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蛇(1 / 1)

青山誘雀 夢九歌 4194 字 3個月前

“傅先生你怎麼來了?”南棠趕忙拿過方巾擦了擦眼淚。

她迫使自己從剛剛的情緒裡抽離開來。

“我來找斯深商量公司裡的事。”傅京瀾歉意地說,“他要是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我替他給你道歉,他小時候其實還挺活潑的,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不愛交朋友,也不搭理人了,可沒少惹喜歡他的小姑娘傷心。”

傅斯深這樣的還有小姑娘喜歡,八成是因為他的臉長得好看。

還是傅京瀾性格好,儒雅體貼。兩兄弟長得不怎麼像,性子也大相徑庭。都是一個媽生出來的,怎麼差距就這麼大呢。

“我哭也不全是因為他……”南棠不好意思地解釋,她不想讓傅京瀾覺得她是個軟弱的人。

其實傅斯深的態度隻不過是一根導火索,真正的炸藥包此時堆在她心裡,她隻能刻意地掩埋,但一不小心就會隨時引爆,需要她一點一點慢慢地拆卸。

“聽到你父親的事我也很遺憾,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傅京瀾寬慰道。

南棠想起來既然星輝是爸爸公司最大的客戶,傅京瀾又是星輝副總,說不定能了解一些爸爸生前的情況呢。

“傅先生,有些事情我想問問你。”南棠有些躊躇地問道,“我不知道你和我爸爸之前有沒有接觸,如果有,你知道我爸爸生前有什麼異常嗎?”

傅京瀾從善如流地回答:“我和你父親見過幾麵,但是接觸不深,供應商這塊的事以前都是斯深在管理的,不過我有聽說前一陣斯深對啟明匠藝的交付有些……微辭,也許你可以去問問他。”

微辭?難道傅斯深會知道些什麼?

不過就傅斯深對她這個態度,不把她趕出去已經謝天謝地了,想從他嘴裡問出什麼真是比登天還難。

“這樣。”南棠看向書房的方向,無奈地抱怨,“可他都懶得搭理我。”

傅京瀾一手搭在廚房的大理石島台上,有些憂心地說:“晚盈的事對他衝擊很大,所以他把自己封閉了起來,甚至不願意接受治療。”

“那場車禍到底發生了什麼?”南棠不禁好奇起來。

傅京瀾歎了口氣,看向窗外,眼神裡沁著些悲傷:“那天斯深接晚盈回我們家山裡的彆墅,據斯深說車子的刹車失靈,車右側撞上了岩壁。副駕變形嚴重,晚盈當場身亡。斯深的雙眼被碎玻璃劃傷,肋骨骨折,其他部位輕傷。其實生死關頭先保護自己是人之常情,但他把晚盈的死歸咎於自己,所以一直走不出來。”

聽到這,南棠居然有些同情傅斯深了,看來他倒不是像表麵那樣冷漠無情,不然也不會因為愧疚這樣懲罰自己、不願意接受治療。

這位林小姐也一定對他很重要,像他這樣的性子,能走進他心裡的一定是個很好的人。

“林小姐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南棠問。

傅京瀾答:“晚盈溫柔、開朗,總是能敏感地察覺到彆人的情緒,是個體貼入微的人,如果你想更加了解她,我可以把她的社交賬號轉給你。你的聲音和她很像,性子也有相似的地方,我相信斯深會喜歡你的,慢慢來。”

“謝謝你傅先生。”南棠很感激,“謝謝你和我分享這麼多。”

傅京瀾笑著說:“我也有私心,希望你可以真的幫助到斯深。以後不用這麼生疏,叫我京瀾哥就行。”

“好,京瀾哥。”

“我去找斯深了,他不喜歡彆人遲到。”

“嗯,方巾我洗完再還給你。”

“好。”

-

書房內。

“第一天就把人家女孩子惹哭了,像是你的作風。”傅京瀾走向躺椅上的傅斯深。

“我可什麼都沒乾,隻是叫她出去而已。”傅斯深反駁,用食指指節敲打了兩下花梨木扶手,“而且不是第一天,是第二天。”

“哦?那看來你們昨晚相處得挺愉快?”傅京瀾調侃。

傅斯深想起昨晚的情景,唇邊掠過一抹輕蔑的笑:“雕蟲小技。”

傅京瀾勸說:“人家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你彆總是為難她。”

“怎麼你心疼?心疼你自己接回去,讓我落個清閒。”傅斯深不為所動,涼涼道。

傅京瀾無奈地歎了口氣,接著說:“媽也是為你好,你要這麼一天天躺到什麼時候?”

“為我好?”傅斯深冷哼一聲,“她隻是想要一個完美無缺的兒子罷了。”

眼見對話陷入了僵局,傅京瀾轉了個話題。

“昨天董事會給我施壓了,你要是再不回來,你的執行副總職位就要被免除了。”

“我不在乎。”

傅京瀾憂心重重地說:“但是這三個月公司股價一跌再跌,業績也下滑嚴重,大家人心惶惶,不少骨乾都要離職了。”

“一幫廢物。”傅斯深言簡意賅地評價。

“話我幫忙帶到了,要怎麼做是你的事。爸現在身體不好,你也不想他再為公司的事煩心吧。”

默了片刻,傅斯深才緩緩開口:“我會看著辦的。”

等傅京瀾離開,整個書房又歸於了平淡,隻有音樂聲在靜謐地流淌。

良久之後,傅斯深關掉了音樂,拿起桌上的手機,用語音助手打了個電話給徐特助:“把這三個月的財務報告、人事調動、供應商調動彙總給我,發到我郵箱,以後每周彙報一次。”

“好的傅總,要給您安排會議嗎?”

“不用。”

一幫隱藏的老蠹蟲以為他回不來了就開始蠢蠢欲動,正好借著次機會給星輝清清淤。

“咚咚咚”,房門再次被敲響了。

“進。”

南棠帶著一杯新衝好的咖啡走進書房,她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心態,想象自己是咖啡店裡好評度最高的服務員。

她一邊將咖啡杯放在桌子的杯墊上,一邊對傅斯深說:“傅先生,您的咖啡,我給您放桌上,保證乾淨、安全、無汙染,請您放心品嘗。”

傅斯深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意外,雙手抱臂,側過頭來問:“你不是哭鼻子去了嗎?”

“不好意思傅先生,剛才是我不專業了,保證沒有下次。”

過來片刻,傅斯深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麵無表情地評價:“能喝。”

南棠撇了撇嘴,她剛剛可是給自己試做過的,這個肯尼亞咖啡豆那麼好,她的衝泡也掌握到了精髓,明明好喝得很好嘛,誇一句會死嗎?

傅斯深接著指向書房一角的巨大玻璃箱,“它餓了,食物在旁邊的冰箱櫃裡。”

南棠這才注意到書房暗角裡的玻璃箱,走上前去,玻璃箱有將儘半人高,寬一米,邊緣用金屬架支撐。

箱子裡模擬出了森林的微縮景觀,暗綠色的苔蘚鋪滿了底部,幾塊濕漉漉的岩石錯落地擺放著,盤根錯節的樹枝和藤蔓纏繞住大半的空間,散發著潮潤的氣息。

玻璃箱頂安裝了燈具和小型噴水裝置不時噴出細霧,角落裡還有一個隱秘的巢洞,像是一處棲息之所。

南棠走近時,一條漆黑的蛇從盤踞的樹枝上緩緩滑下,大概長一米,身軀細長而有力,漆黑的鱗片在燈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像拋了光的鐵片。

它的頭呈倒三角,眼瞳裡是暗金色的豎線,細長的蛇信不時吐出,似乎在捕捉空氣中陌生的氣味。

它滑行的動作優雅又危險,每一次彎曲都像是精準計算過的,絲毫沒有浪費餘力。

南棠本以為自己會很害怕,但真的見到卻也沒覺得有多驚悚,甚至還覺得這條蛇挺漂亮的。

她心裡還浮現出一些奇怪的聯想,這條蛇和傅斯深有種說不出的相似之處。

同樣冷漠、精準、甚至連那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都如出一轍,讓人不敢輕易靠近卻又難以移開目光。

“它和你很像。”南棠忍不住脫口而出。

傅斯深似笑非笑地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哦?哪裡像?”

“一樣……冷冰冰的。”她想了想說,她才不會把真實想法告訴他呢,而且她也沒說錯。

傅斯深嗤笑一聲:“看來你不喜歡它。”

“我可沒這麼說。”南棠連忙撇清關係,目光又回到蛇身上。

“它叫Nyx?為什麼取這個名?”

“隨便取的。”

“哦。”

南棠自討沒趣,她打開冰箱,發現冰箱的塑料裡裝著一隻凍老鼠,毛發濕漉漉的,姿態僵硬,顯然是被冷凍處理過。

“這是它的食物?”她忍不住皺眉。

傅斯深語氣裡帶過一絲譏諷:“不然你以為它吃蔬菜沙拉?”

“它有毒嗎?”

“沒毒。”

“咬人嗎?”

“沒咬過,不過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這個頂蓋我打不開。”

“……”

看是一回事,喂又是另一回事,南棠根本不敢打開玻璃箱的頂蓋。

“我隻教一次。”

傅斯深從躺椅上站起來,拿起手杖,徑直走過來,他拿起冰箱旁桌子上的長鑷子,將冰箱裡的凍老鼠取出,打開玻璃頂蓋,將老鼠懸在空中。

雖然他現在看不見,但估計是因為很熟悉這個流程,所以整套動作利落熟練,沒有什麼停頓,不像一個行動不便的盲人。

Nyx敏銳地察覺到食物的氣味,眼瞳驟然收縮成一條細線。

南棠目不轉睛地盯著Nyx,心裡不禁覺得緊張,下一秒,它便以閃電般的速度撲向老鼠,獠牙精準地刺入獵物,整個過程快得令人窒息。

“嘶——”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身體本能地後退,她的背貼上了他結實的胸膛,甚至感受到薄薄的衣料穿來的溫度和力量。

這一靠近她捕捉到一絲清冷的香氣,像檀木燃燒後的餘燼,不濃烈但深邃,有一些隱秘的侵略性。

“這麼急著投懷送抱?”傅斯深的聲音在頭頂想起,帶著些果然如此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