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那晚的夜色太美,就為他這一句,於喬第二天便去了上海。
以至於當她坐上飛機時,才想起,自己是不是應該矜持一些。
落地虹橋機場,他還在開會忙碌,派了司機來接。
酒店就在外灘邊上,可以看見奔流的黃浦江和對岸的東方明珠。
大套房占據了一整層,空空蕩蕩的,她心裡有點犯怵。
她休息了一陣,實在無聊,便在附近逛了逛,又去味香齋吃了一碗麻醬拌麵,花生的香味很濃,但其實她更喜歡麻辣味道的。
一個人的時間總是過得很慢,於是她回酒店,睡了個回籠覺。
等醒來時,就看見池晏舟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了。
他的背後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傍晚金色的光鋪瀉進來。他應是剛剛沐浴過,懶散地靠坐沙發上,正看著電腦辦公。綢麵睡袍的領口微開,露出好看的肌肉線條。
“醒了?”他突然開口,轉頭來看她,眼眸中帶著戲謔的笑意。
於喬撐在枕頭上,睡眼惺忪。
“你怎麼在我房間?”她問。
池晏舟看了眼門口,說:“你都沒關門,不是請我進來的意思嗎?”
他又補充道:“不過你心也太大了,還好是我,要是彆的什麼人進來,不嚇死你。”
於喬有點懵,頓了一會兒,才想起先前是因為害怕,才沒有關門,睡覺時竟然忘記了。
她說:“這一層就我一個人住,多嚇人,我沒敢關。”
池晏舟笑了,道:“害怕你說呀,我可以提供陪睡服務。”
於喬不搭理他這茬,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叫我。”
她很自然的說“回來”,嗓音裡還帶著剛醒時的半分沙啞,一縷鬢發垂落臉頰,像宋詞裡等君歸來的新婦。
池晏舟走過去,坐到床邊,將那一絲頭發掛在她的耳後,說:“看你睡得正香,就沒叫你。”
香味從他身上傳來,像柑橘結合了海洋氣息的水生芳草調,讓她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或是受了蠱惑,某一瞬,她鬼迷心竅抬手,替他順了順額前的頭發。
他順勢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再也沒有放開。
“笑什麼?”他問。
他的手就在枕頭旁邊,離她的臉很近。
於喬的鼻子微微湊上前,靠近他的手腕,嗅了一下,說:“有點香。”
房間很大,但他懷抱之下的空間逼仄,好聞的氣息侵襲而來,將於喬整個人都包裹住。她的心跳驟停,又驀地加快跳動。不用抬頭,就能觸碰到他完美的下頜線。
“喬喬。”他叫她,聲音比平常低了半度,帶了幾分勾人的意味。
“你能來,我很高興。”
於喬垂下腦袋,正好抵在他的心臟處,睡袍的領口敞開,貼著發燙的皮膚,亦是聽到他的心跳,有規律的,沉重的,一下又一下。
她沒有回答,隻覺得他靠得更近了,直勾勾地盯著她,喉結滾動,低笑了一下。
然後捧著她的臉,吻了上去。
熱氣在唇邊流轉,又直衝口腔。
書上說,味道是難於記憶的,隻有又聞到才能記起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蘊。
後來當她獨自再住進那間酒店,聞到那種沐浴露的香氣時,關於這段記憶的閥門便徹底打開。
她記得他第一次吻她時的味道,晨露的森林,山尖的冷草苔,海風帶來黎明的花粉。還有淡淡的煙草的苦澀。
他將頭埋進她的肩,然後往下。她就像一條魚,被掠奪走所有氧氣,迷離之中,她的視線模糊一片。隻看見天花板變成波浪起伏的海平麵,暖黃的燈光一點一點,又像古詩裡的西窗,燭光搖曳。
於喬忍不住戰栗。
然而,他突然頓住了。
“怎麼回事?”他抬起頭,蹙眉問道。
手掌之下的觸感異常,隔著綿軟的布料,是一片小小薄薄的東西。
於喬瞬間羞赧地紅了臉,將他的手拉起來,說:“我來例假了。”
撐在枕邊的手臂僵了一下,池晏舟起身,眼裡恢複了往日的清明。
他忽然笑了一下:“逗我呢。”
身體的熱源撤離,香味變得冷。
一時間,喉嚨仿佛堵住,說不出話。
她很敏感地察覺到他的疏離,突然不知道自己這算什麼。
跨越千裡,專程來陪睡的?
連突然來的例假也是不合時宜。
眼圈就在那一刻紅了,鼻子也刺痛得厲害。她顫抖著手,將衣服拉起來,不再看他。
就在扣上最後一顆扣子時,他抓住她的手,順勢環抱住她的腰,低聲哄道:“又生氣了?”
好看的女孩子,低垂的長睫毛包圍著大眼睛,委屈卻從睫毛縫隙中鑽出來。變臉比翻書還快。
他用指尖去碰她的睫毛,被她躲開。
他摟著她沒放,鼻尖相抵,親了她一下,說:“剛才是我心急了。”
睡袍還鬆鬆垮垮地掛在他身上,衣襟倒是大開著。她的臉上發涼,貼著皮膚像冷冷的瓷。
“我又不是來陪睡的……”她說。
她眉頭皺著,嫣紅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嘟起,像一顆肉質Q彈的果凍。
她倒是直白得可愛,就像第一次見時,一言不合就給了那個男人一巴掌。池晏舟突然覺得,她最近對他也太縱容了,這都翻臉。
他甚至還有一絲恃寵而驕。便抱著她,啄了一口她的嘴唇,笑說:“說了我才是陪睡的。”
於喬打了他一下。
他又親了親她的手心,抓著那隻柔若無骨的手把玩。
“總是要睡的,彆不好意思。”
於喬嗔怒地瞪他一眼,捂住他的嘴。但還是沒捂住他繼續想說的話:“不讓說也是會睡的。”
若是換作其他人,於喬可能一巴掌就扇過去了。但他太坦然了,在他麵前,她好像天生矮了一截,隻得羞憤地咬他一口。
“好了好了,彆鬨了。”池晏舟握住她的雙肩,讓她坐在自己的懷中,“你坐好,我問你個正事兒。”
於喬的臉色還是微紅的,回他:“什麼?”
他一臉嚴肅地看著她,然後緩慢開口:“你這麼動來動去的,不會側漏嗎?”
她猛地站起身,哭笑不得:“我就知道你憋不出什麼好話來!”
池晏舟跟她開著玩笑,將手貼在她的小腹上,問:“會不會不舒服?”
於喬說:“要不舒服那也是被你氣的!”
他便輕柔地給她揉著肚子,說:“那我可罪過大了。”
她穿的是件長裙,腰帶是散開的,鬆鬆合在身上。他手掌貼在薄薄的布料上,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曼妙的曲線。
他的眸色暗了一瞬,此時很想抽一支煙。他往後微靠著床頭,突然有些後悔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放過她。
墨綠的布料襯得她的皮膚更白,從裙子的分叉處,露出一截雪一樣的皮膚。
他慢慢地揉著,把手伸到布料的下麵去,將分叉拉得更開,好像半個身子從裙子裡流出來。
於喬雙腿抖了一下,咬著唇,說:“你拿出來。”
池晏舟往上去觀察她的表情,粉麵含春,一雙眼眸水淋淋的。
眼為情苗,心為欲種。
他深知她也動了情。
但他的情欲卻消散了,取而代之的竟是許久未曾有過的惡作劇心態,像回到了小時候。
一個少年逗自己喜歡的姑娘。
“不。”他拒絕了,手上動作卻更過分了。
他一邊揩油,一邊還像模像樣地跟她討論,一會兒是出去吃日料還是法餐。
於喬按住他作亂的手,催促道:“那你快換衣服呀,走呀。”
池晏舟被她拉起來,才不情不願地去換了衣服,然後攬著她出了門。他的心情實在是好,連帶著於喬不由得傻笑起來。
她喜歡這樣的場景,在陌生的城市,情人相擁著出門。
難得沒有開車,兩個人慢悠悠地在路上晃,隨意地聊著天,經過橘光昏黃的小店,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你先前不是說有家店很好吃嗎?在哪裡?”她問。
池晏舟看了她一眼,笑得坦蕩:“假的,天天開會,懶得出去。”
“你騙我啊!”於喬停下腳步。
兩個人本來十指相扣,他便鬆了手去攬她的肩,湊近了說道:“想你了,所以編了個借口。”
他貼得極近,熱氣鑽進耳朵裡,酥酥癢癢的,讓她連還嘴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瞪他。
但在他看來,那樣軟綿綿的那一眼,不像責怪,倒像是調情。
池晏舟攔在她麵前,摟住她的腰肢,問:“難道你不想我嗎?”
他的眼神認真又深情,讓人很容易就陷落其中。
她敗下陣來,扭頭斜著去看地上,樹的影子。
“不想。”
他抬起她的下巴,望著她微笑:“嘴真硬。”
但她的唇卻很軟,一點朱唇仿若桃花,讓他嘗到了口紅的香。
後來,兩人隨便找了家店進去。
這是一家日料店,精致的和風裝飾,燈光柔和,放舒緩的音樂。
各類刺身擺上桌,簡直是海洋鮮味的大集合。
他的口味清淡,偏愛食材本身的滋味。但越是簡單的口味,越需要食材的新鮮高檔和廚師精湛的技藝,甚至器具的挑選和氛圍的營造。
於喬夾一筷子,鮮嫩的魚肉在齒間劃開,濃鬱的魚油香氣充滿口腔。同時,伴隨而來的,還有冰涼的海水,鹹濕的海風。
她的小腹隱隱有些不舒服,便放下了筷子。
店外,夜幕完全降臨,城市的喧囂漸漸沉寂,倒顯得店內的燈光格外溫馨,像一個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