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放假返校的第二天,南臨附中開始第一次月考,於是返校第一天,整個學校唉聲載道,學生被怨氣附體了般,一整個死鬼樣。
剛放了七天假回來,本來就沉不下心學習,第二天又要月考,這下大家更浮躁,老師還沒來的時候,高二這一棟樓躁動不安,上課鈴聲響起還有不少人走廊打鬨,教室哄鬨聲不絕於耳。
林聽晚和鐘怡一起來的,鐘怡一到學校自顧自和她的朋友玩笑打鬨,很快便不見人影了。
林聽晚被分到了高二(27),她站在老師辦公室裡,那個27班的班主任穿著一條中年男人必備的格子花紋T恤和塑膠涼鞋,他理了理教材,仿佛在等林聽晚。
“新同鞋,我叫薑曉勇,以後似你的班主任了。”這位班主任操著一股濃重的口音,笑起來憨憨的一點老師架子也沒有。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教室,“林聽晚,你之前是臨江中學的第一名吖。”薑曉勇聲音飛揚,仿佛很驕傲,隨即又道,“雖然我們學校也不差,但是讓你進27班,委實有些屈才啊。”
眾所周知,南臨附中的27班,是整個年級最爛的一個班級,裡麵是大多都是有錢的富家公子小姐,都是花錢買進來的,學校專門設立這樣一個班級,供這些公子小姐虛度光陰。
因此,27班不僅學習差,名聲也不好。管理更是鬆散。
學校那邊因為林聽晚的學籍還沒弄好,說是先把林聽晚塞到27班,後麵等辦下來再轉班級。
林聽晚尷尬地小聲道:“沒,其實到哪都一樣的。”
即使上課了走廊還有走動的學生,到了27班門口更甚,即使見到薑曉勇來了絲毫沒有忌憚。
隻是恍然間望見他身後的人,空氣好像安靜一瞬。
江一帆是班上出了名的鬨騰,上躥下跳的,沒完沒了,他忽然猛地衝進教室,大叫道:“你們猜,我看見什麼?”
杜明月朝他扔了團紙,罵道:“要說就趕緊說,我看你嘴裡能憋出什麼好屁?”
眾人也紛紛望向他,江一帆道:“小勇領著一個女生來咱班了。”
“什麼女生?”
“誰啊?”
“有人要轉到我們班上來了?”
在南臨附中,27班是一個萬精油搬的存在,各種不服管教,學習極差,違反紀律的學生被學校通通放到27班,之前不乏前麵班級的人轉到27班來的。
一般老師們都會用27班嚇唬學生,再不聽話或者下次考試沒考到多少名,就給你調到27班去,而且這招非常管用。
薑曉勇走進教室,敲了敲門,“同鞋們,上課了不知道嘛?”
“今天咱們來了新同鞋,大家多多關照她,彆欺負人家。”
台下人眼神意味不明地看著林聽晚,她覺得非常不自在,赤裸裸的眼神毫無邊界地打量,尤其是方才薑曉勇還說出方才那一番話——彆欺負人家。
他這句話,恰恰將林聽晚推向被孤立的邊界,在班裡特殊的人要麼被優待,要麼被排擠。
林聽晚不想被過多關注,她硬著頭皮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下麵忽然有人起哄,朝他吹口哨,是昨天見過一麵的江一帆。有人道:“江一帆你這家夥真他媽無恥,人家新同學才剛來呢?”
江一帆道:“你懂個屁,我們認識,早就見過了。”
林聽晚想起昨晚被他們調侃的事,整個人都不好了,還好這人後麵沒再說什麼胡話。
薑曉勇氣讓她先坐在最後那個靠窗的空位置上。
林聽晚走過去的時候,她莫名覺得大家看她的眼神多了分微妙,她不明所以,那裡麵一張桌子桌麵白的跟她臉似的,但是桌肚裡麵有書,放得整整齊齊,非常乾淨。
林聽晚下意識以為同桌是個女生。
前排的斜左讓的男生忽然轉過頭來,對林聽晚打了大招呼,“嗨,好巧啊,原來你叫林聽晚。我叫張高陽。”
林聽晚還記得他,也打了個招呼,“好巧。”
張高陽旁邊的女生道:“你認識她?”
張高陽道:“她是鐘怡的表姐,鐘怡你知道吧,隔壁26班的。”
杜明月說:“哦,她呀,總來班上找阿南的那個唄。”
第一節就是薑曉勇的課,他是語文老師,罕見地講課不用課件,他先是擰開掉漆的黑色保溫杯重重地唆了一口,聲音大得隔壁班都能聽見,然後從粉筆盒裡挑挑揀揀,挑了一隻長粉筆,擰斷,在黑板高處寫下課本標題——離騷,字跡遒勁有力,筆鋒分明。
“我們繼續上節課,我們講到長太息以掩涕兮......”他說著,食指沾了點口水,翻了幾頁課本。
下麵的人,沒幾個在聽,睡覺的睡覺,玩手機的玩手機,吃東西的吃東西......薑曉勇好像看不見一樣,依然講得唾沫橫飛,仿佛進入了另外一個境界。
林聽晚剛來,一本書都沒有,薑曉勇說讓她中午去領書,書現在還沒到。
薑曉勇講著講著,走過來,對前排女生道:“杜明月,把你書給後排同學看一下,你倆先共一本。”
前麵響起一聲響亮的“嘖”,然後飛來一本書。
林聽晚頓時感覺不好了,薑曉勇走後,杜明月轉過頭,打量著她,“你知道你旁邊是誰的位置嗎?”
“誰?”
杜明月反過過身子,一手架在林聽晚桌子上,“不知道你還敢坐這裡?”
隔著一條走廊的夏瑤探過頭來,也調侃說,“校霸。”
是校霸的位置。
杜明月又神秘兮兮地說:“你知道為什麼這個位置沒人嗎?因為上一次坐這裡的人被打死了!”
夏瑤說:“你彆嚇人家。”
林聽晚皺著眉,她該不會以為這樣能嚇到誰吧,一聽就是唬人的,杜明月道:“你不信啊?行,你就坐這兒吧,等會兒可彆怪我沒提醒你。”
夏瑤也說:“這個倒是真的,阿南他討厭同桌,他來要是看到旁邊坐了人會生氣的,我看你還是下課找小勇說一下,換個位置。”
林聽晚抿了抿嘴,有些無奈,還是笑著對夏瑤說了聲謝謝。
夏瑤大大方方地笑著,她覺得這個新來的同學好乖呀,長得也漂亮,細看,林聽晚杏眼彎眉,劉海夾在耳後,額間落了幾縷碎發,紮著高馬尾,細軟的發絲垂在肩頭,皮膚清透,小鼻子小嘴,俏生生的,不笑的時候帶著一股清冷勁兒,笑時又清純可愛。
夏瑤對林聽晚很有好感,可能這種又乖又漂亮的人天生就惹人喜歡。
林聽晚下課就找薑曉勇說了這件事情,薑曉勇朗聲大笑,“還有這回事嗎?校霸?哎喲,她們跟你開玩笑的,小南他很友善乖順的,關鍵是長得很帥,你和他做同桌肯定不虧你。你彆擔心。”
林聽晚愣在原地,友善乖順?長得很帥?她到底該信哪個?
林聽晚回到位置上,夏瑤問:“說了嗎?你換到哪裡去?我幫你搬書吧。”
夏瑤長相精致,化著淡妝穿著皮夾克,酷酷的,她桌上也乾淨得一本書都沒有,手機明目張膽放在桌子上。
林聽晚搖搖頭,“沒有。”她將老班剛才的話說了一遍,不僅夏瑤一副奇怪的表情,前麵的張高陽更是剛喝的水都噴出來了,張高陽道:“這他媽真是老班說的?
友善乖順?阿南這到底給老班灌了多少迷魂湯啊。”
夏瑤也忍不住說:“看到小勇對阿南的誤會的不是一星半點,誤會得太深太深了。”
張高陽說:“也不怪老班這麼想,阿南這家夥平時騷包得很,你們是不知道,在老師麵前表現得那是一個乖,人前人後兩模兩樣,騷死了。”
夏瑤說:“張高陽你敢當著他麵說不?等阿南來了削死你。”
張高陽說:“唉,你可彆告狀哈。”
夏瑤:“喲,剛才多傲氣呀。”
杜明月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唉我說,你們彆汙蔑阿南呀,他哪有你們說的那麼不堪,他人確實很好啊,有時候也挺乖的。”
夏瑤:“你剛不是還說傳言人家打死過人嗎?現在又在說什麼?搞得你多了解阿南似的。”
“我剛跟新同學開個玩笑,這都當真?你傻不傻啊?還有了不了解關你什麼事?”
夏瑤翻了個白眼,“好好好,不和你爭。”
緊接著湊近林聽晚,“她這個人就是這樣,神經,你彆理她。”
林聽晚點點頭,她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上節課不是還聊得好好的嗎?
女生們之間的友誼和微妙情感令她捉摸不透,她覺得自己的也是。
上數學課的時候,杜明月說:“對了,阿南怎麼還沒來學校?都日上三竿了,不會還沒睡醒吧?”
張高陽說:“你嘀咕了他的睡眠能力。這家夥昨晚估計又熬夜打遊戲了。”
杜明月轉頭,“你怎麼知道?”
“我和他一起上的。”
“......”
林聽晚是為數不多聽課的那個,剛開始,幾乎每個老師上課都要點她一遍,大概也從薑曉勇那裡得知了林聽晚之前成績不錯,沒想到居然會來他們這個吊車尾的27班,覺得驚喜又新奇,於是都點她回答問題。
於是,她一上午都崩著神經,全力以赴得應付各科老師的問題,因為知道林聽晚成績數一數二,所以他們問的問題專挑難度係數大的。不過對於林聽晚來說還是遊刃有餘。
一上午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林聽晚看了看旁邊的空位,這個神秘的,“殺過人且友善乖順”的同桌還沒來。
中午一下課,27班很快空了,走廊樓梯食堂,一窩蜂地全是人。
林聽晚吃完飯直接去教務處領書,但教務處的人說書店延遲了時間,今天到不了,讓她明天再來。
林聽晚歎了口氣,她還得過半天沒書的日子,正發愁呢,走進教室,忽然眼前一亮。
她那個愛殺人卻友善乖順的同桌終於大駕光臨了。
這回時間還早,教室裡人都走光了,就他一個人坐在座位上,很顯眼。她一眼就看見了。
日光明豔,少年穿著黑色T恤懶散靠在窗邊,他整個人連頭發絲都仿佛在發著光,渾身明亮耀眼。
他轉過頭,烏黑的頭發被風吹起,鵝毛一樣獵獵顫動。他掀起眼皮,冷淡地瞥了林聽晚一眼。
林聽晚眼皮跳了一跳,是他。
少年看見林聽晚那一刻,嘴角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狡黠笑容,聲音磁性清潤,尾音上揚,說不出地輕佻,“新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