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1 / 1)

你聽晚風 九洲梨 5731 字 3個月前

鈴聲響起,迅速收完試卷,林聽晚瞥見許津南試卷上大片空白,白得晃眼。

人很快走光了,許津南把筆還給林聽晚,伸出去的手頓了一下,“同桌,這支筆下午再借我一次。”

林聽晚點點頭,又小心地問:“你沒有筆嗎?”

“懶得回教室拿。”

說著雙手插兜,頭也不回走了,林聽晚鼓起勇氣追上去,卻又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那個,你語文題目很多都沒寫。”

因為是語文,所以再怎麼不會,再怎麼沒學,也多多少少能寫一些。

除非是自暴自棄,不然,總不至於大片大片空白。

許津南轉頭望著林聽晚,張高陽竄出來撞了他一下,“阿南,我去,考試真的太無聊了,我坐在考場裡閒得蛋疼。”

許津南道:“蛋疼就去治。”

林聽晚抿了抿唇,眼神撲閃不定,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說這樣的話,好像管很寬。她有什麼資格管?

張高陽看見林聽晚,剛要打招呼,她人像小白兔一樣,抱著書包從人群裡鑽過去,看起來很慌。

張高陽說:“怎麼了。”

許津南望著林聽晚的背影,明明是她主動搭話的,怎麼沒等他說話,自己就先跑了?

女孩穿著嶄新的校服,身軀瘦弱,顯得校服有些寬大,高馬尾飄逸輕盈,像流動的綢緞。小女孩腳步稀碎,小鹿一樣慌亂。

許津南嘴角染上些許笑意,轉瞬即逝。

下午日光昏昏沉沉,窗外傳來若有似無的桂花香,許津南踩點到的考場,教室最後,林聽晚安安靜靜等待分發試卷,支著腦袋,望向窗外發呆,女孩乾淨清透的麵容在淡淡的日光下,像一條清澈流淌的河流,讓人覺得清涼而美好的。

許津南收回視線,一骨碌坐位置上,轉頭,很自然地從林聽晚桌上抽出上午那支筆。

林聽晚發著呆,忽然有人轉過頭來,修長的手隨手撈過她桌上的筆,少年忽地闖進她眼底,笑意似有若無,桂花香一樣,摸不透捉不住。

林聽晚心跳一滯,愣愣盯著許津南的麵容,眼睛忽閃忽閃,栗色的眼瞳折射亮晶晶的光。

這時,老師說:“開始發試卷了。”

他什麼也沒說,轉過身去。

林聽晚看著前麵,餘光裡隻有許津南的背影,黑色衛衣,頭發蓬鬆柔軟,背影高大,微微駝背,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她不自覺地,在草稿紙上,畫了幾筆,寥寥幾筆,卻是她一整個青春的少女心事,是不能宣之於口的秘密。

試卷傳到後麵來了,林聽晚立馬將草稿紙翻了一麵,也許是天氣原因,她臉緋紅,滾燙發熱。

她看到試卷傳到許津南手上,林聽晚心裡莫默數著,一秒,兩秒,心跳得快起來,呼吸也差點忘了。

然而,沒等到他的回頭,前方人忽然站起來,走向講台。

不少目光投向他,他和老師說了些什麼,很快,大步流星走回來,坐回位置上。

他轉頭,遞來一張試卷和答題卡。

林聽晚分明看到,是試卷和答題卡不夠了,恰好缺了她的那一份,剛才他是找老師幫她問試卷嗎?

可是並沒有問到試卷啊?

於是,他把他的答題卡和試卷給了她。

不一會兒,前方人往後靠了靠,傳來他淡淡的聲音,“你先寫,我的試卷老師去拿了。反正題目我也不會做。”

秋日豔陽深空,遠方傳來淡淡的桂花香,教室寬敞,書桌明亮,風突然劇烈刮起來,白色窗簾鼓起一個大包,最後像是終於承受不住了,簾尾被卷得老高,輕輕拂過林聽晚的發,和許津南的臉,將兩個人罩在一處。

林聽晚做題的筆頓了頓,世界仿佛隻剩下她和他兩個人,在這個初秋的暖陽裡,她和他,有過一段獨處、獨特的時光。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政治與哲學書上看到過的一句話,落筆,在畫著背影的草稿紙旁邊寫下:是風動?是幡動?是仁者心動。

她小心翼翼書寫,幾個字力透紙背。像是要印刻在心頭。

林聽晚胸口一片灼燙。

晚上,大家被強製留校自習,但一般老師都不會在。

連續考了兩場下來,累得腦子昏昏沉沉,尤其是27班的,本來就不會,硬是在考場裡做了幾個小時,一顆躍躍欲動的心早就按耐不住了,晚自習更沉不下心來看書。

傍晚,外麵卻下起小雨,窗玻璃被劃過一點點雨痕,冷風灌進,絲絲涼意襲來。教室白熾燈很亮,隱隱發酵著躁動與不安。

林聽晚再次望向旁邊的位置,空蕩蕩的,考完試就沒再看見過他,張高陽也不在。

其實準確來說,乖乖到教室來自習的人不算多。說是強製來學校自習,但隻要老師不來,對他們來說也就沒必要來了。

即使來了的,也各自在做自己的事情,做什麼的都有,吃飯,聊天,打遊戲......除了學習什麼都乾。

教室吵翻了天,第一節自習下課後,林聽晚收拾資料,往階梯教室走。

雨下得不大,幾盞昏黃的小路燈下,斜斜雨絲如透明的魚線一般灑下,花壇裡的月季盛著雨珠,平添幾分驚豔色彩,路燈下,仿若發著光。

林聽晚撐著透明雨傘,走向階梯教室所在的博學樓,離27班的教室不遠,穿過一條林蔭小路便到了,晚上,這棟樓顯得清幽偏僻。

夜色寂寥,路過公示欄時,她停下了腳步。

不斷有雨珠劃過,劃過她透明的雨傘,劃過公示欄的紙麵,傘往上一偏,她的視線定格在成績公示欄的第一個名字上。

陳初夏。

林聽晚手一顫,原來她是高二(1)班的,年級第一。

她忽然湧起一陣失落,大概是,原來喜歡他的女孩那麼優秀。

她沒心情再看其他人的名字,但最後,還是查看了一下,許津南這三個字。不一會兒,就在倒數的位置找到了他。

果然不出所料啊。

林聽晚踏過水坑,水花打濕她的褲腿,她撐著的傘壓得很低,整個人縮起來,小小一隻,向博學樓挪動。

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像個沒熟的青梅,又酸又澀的。這種狀態持續了幾分鐘,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壓著情緒。

南臨附中是一所完全中學,同時設有初中部和高中部。

這棟博學樓就是初中部。

高中部因為考試教室不夠,而初中部有空出來的教室,所以將一部分考場設在了初中部,階梯教室就是其中之一。

初中晚上不用上晚修,除了部分初三還在補課外,寂寥無人。

林聽晚收傘,抖了抖雨珠,樓道燈光白森森,雨夜裡更顯寒涼。

她腳步非常輕,怕打擾到上課的初三生。

階梯教室在五樓,她一路蜿蜒向上,忽然,在拐角處,聽見另一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腳步聲淩亂,好像很多人在講話。

準確來說,應該是爭吵。

林聽晚微微探過頭去,頂樓的走廊上很多人,目測至少十幾個,夜色昏暗,看不大那些人的樣子,隱約能看出來,有兩方勢力在爭執什麼。

見這情形,林聽晚有種不好的預感,她並不像被牽扯進去,轉身剛要離開,下一秒,聽見熟悉的聲音,她腳釘住一般,停在原地。

“你們把我們叫到這裡來,就是為了這種無聊的事?”聲音慵懶又清涼,許津南的聲音。他也在。

走廊昏黃的燈光下,斜斜細雨飄進來,許津南頭發上像是隱隱罩著一層白色薄紗,皮膚冷白,麵容清冷。

對麵是高三年級不學無術的混混頭子——李確,全校都知道,他正在追高二(1)班那個長相嬌豔,學習第一的附中校花的陳初夏。

李確帶了幾十個人來,而許津南這邊隻有他和張高陽兩個人,一開始他們並不知道這個人把他們喊到這邊做什麼。

李確說:“陳初夏是老子的女人,你最好給我滾得遠遠的,彆去招惹她,聽見沒,不然,我弄死你。”

聽見陳初夏這個名字,林聽晚呼吸一滯,身體有些冰冷,她背靠在拐角處,呼吸都輕了,凝神去聽那邊的聲音,生怕錯過一點風聲。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陳初夏本來和她並沒有什麼關係的,她為什麼這麼在意她?大概是,上次撞見了陳初夏送給許津南的情書。

因為和許津南有關,於是她過分關注起來。

喜歡他,恨不得了解他的全部。連帶著追他的女生也想了解。

張高陽無語得忍不住翻白眼,小聲對許津南說:“他們是不是有病。”

許津南懶懶靠在牆邊,手裡的煙閃著猩紅的光,末了,緩緩吐出一口氣,那張臉隱沒在繚繞的煙霧下。

眼神慵懶,那樣子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

許津南掐滅煙頭,空洞的眼添了些狠戾,他心情不太好,因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這會兒應該窩在網吧開黑,現在卻被這種傻逼叫到這種地方玩弄?

他語調冷冷的,“李確,還在白日做夢呢?陳初夏什麼時候說過她是你的女人?你今個是受了什麼刺激?”

李確咬牙切齒道:“你他媽才白日做夢,媽逼的,就是你一直舔著陳初夏對不對?趁早死了這顆心!她看不上你。”

李確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轉角的黑暗裡,林聽晚忽然一陣耳鳴,腦子裡什麼都不知道了,隻剩下李確的聲音,刀子一樣,在她的心上磨來礪去,萬分難受。

李確的話像是一隻無形手,掐著她的喉嚨,她喘不過氣來,整個人都是木然的。

她匆匆離去,隻留下一個單薄的背影。

一聽見樓梯間的腳步聲,許津南便湊過去查看,他雙手插兜,默默看著那個單薄的背影,張高陽走過來,問:“誰啊?該不會是老師吧。”

許津南搖搖頭,“不相關的人而已。彆管她,繼續。”

張高陽撓了撓頭,掏出根煙叼在嘴裡,完全沒把李確那些人放在眼裡,彷佛對他和許津南而言,李確他們所作所為像是過家家一樣。

“唉,等會兒解決完這些傻逼去你家打遊戲,你家那設施是真不錯,遊戲體驗相當好。”張高陽夾煙的手搭在許津南肩上。

許津南聳了聳肩,“手拿開。”

張高陽哼笑一聲,“是,大少爺。”

張高陽語氣調侃,但沒人比他更清楚,許津南這家夥屬實妥妥的少爺命。這人還有點小潔癖,要是把煙灰掉他肩上的話,許津南那件衣服直接不要了。

許津南淡淡望著李確,“有種放學後來找我,今天不想陪你玩。”

說實話,李確和許津南完全沒有可比性,許津南從不主動招惹誰,但並不代表他沒那個能耐。他隻是不屑。

而李確是高三出了名的差生,各種違反紀律,逃課抽煙泡妞樣樣不少,但仍舊遠不及許津南有名。

雖然許津南低調,但那張臉卻萬萬不允許他低調,而且家裡很有錢,聽說是做互聯網,在市麵上占了很大份額。是個真正的大少爺。

而且,這個少爺平時在學校低調得很,矜貴清冷,妥妥的高嶺之花,最重要的是,他不亂搞,平等地,對每一個女生無感,友好又梳理。

儘管這樣,還是無數女生追捧追求他,畢竟,如果能然這樣冷漠專情的少爺青睞一顧的話,青春無憾了。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會是那個例外。然而,毫不意外。

年少時能遇見這樣一個人,大概一生都很難忘懷。

李確咬牙道:“彆以為我怕你,你算個什麼東西……”

下一秒,走廊上一聲沉悶聲響,李確被許津南一拳揍在地上,其餘人不由得頭冒冷汗,警惕地盯著許津南。

這小子,真像一頭狂野的山林野獸。許津南一直秉承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原則,若是有人偏偏犯賤去招惹他的話,他也不會讓那個人好過。

許津南揉了揉手腕,冷聲道:“你也最好彆再給我纏著陳初夏。不然,下次就不隻是一拳了。”

張高陽在旁邊嗤笑一聲,“聽見沒,你這傻逼,惹誰不好,連大校霸都敢惹,你真是big膽啊。”

許津南轉身下樓,沒人敢攔他,張高陽連忙追上去,“喲,阿南,剛才那一拳不錯,很帥。”

許津南淡淡道:“打他,有手就行。”

張高陽笑道:“是是是,有手就行。”

“不過,說實話,阿南,你真的喜歡那個陳初夏啊?我看你還是第一次為了一個女人大打出手。真愛上了?不會吧,你倆那麼熟了,這還下得去嘴?”

張高陽喋喋不休,許津南拍了一掌他的腦袋,“腦子不好就去治,吵死了。”

張高陽納罕地看著許津南,“什麼嘛?說正事呢,到底喜不喜歡你說句準話啊……”

許津南始終沒說話,這時候雨已經差不多停了,張高揚飛快地走在前麵,免得挨許津南的揍,一邊倒退,一邊欠揍地說:“唉,那陳初夏確實長得驚豔,而且你們兩家知根知底,簡直天造地設啊。不過,其實,我覺得,你那新來的同桌更有感覺,太純了。雖然陳初夏也很漂亮,但是就是讓人沒法比。兩人根本不是同一種類型。”

許津南聽見同桌這三個字,腦海裡忽然浮現出昏暗的樓梯間裡,一抹倉惶離去的背影,那時,光勾勒出她的清冷的側顏,五官立體,眉眼洇著憂思,水霧霧的眼睛撲閃撲閃,慌張的小鹿一樣。

他思緒嘎而止,許津南咽了口唾沫,他自己也不明白,剛才那一幕,為什麼他記得那樣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