綜沒有采訪家長的環節。

“從你身上看出來的。”

興許是環境使然，這裡沒小到逼仄，沒大到空曠，形成一個不完全封閉卻足以把人包裹起來的空間，容易讓人有安全感，也容易讓人想交心。唐予顏望著淩昀低頭時碎發落在眉毛，又望著他眨眼時睫毛觸到黑色口罩，他在出神。

“可能有點主觀，如果不是的話我道歉。”

她也在出神。

回過神來唐予顏趕忙回答：“沒有，我家還真是這樣，”她揭示謎底，“沒學下去是因為我體力不行，學的越深、機會越多，課就越長，私下要練的也更久，我嫌累。”

“他們還鞭笞我呢，”她回顧起來，說得輕快，“說我有喜歡的事難得，這都堅持不下來其他的更不行了。”

淩昀以前不認為幸福可以感染，現在覺得分人。

“誰知道我還能找到另一件喜歡的事，現在讀上了也興趣不減。”說罷唐予顏順口問：“你呢？當時也是因為興趣選的專業嗎？”

“我當初隨便選的。”

這話聽著肆意，口吻和神情卻過於平淡，唐予顏沒有接話，淩昀願意的話，自然會接著說緣由。

“以前家裡把我的人生軌跡規劃得太完美，隻有對這個軌跡有利的事才能作為興趣被發展，我也不太清楚拋掉這些，我會對什麼感興趣。”淩昀調動一切想讓這些話聽上去沒有任何負擔，他怕唐予顏嫌矯情，又怕唐予顏會可憐，可他隻想讓唐予顏多了解一點他。

頓上一會，淩昀感覺唐予顏不排斥，才繼續說：“後來我媽因為不自由離婚了，我爸突然放我自由了，說我想乾什麼都行，想學的他都支持，不想學了他也可以養我。”

唐予顏在身旁讓他有種安心感，他卻在此刻害怕看見唐予顏的眼睛，隻回避對視，極儘輕鬆模樣地把話說完：“我也挺幼稚的，光想著難得的叛逆機會一定要用好，就選了個家裡最不熟悉的戲劇學院，在幕後裡選了個看上去有意思的。”

為什麼是幕後？唐予顏也和著鬆弛氛圍回應：“你經常被誤會成幕前吧。”

淩昀不知怎麼就憶起和唐予顏認識的那天，他被唐予顏一句長得不好淘汰說懵，曾自戀地以為是基於害羞的繞彎誇獎，後來才知道不過是建立在想淘汰的背景下不帶感情的認可。她誇人總自然，就像現在。

“幕前需要自信、勇氣，可能還需要有分享這些事的自如。”淩昀想得到她一分的感情偏袒，所以他先說出了自己的偏袒：“我不太習慣和人分享。”

“結果戀綜還是讓你體驗了一次幕前，”唐予顏把和淩昀相處以來的點滴串聯，意識到他總提母親的背後是對她的想念，如果沒猜錯，他對母親的離開沒有怨言，或支持或向往，隻是涵蓋在背後的影響裡，他多少感到孤獨。談不上謹慎思考，她接著跟了四個字：“和我一起。”

距離隨著交談中心的靠近在不知不覺間也變近，淩昀注視唐予顏的眼睛，似星光掉落在這一方昏暗角落。

“現在呢？你對你的專業什麼感覺？”

“現在啊，”館裡的音樂響起，走廊上的人幾乎清空，淩昀笑著說，“現在是真的覺得有意思。”

時間差不多，他們往外移動，唐予顏在進場前安慰：“那就好，起碼故事走向是好的。”

說完才意識到若這句是出於安慰的理智，那剛剛的“和我一起”當是出於私心的衝動。

上半場看下來，零糖好像把戴著麥的包袱丟掉，氣氛到位都會跟唱，快歌該蹦的蹦了，慢歌該哼的哼了。

整場演唱會裡陳殊最火的那些代表作都是從頭唱到尾，除了《如果夏天》。下半場第一首歌他們進去時已經過去一半，即使如此也還是很快融入現場，跟著嗨了半首歌。

直到下一首《如果夏天》的前奏響起，他們隨現場愈加火熱的喊聲反向熄了火。這首歌收錄在陳殊成年的第一張專輯中，是他抹掉童星印象完成轉型的關鍵作品，歡快曲調配上訴說愛戀的歌詞，少年清脆的聲音詮釋出喜歡和悸動，發行多年，憑其夠高的傳唱度和對初戀感的滿分適配一直被稱為“初戀神曲”。

沒錯，就是零糖那條目前已經突破百萬播放的視頻裡用的BGM。

沉默是同時的。未經商量、未經討論，就像約好了一樣都在這首全場大合唱的歌麵前當起不合群的安靜觀眾。

其實用這首歌做剪輯的太多太多，cp向更是數不勝數，這樣的避嫌反倒成了兩人私下都看過剪輯的證據。唐予顏總算知道為什麼程雪真愛嗑避嫌的cp了，她預估這個什麼都沒做的片段放出去反而會被cp粉放大。

等想清楚這歌反而該正常跟著唱時已經晚了，場館內不讓帶水，演唱會中看手機又不合適，他們在這首歌後又欲蓋彌彰地停了幾首沒跟唱，再次開口是在什麼時候都已記不清，因為戲劇性場麵會衝擊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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