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1)

王凱文有些生氣了,站起來,臉上的線條緊繃,眼神不帶溫度,輕聲笑道:“我一直以為你聰明,到頭來還沒有邱靄看得透。”

說完把煙在花盆裡按滅了,往門口走,關門前,他的眼光轉向那幾分合同道,“自己考慮好,不要既要有要,最後兩手空空。”

王凱文下樓,在樓梯和上樓的應赫擦肩。

看應赫麵色清冷,不準備打招呼,移到了他的正前方。

王凱文站在應赫前麵的兩節台階上,才堪堪高了不到一公分。

應赫偏過身讓他,王凱文並不動,似笑非笑抱著胸看他。

知道對方有話,應赫雙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等著。

“你們是什麼關係?”王凱文問。

“和你沒什麼關係。”應赫揚著下巴,眼神涼浸浸的,桀驁不羈。

“玩玩就好,你們最多嘛,也就是露水情緣。”王凱文剛被滕靜言氣得半死,這會兒懶得裝,隻想解決掉潛在的麻煩,“她壓力大,確實需要放鬆,不過你要拎得清,彆給她和邱靄找麻煩。”

“你沒兒子吧?”應赫上下打量他,像在打量一個病入膏肓的人,盛氣逼人。

本來王凱文的取向就不甚明朗,又被應赫看得發毛。他也不知道為何,圈內大佬麵前都能說上話,卻在一個素人麵前被壓低一頭。到底有些心虛,聲音小了幾分,“現在……還沒有。”

“難怪,這麼喜歡給人當爹。”應赫上了一節台階,俯視王凱文,似笑非笑道。

“……”王凱文警惕抱胸,後退一步,但後麵台階更高沒踩穩,險些絆倒。

滕靜言正翻著桌上的三份合同。

陽光曬得她眼睛睜不開,她摘了眼鏡,半靠在沙發上,合同上的小字密密麻麻,像無數螞蟻在爬行。

“先出去吃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應赫無聲息站在了她麵前,把合同從她手裡移開。

她的睫毛黑而長,一雙眸子烏黑,卻有些空洞,沒有上妝的臉,真實而倔強。

滕靜言看了眼表,快到下午一點鐘了,但肚子一點也不餓,於是繼續靠著說:“沒胃口。”

“幫你搬家,飯都不管嗎?”

“抱歉,工作上有一些變動,我現在情緒不太穩定。”

滕靜言並非有意怠慢,而是實在沒有心情,於是小心詢問,“要不我轉賬給你?你看吃點什麼都行。下午就不用幫我搬家了,東西都收拾差不多了,我找個搬家公司就可以了。”

“卸磨殺驢,這就趕我走?”應赫環顧一圈,看到昨天便利店買的東西,泡麵還在,爽快道:“行吧,吃泡麵也可以。”

不算醫院拔魚刺的話。

應赫先是幫她擋了姚周,又在深夜陪她回家,幫點外賣,刮掉門外的記號,然後幫她拆家具加打包,現在似乎要起身去泡麵。

出錢又出力。

出了校園以後,每個人的行為都帶著目的,要賺錢養家、要出人頭地、要體麵生活。

他搞不清應赫的目的,畢竟從醫院見麵起,他並不想和她產生交集。 如果說之前是“緣分不夠、錦旗來湊”,早上送去了錦旗之後,他們也應該不再有什麼了。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她早已原諒了所有人。

“應赫。”滕靜言坐直了,影子在地上拉長了些,半邊臉頰沐浴在春光中。

不是應醫生,也不是應神,而是很正式地直呼姓名。

重逢後還是第一次這樣喊他。

應赫眉心沒來由地一跳。

還沒來得及開口,滕靜言先說話,“最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可能嚴重影響到了你的生活,我很抱歉。”

“就一句抱歉?”應赫大概猜到她想說什麼,挑眉問道。

他站在陽光照不到的室內,麵色像浸了冰水,哪怕帶著笑意,仍然冒著絲絲冷氣。

“我們這個圈子吧,重利輕義,都不是什麼好人。你要是指望我能回報,那真是找錯人了。”

沉默。

滕靜言戴上眼鏡,走到陽台邊挑了一盆多肉,拿著走到應赫麵前,“我在A市漂了幾年,也沒漂出名堂,沒什麼好東西,送你一盆多肉吧。”

那是她最喜歡的姬雨露,晶瑩剔透,像一顆顆剝開的綠葡萄。

應赫幽幽看著滕靜言遞來的一小盆多肉,低聲道:“滕靜言,我有私心的。”

她的心停滯了一瞬,轉而就恢複了正常的節拍。

她能猜到應赫想說什麼,於是先一步擋住了他,“這不叫私心,叫職業病。醫生救死扶傷,看見弱者就想拉一把,所以大家喊你們白衣天使。”

應赫笑出聲,“我他媽很閒?我怎麼不站在馬路邊扶老頭老太過馬路?滕靜言,你就演吧,怎麼,演完失憶又準備演失蹤了?”

滕靜言覺得周圍的空氣凝滯,起身去撕泡麵盒,泡了兩盒,用叉子把蓋子和盒身穿在一起。

自己坐在餐桌的一角,把泡麵移到麵前。

另一盒在餐桌的另一邊。

應赫吃泡麵,也不嫌棄,掀開蓋,挑著麵大口吃起來,像是什麼稀有美味。

看滕靜言並不吃,應赫也不理她,自顧自吃完,喝了湯,把麵盒塞進門外的垃圾袋,慢條斯理用紙巾擦淨手指。

“滕靜言,你是不是玩不起了?”

應赫拿起那盆多肉,站在門邊,長身而立,眉目深邃,目光中帶著審視。

“這麼多年,我就琢磨透四個字,「落子無悔」。行吧,就這。”說完,應赫輕輕帶上了門。

落子無悔。

應赫走後,滕靜言思索這四個字。

選擇了這個行業,她後悔過嗎?

沒有。

如果不是演員這份工作,她在A市很難立足,更彆說每月給父親贍養費。雖然還沒有屬於自己的房子,但是能夠遠離西頌,自在生活,已經是大學時期的夢想生活。

可以說,這份工作,給了她自由,也給了她底氣。

十八線的小透明,被劇組的大咖演員欺負,被公司拿捏,被網絡輿論攻擊,又有什麼關係呢?其他工作也會有這樣那樣的不順意,哪怕是在小公司,底層職員也沒有任何話語權,受氣了隻能自己消化。

這樣一想,似乎這件事也沒有那麼難接受。

這麼多年,每次遇到困難,似乎都是靠著這樣的阿Q精神挺過來的。

她有些感激應赫,在迷霧裡點撥她。

他這樣的人,聰明、通透、從來不內耗。從認識他時起,他就是學校風頭無二的人物,人生從來順風順水。

他為什麼,會去琢磨這四個字呢?

最後一次檢查房間時,鞋櫃邊有一粒黑色。因為近視,滕靜言以為是蟲子,蹲下來才發現是顆紐扣。

扣子半透明,跟小拇指甲蓋差不多大小,刻著品牌KENZO。

滕靜言把它放在手心裡,扣子下是她蜿蜒的掌紋。

這是應赫黑色T恤上的扣子。

他乾活時脫了外套,寬鬆的T恤衫領口有兩顆扣子,也不扣,鬆鬆地敞著領口,喉結上的細汗在陽光下亮晶晶的。

她把扣子用紙巾包起,放在了包包內側。

*

搬家公司的小哥很給力,開著輕卡來,把封好的紙箱和應赫拆卸碼好的家具一件件搬下樓。

不到兩個小時後,所有東西都搬到了碧鬆堂。

她沒有找保潔,自己拿著準備好的清潔用具打掃,然後把搬來的東西一件件放置。

忙起來,時間過得特彆快。

下午四點的時候,一通電話打了進來。她正拿著刷子清潔浴室,也沒看來電顯,聽到那頭叫她的小名:“瞳瞳” 。

是她的姐姐滕靜語。

滕靜語比滕靜言大五歲。靜言出生時,腰上有成年人手掌大的一片胎記,兩頭尖,中間寬,靜語驚呼:“媽媽,好像一隻眼睛,妹妹是眼鏡長在身上的妖怪嗎?”

“胡說,你看妹妹多可愛。”媽媽的手指輕觸嬰兒的臉頰,粉色的小嘴吐出一個晶瑩的泡泡。

靜言是早已想好的大名,因為那片胎記,瞳瞳成了小名。但是除了媽媽,她並不喜歡聽到其他人喚她這個名字。

滕靜語仍然在西頌,除了每月固定給家裡轉賬,已經很久沒聯係過。

滕靜言應了聲,把刷子扔水池裡,垂著手走到了客廳。

滕靜語:“最近累不累,爸爸很想你,薑餅也想小姨了。爸最近身體不太好,上次血壓180多……”

滕靜言打斷她,“最近很忙。”

滕靜語小心翼翼問:“我上網才看到你的消息,會有不好的影響嗎?”

“不清楚。”滕靜言不帶感情回答,並不想跟她客套,“沒什麼事我掛了。”

“哎,瞳瞳,盈盈要結婚了,你回來嗎?你們小時候那麼要好,小學初中高中也一直在一個學校,盈盈跟我說特彆希望你能來。”

“她自己為什麼不給我說。”

“她……沒有你的聯係方式。”

滕靜言不想把話說得太直白,淡淡道,“我想聯係的人,我會主動聯係。”

突然傳來小孩子帶著尖叫的哭鬨聲。

“薑餅乖,媽媽正在和小姨打電話,薑餅跟小姨說幾句話。”滕靜語一邊哄孩子,一邊把電話靠近孩子。

薑餅是滕靜語的孩子,不到五歲,滕靜言隻見過一次,甚至想不起來大名叫什麼。

孩子仍然哭鬨,可能是靠近手機的原因,聲音更尖利了些。

滕靜語有些尷尬,聲音小了些,“瞳瞳,那我掛了啊,你有空給家裡打個電話。”

“家裡。”滕靜言覺得,這兩個字比小孩子的尖叫還要刺耳,她有些戚戚然問,“姐,我還有家嗎?”

“當然有家瞳瞳,我們都是你的親人。薑餅鬨人呢,我回頭再聯係你啊,你拍戲時候也要注意休息。”滕靜語急急忙忙掛了電話。

滕靜言從池子裡撿起刷子,繼續打掃浴室。

每次接完滕靜語的電話,她都特彆平靜,也特彆清醒。滕靜語過得好與壞,爸的病治療的如何,她並不關心。如果可以,她希望再也不要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