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夢一大早又跟我玩情趣。”昨日未及細看,錢洛岱垂落的頭發儘數向上梳攏,露出的飽滿額頭仿若一方光潔的玉石,愈發襯得他五官挺立分明。
精心雕琢的藝術品,板正嚴肅的穿著,嘴裡卻一本正經說著揶揄她的,不三不四的話。
強烈的反差感,蔡瑾夢腦海裡無端冒出“還年卻老”這麼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形容詞。
“要論情趣,” 她捂著嘴將剛才生生憋回去的哈欠打完,生理性淚水充盈眼眶,眼前的中山裝模糊成一團泥煤灰色的迷蒙光影,抬手揉了揉眼睛,含含糊糊嘟噥道,“錢總更勝一籌。”
他這身打扮,放到複古爬梯裡,絕對是吸睛的種子選手,怎麼不算情趣呢?
錢洛岱沒聽出反擊調侃,自顧自站起身來,修長手指在喉結處慢條斯理地扭了扭,精準合攏風紀扣:“有個正經的代表大會要開。”舉手投足間的自信從容,對蔡瑾夢盯著他喉結的貪婪目光視而不見。
她很想看看不正經的代表大會怎麼開。
想起今天在蔡家灣,她也要來一場豪華升級,“那就不耽誤錢總寶貴時間了”,利落轉身回客房,準備開啟行李箱,搭配升級的“外掛裝備”。
畢竟奶奶提點過她,得體的行頭,女人生意場上的榮耀鎧甲,馬虎不得。
剛好,示範給錢洛岱看,什麼是正確的開會打扮。
三個行李箱靜靜立在客臥一角,蔡瑾夢昨晚忙活了一頓豬食,自然沒來得及收拾歸置。
開了第一箱,“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破爛蕾絲?”
開了第二箱,“寵物玩具貓鈴鐺項圈?”
心底隱隱覺得不對勁,伸向第三箱的手略顯遲疑,但還心存僥幸地寄希望於幫忙收拾行李的親媽能給她留條 “活路”。
啪嗒,鎖扣彈開,最上層竟是一整套配貨馬鞭!一整套!無聲暴擊,親媽這是真沒打算放過她!
三粒袖扣裹挾著雪鬆香擦過她的臉頰,骨節分明的大手探入行李箱裡,握住中等尺寸前後鑲黑皮的一柄馬鞭,往後拿。
蔡瑾夢回頭:“錢總怎麼不報而入?”
“我敲了門的,是你太專心沒聽見。”錢洛岱掂了掂手中馬鞭,破風揮動,熟稔地試了試手感,“嘖嘖,阿夢的嫁妝好實用。”
他手持馬鞭,身著筆挺中山裝,違和中莫名又透著絲絲縷縷的禁欲,看得蔡瑾夢心頭無端浮想聯翩。
“彆亂碰!”蔡瑾夢臉燙得厲害,火燒雲爬上雙頰暈紅兩腮,一把奪回馬鞭,胡亂塞進行李箱,“啪”的雙手用力壓下行李箱蓋子,騰地站起身來,大聲辯解道,“這不是嫁妝,是我媽給我裝的衣服!”
錢洛岱輕 “哦” 一聲,手中馬鞭順勢橫平指了指客臥一角:“找衣服為什麼不去衣帽間?”
蔡瑾夢聞言定睛細看,發現客臥暗藏玄機,隱形門就在剛才立著箱子的背後牆上。
手掌摸索探尋拉手,門感應到熱源自動向兩邊開啟 —— 住了一整晚的客臥彆有洞天,匿著一間麵積不小的衣帽間。
裡頭衣服依照她自家衣櫃的順序貼心排列,還餘下一大半空間,似在靜靜等候更多衣物填充。
“錢總還不走?不是急著去開代表大會?”他杵在這兒,她怎麼換衣服?
“我是看阿夢有馬鞭,” 錢洛岱手中皮鞭 “啪” 地輕拍在大腿外側,發出羞恥的皮肉聲響,“想問問有空要不要一起去騎馬來著。”
“不會騎馬,也沒空學。”蔡瑾夢想都不想直接拒絕。
開玩笑嗷,一旦她今天在蔡家灣順利升級,誰還有空陪他去擺弄這些稀碎高雅的玩意兒,索性故意給他添堵,“不過可以帶錢總去我們漁村撈魚。”
“嗯,可惜這套馬鞭了。我剛才看阿夢箱子裡確實有漁網,原來是用來撈魚的,那我今天回公司叫秘書看看行程,我們湊個時間?”
錢洛岱是真在認真考慮這提議的可行性嗎?
“什,什麼......” 蔡瑾夢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人開始結巴,其實她也不想帶錢洛岱撈魚。
突兀鈴聲,解救了窘迫的蔡瑾夢。
“阿夢,”電話那頭,是奶奶,慈祥到格外瘮人,“昨晚睡得還好嗎?”
“還行。”蔡瑾夢挑揀著衣服,隨口應她。
“小錢隻是還行啊?”
這麼遺憾的語氣真的好嗎,“......” 蔡瑾夢一時不想接話。
“給你配的車到樓下了,不著急,慢慢,慢慢的下樓就好。”
蔡瑾夢慢不了一點,早將正確穿著示範拋諸腦後,隻想速速逃離親媽給她製造的“人間煉獄”。
剛踏進公司大門,祝賀聲,伴著充氣手持禮花槍裡的細碎亮片撲了她滿頭滿臉。
“大吉大利,恭喜夢總高升。”
“夢總芝麻開花節節高。”
“夢總帶我們發發發發大財!”
蔡瑾夢I症發作,欠著身像個踩著高蹺、努力躲避紅外線警報的實習女特工,一路貼著牆艱難前行,笑得臉都發了僵,才好不容易摸到會議室的門。
不是說好開會才宣布麼,怎麼一大早人人皆知了?
會議室裡人還沒攢齊,白克狄看到她,演繹老淚縱橫:“阿夢啊阿夢,糊塗啊!”
她有什麼好糊塗的?
白克狄恨鐵不成鋼,扯過她胳膊小聲嘀咕:“你也不想想,老蔡總和老蔡坐這位置的時候,那可是全公司的仇敵!你從阿夢成了夢總,以前和藹可親的阿叔阿伯,姐姐妹妹,哪個還會跟你親!”
“?” 蔡瑾夢倒是沒想到這層剝削主和苦奴隸的利害關係,眼珠一轉,“白叔是不是還想提醒我,以後老蔡約你去釣魚,他可就變成你鉗製我的軍師了?”
光是這麼想一想,她就莫名熱血澎湃起來。好好好,一場大刀闊斧、自上而下的酣暢改革大幕已然拉開,終於輪到她是主角,登台亮相了。
“他沒了皇位,憑什麼還能約我釣魚?”白克狄變臉如翻書,摩拳擦掌滿心期待,“夢總答應我的遊艇,什麼時候兌現,會帶我轉入哪個俱樂部?”
“公司還在上升期,給你買個節能減排的,漁村碼頭隨便停,全村人都能看到,不比進俱樂部有麵子?”夢扒皮當即披上剝削者的外衣,當得名副其實。
倒也好,省得再從俱樂部千裡迢迢開車回漁村。
直接落地就能擔著剛釣上的大魚滿村炫三圈,連油錢都省了!還是阿夢貼心,白克狄當下滿意地回位置坐定。
人到齊,老蔡不現身,奶奶抬手壓了壓,示意眾人安靜。
“想必大家都在群裡看到了,我蔡素芬年事已高,為求蔡家灣更上一層樓,特將總裁一職讓渡蔡瑾夢。”
稀稀拉拉的掌聲,全公司老熟人蔡瑾夢站起來鞠躬致謝。
“但我還要鄭重宣布的,是一件比天大的喜事!”奶奶眉飛色舞。
蔡瑾夢隻覺耳膜嗡嗡作響,心臟不受控製地瘋狂跳動起來,不是吧,不是真要宣布她已婚吧,有必要嗎!
“從今天起,我們蔡家灣與力子集團共同聯手,啟動漁村以及碼頭的改造擴建項目,牽頭人,蔡家灣總裁蔡瑾夢,力子集團總裁錢洛岱!”奶奶雙手展開,麵向美好未來。
掌聲雷動。
......
怪不得!怪不得錢洛岱傳承幾代的商業巨擘,偏偏跟奶奶鬨她這麼一出莫名其妙的結婚,原來是早盯上漁村改造了!
早前就有官方消息泄露,說是蔡家灣的漁村以及碼頭改造已經提上紅頭文件議程,奶奶還一個勁辟謠。
原來是還沒選好人。
一場蔡瑾夢夢寐以求的隆重慶祝升任總裁大典,沒成想不過是各個交流群裡掛出的每日群公告通知,能得到奶奶鄭重其事在會議室宣布的,是惠及眾人的合作開發項目。
這潑天的富貴,迷了在座所有人的眼,除了她。
蔡家灣總裁之位,放在錢洛岱這位真正商業帝國掌舵人的麵前,不過滄海一粟。
合作消息公布時,二者名字卻能相提並論,她的名字甚至還排在錢洛岱前麵。
一時間,她恍惚得有些分不清大小王,摸不透在這段已然演變成利益聯姻的關係裡,自己到底是正品還是贈品。
“力子集團真能看上小漁村?” 白克狄冷冷聲音打破與會喜氣洋洋的氛圍,替蔡瑾夢問出了心中疑惑。
蔡素芬麵上含笑:“那就是今天要宣布的第二件大喜事了,”她轉頭看向她的好孫女,“阿夢同小錢,昨天已經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
全場嘩然。
“夢總,釣得金龜婿啊!”
“有夢總為我們保駕護航,還有什麼好怕的?打斷腿都躺著分錢啦!”
......沒想到她先成了架在火上烤的魚。
“阿夢,” 白克狄湊過來,這次是真真切切眼眶泛紅,關切地問,“白叔問你,有沒有受委屈?”
本該從老蔡嘴裡問出的話,卻從旁人嘴裡冒出來,哪怕白叔看著她從小長大的,她心裡也有些不自在:“哎呀白叔,錢洛岱人比他的錢還好看,我能受什麼委屈!”
“那送我的節能遊艇能不能換郵輪?”
“郵輪沒有,” 蔡瑾夢大拇指一翹,歪向窗外,“車輪要不要?”
黑色長西裝褪去,領帶解下,袖扣摘了,袖子挽起,叉上人字拖,再氣勢十足的鎧甲都得為卸貨而“卸貨”。
這是蔡家灣不成文的規矩,從蔡素芬,到老蔡,再到蔡瑾夢,無論誰帶領著蔡家灣往前走,隻要在位一天,就得親自參與卸貨。
“喲夢總,幫你一把?”物流運輸部的小趙,從駕駛室裡跳下來。
“看不起我?” 蔡瑾夢聚力,抱緊小號輪胎往肩上一背,用力頂了頂,“都愣著摸魚,我扛完這三車啊?”
人群動了起來。
嘩嘩流水衝過,肥皂在手心裡轉了三圈,掌心對搓,手指交叉,把所有指甲裡的臟汙摳掉,上班時間又要結束。
好像當總裁前後,日子也沒什麼特彆不同,不過是變成了總牛馬而已。
冰涼的水冷卻她先前的澎湃激情,心底泛起一種莫名傷感——不值得用締結婚姻來交換。
如同小時考了雙百分,興衝衝一路跑回家,發現家裡已經備上一桌子好菜,老蔡提了一杯,開口祝賀的卻是:“大家祝賀阿佳終於考試及格。”
是委屈的,又似乎不全是。
優異成績明明是自己的,卻顯得微不足道;總裁之位穩穩到手,卻顯得微不足道。
漁村獲利,高嫁豪門,升職總裁,哪樣才是那份好成績?哪樣又是她此刻麵前那杯端不起來的辣喉的酒?
但管它呢,她在洗手池裡隨意甩了把水,手在腰兩側胡亂蹭乾,掏出手機在置頂的“姐姐妹妹站起來” 群裡發了條語音:“有人要出來慶祝我晉升總裁嗎?”
放眼望去,紅紅綠綠簇滿眼睛的酒吧,聖誕老人狂撒禮物,今天湊巧是平安夜。
卡座上擺滿紅豔豔的大蘋果,Jinggle bells MIX震耳欲聾,想聽清對方說話得靠吼。
“Hands up北鼻,讓我看到你們舉起手中的蘋果!”DJ煙酒嗓濃重。
蔡瑾夢全身頂級牛馬裝,跟穿著清涼的姐妹們,碰了碰蘋果,沒心沒肺哢哢開始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