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但夜鶯不來 且行之 4137 字 3個月前

爸爸住院期間,池晏舟沒再出現在醫院,於喬和吳姨倒是熟悉起來。她這才知道,吳姨得的是癌,過幾天要被接回北京治療了。

吳姨是個很好的人,知道她是開飯店的,還特意寫了幾個菜譜給她。

於喬苦笑不得,解釋說自己不是廚師,而且她開的是火鍋店,做不了廣東菜。

但吳姨卻讓她收著,說這是從前的宮廷秘方,很好吃的,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有用了。

於喬心裡感謝,在吳姨回北京後,她發了好幾次信息給池晏舟,詢問吳姨的情況。偶爾兩人也聊點彆的。

池晏舟收到她信息時,正在北京的老宅中逗鳥。

那是一隻小八哥,羽毛漆黑油亮,一對小眼睛圓溜溜的。它被關在籠子裡,見有人來,忽上忽下地跳躍。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於喬,她站在那裡,雨絲落在她黑色的頭發上,像結婚時新娘的頭紗,一粒粒的泛著光。她就在雨中等,滿臉的倔強。

黑色的鐵藝柵欄與她的裙子重疊,從他的角度看下去,就如同此時。

籠子裡關一隻鳥。

池晏舟捏著鳥食去喂,鳥兒的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煞是可愛。

就在他出神時,吳姨被人攙扶著,端一盤現做的糕點出來。

“這鳥兒一點不親近人,每次一碰它,就在籠子裡亂竄。”吳姨笑道,拿了糕點遞給他。

“醫院不樂意住,回家是讓您好好休息的,您又折騰什麼?”池晏舟接過,埋怨道。

吳姨虛弱地笑了下:“整天都沒事做,想動一動。”

她顫顫巍巍地拈起一塊點心,遞給他:“嘗嘗看?”

池晏舟咬一口,鹹甜的,他不喜歡。

“沒事兒做就逗逗鳥,出去走走,您把鳥兒訓好了,以後認得人,就可以拿手上玩兒了。”池晏舟說。

“不怕跑了啊?”吳姨問。

“把翅膀上的羽毛剪兩根,就跑不了。”

“還是你會養。”吳姨說,見他手裡還拿著點心,以為他喜歡,便問道,“好吃不?要不帶點走?”

池晏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點了點頭。吳姨滿心歡喜地叫人給他裝了兩盒,叮囑道:“這個趁熱才好吃。你一會兒就走嗎?替我給喬喬那丫頭也帶一點去,喝了人家的粥呢。”

“知道了。”

……

於喬收到池晏舟的短信,知道吳姨給自己帶了點心,她穿一條新買的白色長裙,等著他送來。

他到得很準時,請她坐上車。兩個人沒說什麼,好像這次見麵就真的隻是簡單地吃東西。

於喬坐副駕駛,舒舒服服地靠著,手裡拿著跨越了半個中國,卻仍然溫熱的點心。

“好吃嗎?”他問。

於喬嗯了一聲,看著糕點上精致的花紋,感歎:“好吃,吳姨手藝也太好了。”

池宴舟在開車,說:“她要是親自聽到你這麼說,指不定得多開心。”

“那你轉達呀。”於喬說,將盒子蓋好,擦了擦嘴。

“下次你自己跟她說去。”池宴舟說。

他說下次時,悠悠地笑了,眼底有波光微轉。

於喬也跟著牽起了嘴角。

車子開過跨江大橋,城市漸暗,一路上川流不息的車。日頭西斜,天空大片晚霞。車裡放纏綿的粵語歌,唱的是夕陽醉了。

他很有耐心地慢慢開著車,從城市內環開到外環,看著前方的太陽慢慢落下。

後來於喬遇見過很多人,他們都很忙,再也沒有誰像他一樣,在閒暇的傍晚,如同誇父逐日,陪她漫無目的地隨心而跑。

窗外車水馬龍,經過了很多車、很多人,可是在車內這方安逸的空間裡,在她麵前,隻有一個人,真實得觸手可及。

於喬笑了,挪開眼神,看向窗外,隻希望蜿蜿蜒蜒能一路開下去。

歌裡唱的是:斜陽彆讓我分心好嗎/斜陽浪漫可惜放任/紅紅泛著酒窩的淺笑/何時願讓我靠近

夕陽很美,就像怦然心動又無知無畏的二十幾歲。

……

轉眼間,就到了開庭的日子。

“於喬姐,我好緊張怎麼辦?萬一輸了呢?”庭外,小茹繃著一張小臉。

於喬安慰道:“沒事,傅律師是最好的,就沒有他打不贏的官司。來,深呼吸彆緊張。”

傅崢一聲冷笑,那個瘦瘦小小的當事人,一臉蠢相,難怪被醜男人耍得溜溜轉。真是白瞎了一張清純的臉。

可她偏偏還要在他麵前走來走去,等書記員通知開庭時,她棒子一樣立在他麵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就麻煩你了,傅律師。”

他連敷衍都不想,直接繞過她,走了進去。

庭上,竇楠的老婆也來了。母老虎一個,把起訴狀往桌上一扔,說小茹表麵上是服務員,趁著給人端茶送水的時候勾引男人,騙了男人幾十萬,接著對她破口大罵。

小姑娘被罵得眼淚花花的,憋紅了一張臉,又不知如何爭辯。

雖說是小案子,但傅崢是個極有職業素養的律師,心裡一氣,對公平正義的追求就沒這麼強烈過,立馬展開了反擊。一場庭審下來,他口若懸河,就差以詐騙罪把竇楠送進去了。

“是,我的當事人她沒什麼文化,也隻是一個小小的服務員,但販夫走卒、引車賣漿,是古已有之的正當職業。”

“她一個人來到城市,被生活所迫,從事這樣一份卑微貧賤的工作,生活窘迫,收入微薄,但她也沒有誤入歧途,這本就難能可貴。”

“在十幾歲的年紀,被一個有閱曆的三十多的男人以愛情的名義蒙騙,不僅騙取了人家父親最後留下的錢,還聯合其家人用夫妻共同財產的名義,虛構戀愛開支,讓我的當事人償還巨額債務。”

“我在法庭上莊重地向各位發問,這是不是莫須有的指控,是不是要將我的當事人——一個沒有文化卻心地單純勤勞善良的少女逼上走投無路的絕境?”

一番話擲地有聲,對方啞口無言。傅崢勾唇一笑,竟有打了場勝仗的感覺。目光自然地落在小茹身上,才發現她早已淚流滿麵。

這場官司贏得很順利,法官當場判決竇楠償還小茹三十萬元債務,並支付本次的訴訟費。

庭下,小茹攔住了他。

“傅律師,真的謝謝你。”說著,又給他鞠了個躬。

她兩個眼睛很腫,傅崢越看越來氣。

“行了行了,我忙著呢,彆擋道兒。”

偏偏她像小鴨子跟著媽媽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

“你要乾嘛呀?”他頓住腳步,語氣不善,好像先前在庭上說出那番溫情的辯護詞的不是他本人。

“我就是想要謝謝你,聽說請你的律師費很貴,我拿不出來,又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小茹小聲說道。

她唯唯諾諾的樣子,傅崢看著就煩。

“用不著。”

說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第二天,這個人才直接去律所送了麵錦旗。上書“弱勢群體之家,公平正義之門”八個大字,看得他高血壓都快發了。

神他媽弱勢群體之家!

為這事,池晏舟賣了他一個人情,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而於喬,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最近和池晏舟的關係更近了一步,算是朋友。

吳姨誇過於喬的粥煮得好,池晏舟表示自己也要喝。於喬同意了。

兩天後,他發了一個地址,叫她先過去。

那是近郊的彆墅區,聽聞那裡的房子是不對外出售的。以至於打車時,司機說話的態度都格外和善。

池晏舟還沒回來,保姆阿姨徑直將她引進了廚房,倒真像個專門上門做飯的廚師了。

那天除了熬粥,還做了幾道家常菜,因為考慮到他是北京人,特意做了道宮保雞丁,色澤鮮亮,是經典的開胃菜。為了好看,她甚至討巧地用胡蘿卜雕了朵簡單的花,用以裝點。

隻是那天,等了很久,菜都涼透,池晏舟也沒有回來。

聽保姆阿姨說,他其實很少來這邊,一般來山城的話,都是住酒店長包房,偶爾也去市中心的公寓。

於喬環視一圈,這裝潢奢華的屋子,不是他的家,甚至連一個住所都難得稱上。

她把菜都倒掉,然後離開了這裡。

晚上接到了池晏舟的電話,他啞聲說了句抱歉,解釋說臨時有點事情,讓她白跑一趟。

於喬喜歡聽他的電話,一片安靜中隻有他的聲音,清清楚楚地湊在她耳朵裡。

但她還是忍不住失落,抱怨說:“你有事早說嘛,害我白忙一下午。”

池晏舟輕笑著又給她賠罪,說自己去了上海開會。

“你有空嗎?要不你來上海玩一趟吧。”

於喬遲疑了一下,還沒吭聲,就聽見他又說:“你把身份信息發來,我讓秘書去訂票。有家店特彆好吃,明天我帶你去。”

他其實也沒說什麼,更沒有描繪任何的畫麵,但於喬似乎看到了兩個人並肩走在外灘,看到對岸璀璨燈火的場景。

她想,上海是很美的。

池晏舟又問:“怎麼樣?要不要來?”

許是隻聽聲音不見麵,其實更能感知到他的情緒,於喬分明聽到了不同於平日的一絲期許。

她走到窗邊,晚風吹來,她心動了,但還是故意拿喬,玩笑道:“我怕你把我賣了。”

今晚有月,半彎朦朧的銀鉤,隱在蟬翼般透明的雲裡。她攤開手掌,接住了微弱的月光。

聽筒那邊,隻聽他笑了一聲,聲音溫柔:“我哪裡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