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嚇了一跳而已。”南棠連忙離開了一步,不敢回頭看他,努力忽略鼻尖那若有若無的香氣。
她盯著玻璃箱裡的Nyx繼續進食。Nyx已經開始緩慢地將老鼠吞咽下去,它的下頜骨靈活地張開,足以容納獵物的體積。
漆黑的身體一點點滑動,吞咽時的肌肉收縮展現出一種奇異的力量美感,冷酷又帶著某種原始的掌控欲。
“它吃得很快,等它吃完,你來喂下一隻。”傅斯深將手從玻璃箱上收回,把鑷子懸在身前。
“啊……好……”
南棠硬著頭皮接過鑷柄,她的指腹不經意地擦過他的指背,有些涼。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緊張的心跳,學著傅斯深的動作,將老鼠遞了過去。
Nyx再次猛然撲向獵物,動作快如閃電,張開血盆大口將其咬住。
“啊!”南棠手一抖,差點把鑷子扔掉,但最終還是穩住了。
傅斯深皺眉,但語氣裡帶著些鄙夷:“有那麼嚇人嗎?”
不嚇人才怪,誰像你這麼變態喜歡養蛇啊。
南棠雖然這麼想,但嘴上還是說:“第一次嘛有些生疏,下次就好了。”
剛下鑷子,南棠問:“傅先生還有什麼吩咐嗎?”
“你是學什麼專業的?”傅斯深突然問。
“工商管理。”南棠答。
南棠是家裡的獨生女,所以爸爸是想以後把公司交給她管理,但其實她並不喜歡。
她有一個歌手夢,所以參加了大學的音樂社和演唱團,還偷偷運營了一個直播站的賬號,目前粉絲已經不少了。
“財務報表看得懂嗎?”
“看得懂一點吧……”
他們有會計相關的課程,也會教一些財務知識,但學校裡教的不一定和實際的一樣。
“今天開始幫我讀郵箱裡的報告,不能讀錯,聽懂了嗎?”
“聽懂了。”
傅斯深走到書桌前,南棠跟在後麵,他在鍵盤上快速地輸入了一串密碼,打開了電腦界麵。
“找到郵箱,讀最上麵的郵件。”
“好的傅先生,沒問題。”南棠的聲音裡幾乎帶著些諂媚。
終於給她點活乾了,還讓她看電腦,看來他開始接受她了?
一定是因為她今天的咖啡衝得好喝!
等讀完了郵件,南棠突然起了一些壞心思,既然她可以看傅斯深的郵箱,那說不定可以自己查到一些關於他爸爸的線索呢。
今天他密碼輸得太快了沒注意,反正他又看不見,下一次偷看一下密碼,不就能登他的電腦了。
南棠覺得自己的計劃很完美,心情也美麗了起來。
她注意到傅斯深桌上的相片框,裡麵放著一張傅斯深和傅京瀾的合照,中間是一個長相甜美、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女孩。
背景是在大學校門口,傅斯深帶著學士帽,應該是張畢業照。
剛剛她匆匆翻閱過傅京瀾發給她的林晚盈的社交賬號,認出了照片裡的女孩就是林晚盈。
通過林晚盈的社交媒體,她知道了她的工作是財經主持人,很愛生活的女孩,總是會發一些日常記錄。
“照片裡的人是林小姐吧。”南棠大膽地主動提起,“她長得真美,性格也一定很好吧。”
她知道隻有一個月的時間,如果她隻是一直幫傅斯遠做一些瑣事,那就永遠不可能幫他解開心結了,她的任務就會宣告失敗。
她心裡其實很忐忑,但她很清楚,如果不試探傅斯深的底線,就永遠沒辦法讓他真正麵對自己的傷口。
她決定賭一把。
她仔細觀察著傅斯遠的反應,他端坐的身形明顯一僵,修長的手指緊扣住了扶手,指節處微微發白。
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在竭力壓抑內心湧動的怒火。
他的聲音如從冰封的湖底傳來:“誰讓你提她的?”
南棠並沒有退卻,而是自顧自地說:“這麼美好的女孩子為什麼不能提?今天我看了她以前的社交賬號,發現她和我一樣也喜歡看演唱會、也喜歡追劇,如果她還在世的話,我想我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傅斯深的臉色由一種泠冽的寒轉為了隱忍的怒火,肩臂處的肌肉緊繃,展現出一種全然的攻擊姿態。
“你以為你是誰?老老實實地做你的助理,多餘的一個字都不要提,不要以為我真不能把你趕出去。這裡不需要你了,出去。”
他語氣裡的怒意像利刃劃過,南棠一時怔住了。
雖然她有預料到他會生氣,但沒想到反應這麼大,看來是真的觸到他的逆鱗了。
“你彆生氣,我這就出去,吃午飯的時候再來。”南棠見狀趕忙拿著空的咖啡杯逃離了書房。
看來是她操之過急了。
-
南棠回到房間發現窗戶已經修好了。昨晚的風雨太大,窗簾拉著,她沒有發現其實她的房間外頭有一個很大的露台,那個露台是和傅斯深的房間相連的。
她好奇地想透過紗簾往裡麵望,但是紗簾拉得太嚴實了,看不出什麼,她左右望了望,試著開露台門,發現是從裡麵鎖上的。
原來防著她呢,她昨晚都沒鎖,她還能對他圖謀不軌了?
離午飯還有一小時,南棠決定給姑父打個電話,了解一下情況。
過了許久,電話才接通。
“喂,姑父我是棠棠。”
“棠棠啊,有什麼事嗎?”
“姑父我想找你了解一下情況,之前公司到底出了什麼狀況,怎麼會突然破產呢?”
“棠棠啊,你一個上大學的小姑娘哪懂這些,和你說了也說不明白呀。哎,公司倒了,老南不在了,我也斷了收入呀。姑父手頭也緊,幫不了你啊。你不要再想過去的事了,好好讀書吧。”
“姑父我不是來借錢的……喂?”
“嘟——”
電話那頭直接掛斷了,南棠算是嘗到了人情冷暖的滋味。
早些年爸爸的公司辦得風生水起的時候,姑父可是殷勤得很,天天往家裡跑送這送那的,爸爸也是看在姑姑的麵子上,提攜他進了公司。現在公司出事了,跑得比誰都快。
看來還是要從傅斯深這裡入手。
午飯的時候傅斯深依舊臉色不善,下午她特地留意了他在鍵盤上打下的電腦密碼,默默記下。
下午依然是念郵件和報告,念完後傅斯深就和他的助理打電話了,他倒也不避著她聊公事,可能覺得她聽不懂吧。
她也確實聽不明白,窩在書房柔軟的沙發上,迷迷糊糊聽著傅斯深打電話的聲音,沒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
她夢見了他們一家三口在郊外的山上放風箏,爸爸一手牽著線一手拽著她在青草地上奔跑,她高興地嬉笑著,媽媽在身後微笑著看著他們。
風箏由地到高,順著翻卷的風,向萬裡的高空騰飛而去。
倏然間,風箏線斷了,她不知怎的忽然架在那風箏上頭,順著風飛向高空,眼見著山上的爸媽離她越來越遠,她既害怕又心慌……
“爸爸……媽媽……彆走……”
傅斯深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陣呢喃,頭向沙發那頭側去,那女孩的聲音恐懼、無助,帶著些許的哭腔。
像蜷縮的稚鳥,舔著濕漉漉的羽毛,在樹根底下微微發顫。
這聲音和之前她熱情到有些聒噪的聲音截然不同。
她顫抖的夢囈讓他的思緒有片刻的停滯,他皺了皺眉,卻無法將那細微的呼喚從腦海中剔除。
那一刻,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一截羽毛輕掃過心臟。
“……傅總?”沒有聽到回應,電話那頭徐助的詢問傳來。
“你幫我查一下母親給我安排的生活助理的資料,名字叫南棠。資料不要發郵箱,直接打電話。”
“好的,傅總。”
掛斷電話,傅斯深往沙發走去,那女孩停止了呢喃,隻留下淺顯的呼吸聲。
空氣中飄動著淡淡的清梨味,像走在雨後的梨園,並不甜膩,帶著新鮮水果的清新。
他莫名想到了晚盈愛用的香水,是柑橘味的,同樣都是果味,卻並不相同。
南棠從夢中驚醒,心口還沉甸甸的,壓著一股說不出的惆悵,她下意識摸了摸脖子,那裡殘留著虛汗。
但她不是一個懦弱且執著於過去的人,她知道自己終會收拾好心情,勇敢地大步向前走。
她睜開眼,看到傅斯深站在她跟前不遠處時嚇了一跳。
南棠連忙從沙發上站起,心虛地問:“傅先生有什麼吩咐?”
“現在是午睡時間嗎?”傅斯深涼涼地問。
啊,被發現了,他又看不見,怎麼發現的?難道她打呼了?
“不好意思傅先生,早上起太早了,所以不小心睡著了,我保證下次不會了!”最後一句,南棠加大了音量。
他冷哼:“你的保證可真多。”
“傅先生,您工作完了嗎?要不要帶您去花園逛逛,放鬆一下心情?”南棠連忙轉移話題,從一旁推來了輪椅,殷切地問。
傅斯深嗯了一聲。
“昨天晚上風雨這麼大,今天天氣卻好得很。外麵天涼,要不要給您披一件外套?”她繼續殷切地問。
傅斯深又“嗯”了一聲。
南棠拿起一旁衣架上的黑色呢子長款大衣,殷勤地給傅斯深披上。
他很高,南棠必須要墊腳才能夠上他的肩膀。
“我自己來。”
察覺到她的意圖,傅斯深的手去接衣服,卻無意中覆上了她的手。
看不見以後他的觸覺變得格外敏感。
無法忽視的柔軟,帶著女孩剛剛睡醒後溫熱的體溫。
南棠愣了一下,隨後觸電般將手抽了出來,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卻莫名心悸了一下。
她將外套塞進他手裡,假裝無事發生。
-
冬日的暖陽透過雲層灑落下來,給花園的雪地鍍上了一層淺金色的光澤。
南棠推著傅斯深的輪椅走在花園鋪滿白雪的小徑上,輪椅的滾輪在雪地上留在兩條筆直的痕跡。
“昨晚的風雪可真大,折斷了好些樹枝,改天請園丁來修理一下吧。”
南棠不時撥弄開低垂的樹枝,不讓樹枝打到傅斯深身上。
空氣中彌漫著清冷的梅香,傅斯深的手搭在輪椅扶手上,似乎在聽她說話,又似乎沒有。
鬆枝上的雪不小心掉落在傅斯深的臉上,冰冰涼涼的。
此時,他靈敏的耳朵聽到了鬆枝顫下雪時的簌簌聲、她輕盈的腳步、她不小心踢到石子滾動的聲音,都清晰得像擦過耳邊的水滴。
黑暗裡的時間總是顯得格外漫長。
傅斯深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種漫無邊際的寂靜,而他此刻卻敏銳地覺察出時間的流速開始輕快地變化。
不知是好,還是壞。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開幾聲細微又急促的嗚咽,像是嬰兒的啼哭。
“傅先生,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