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1 / 1)

“沛然……”

她喝酒了。

這是溫拂容的第一反應。

第二反應是——她吻了上來。

冰涼的吐息,混合著發燙的喘息,紊亂的酒氣。

溫拂容感覺到她的手拽住了自己的衣角,想往下拉。

這個動作讓他瞬間從迷亂的吻中清醒過來。

反手製止住她,然後摁開了燈。

室內大亮,光從她的發頂間次投下,一圈一圈,化不開她酡紅的雙頰。

她的眼睛很紅,眼瞼是深色的,有些許的浮腫。

溫拂容驀然意識到,她剛才一定哭過了。

“不行嗎?”

謝沛然輕聲呢喃著,“可是她都那麼說了……”

既然她都那麼說了,我為什麼不坐實了罪名?

溫拂容把她亂糟糟的頭發撩到後麵,露出乾淨的臉龐,他低下眼,溫和道:“我餓了,等一下好嗎?”

處於半醉半醒的狀態,謝沛然聽著他的聲音,乖乖地安靜下來,手也鬆了下去。

就趁現在,溫拂容把她扶到沙發上去。

然後轉身,差點踩到滾落的酒瓶。

“……”

真的是很像啊。

溫拂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跟溫馨兒難過酗酒的場景一模一樣。

他熟練地收拾好地麵,準備好蜂蜜水,放到沙發前麵的茶幾上。

他剛想叫謝沛然喝點水,卻看到——

她在哭。

怔怔地,眼淚像小溪蜿蜒而下,手撐著臉,無聲地哭泣。

心臟驀然跟著抽痛。

謝沛然不愛哭,也痛恨眼淚,所以就連哭都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因為在從前,沒有人會來安慰她。

她甚至會得到一兩句恥笑。

溫拂容慢慢地在她身旁坐下來,手指揩過她的淚花。

那麼多的淚花,一顆一顆,好像永遠沒有儘頭。

接不住的,就砸在地上,一聲一聲的心碎。

謝沛然轉過臉來,聲音沙啞:“溫拂容。”

“嗯,我在。”

“我沒有家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裡卻帶了一點微小的顫抖。

溫拂容頓了頓,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嗬氣:“你有。”

“你還有我,隻要我在,你就不會沒有家。”

謝沛然看著她,唇角顫抖著,極長的一聲氣音,破碎著溢出來。

她說:“能不能抱一下我,我好難受。”

說不出來的難受。

溫拂容就抱上去,溫柔而溫和地擁住她,任由她圈住自己,他卻抽出手來,輕輕地拍她的後背。

他在她的耳邊輕道:“要不要喝點蜂蜜水?喝完會好一點的。”

發絲擦過耳側,她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她現在隻想抱住他。

然後,在這個讓人感到慰藉的擁抱裡沉沉睡去。

做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美夢,溺斃其中,永不掙脫。

就這樣一直抱著,一直到胃裡反酸,嘔吐感劇烈上湧。

謝沛然才推開他,去衛生間吐了個乾淨。

她出來時,溫拂容已經不在沙發上了。

茶幾上又放了杯冒著熱氣的蜂蜜水,她看著,鼻子一酸,眼淚又想掉下來。

溫拂容從廚房裡出來,身上還沾著白茫茫的熱氣,看見謝沛然終於把蜂蜜水喝了,便笑著說:“我煮了點麵,你餓不餓?一起過來吃吧。”

“我想吃你。”

謝沛然抬起頭來,看著他,說。

溫拂容頓了下腳步,把圍巾摘下來掛回去,眼眸半側,輕道:“如果你想的話,也可以。”

畢竟,鮮花和我,

都屬於你。

……

溫拂容的手很抖,眼睫顫著,他不敢抬頭去看。

他知道謝沛然肯定紅著眼睛,連鼻尖都是暈染出挑的紅色,和唇色一樣。

那樣的委屈,又鍥而不舍地盯著他。

好像他做了什麼特彆過分的事情。

“你好了嗎?”

溫拂容隻能快點解開包裝,一邊溫聲安慰她:“快了。”

難捱的不隻是拆包裝的時候。

每一步都很難捱。

謝沛然抖得厲害,眼淚一顆顆掉。

溫拂容隻能是茫然的,束手無策地看著她:“疼嗎?”

“不疼。”她搖了搖頭,眼淚繼續掉。

“我就是很想哭。”

想哭的勁現在都沒有過去。

好像要把二十年來的委屈都哭出來。

然後從今往後。

她再也不要為了那個家而哭泣。

再也不要。

溫拂容無奈地輕歎一聲,俯下身去,吻住她眼角的淚花。

細碎的吻,從眉角一路吻到眼下。

他憐憫地,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她的臉頰,輕柔得像捧一個易碎的珍寶。

“想哭就哭吧。”

以後,他都不會讓她哭了。

謝沛然仰起臉來,電流似的痛漫過四肢百骸,一瞬間就消散了。

月光從窗台漫進來,眼睫抬起,她看見溫拂容挺直的脊背,瘦削的蝴蝶骨高高鼓起,在月光下像一對小小的翅膀。

透明如蟬翼,又發著淺淺的光。

他額角的汗滴下來,她忽然伸出手去接住。

“疼嗎?”謝沛然問他。

溫拂容怔了一下,笑著搖搖頭:“我不疼,我擔心你疼。”

“為什麼突然答應我了?”

明明之前怎麼樣都不肯答應。

動了幾下,溫拂容的喘息聲灑在耳畔,令人心動的脆弱,從未見過的,意亂情迷的樣子。

他頓了一下,白色的喉頭滾動。

聲音一道沙啞,低了下去:“因為看你哭的好難過。”

“難過得……想答應你的任何要求。”

多無理都可以。

隻要她能暫時脫離這種悲傷。

怎樣都可以。

謝沛然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然後用儘最後一點力氣咬住他的耳朵。

像是詛咒,又像是許諾一般。

刻骨銘心,要他永遠記住。

“你知道嗎?”

她的聲音抖動伴著喘息。

“你這輩子——都無法擺脫我了。”

情欲在這一刻達到頂峰,溫拂容渾身顫抖了一下,就深埋進她的長發裡,去嗅她身上熟悉的氣味。

而後淺笑道,閉著眼睛,心甘情願。

“我求之不得。”

念念不忘,一直從初中,念到了現在,還有無數個明天組成的未來。

未來有你,我很高興。

*

結束後,謝沛然起來去浴室洗了個澡,出來時,正看到溫拂容點開了外賣軟件。

他仰起臉,下巴尖尖一點,輕道:“我再點一些吃的吧。”

剛才謝沛然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她重新說的時候很平靜,語氣疏離得像在講彆人的故事。

溫拂容隻記得兩件事,一件是謝沛然還沒有吃飯。

另一件。

“所以……”溫拂容望著她,說:“那個避孕套是誰的?”

謝沛然沒有回答,她拉了他一下,聲音很輕:“去洗澡吧。”

浴室的花灑打開,水聲嘩啦啦的響。

謝沛然坐回床上,手指劃過謝嘉麟的微信頭像。

她想她知道那是誰的。

儘管不可置信,儘管不願相信。

但手指還是顫抖著,點下了電話按鈕。

鈴聲在三秒後斷掉,手機裡傳來沙啞的少年音:“喂……姐?”

她的聲音比想象中要平靜:“避孕套是你的?”

“嗯。”

承認得真乾脆啊。

謝嘉麟的聲音有些淡,但還是帶上了些許歉疚:“對不起,姐,我沒想到媽會注意到垃圾桶裡的東西,你放心,我會跟他們解釋的,你……”

“我很失望。”謝沛然平靜地打斷他,語氣裡沒有情緒。

“你根本——根本沒有聽進去我之前說的話。”

一句都沒有。

對麵安靜了幾秒鐘。

這幾秒的光景像一個小小的緩衝,但接下來的話依舊刺耳得讓人難過。

“這沒什麼吧?”謝嘉麟說,“我十八歲了,她也願意,在戀愛裡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姐,難道你跟媽一樣古板嗎?”

“如果我跟媽一樣古板……”謝沛然忽然很想笑,可惜笑不出來,笑是冷的,僵死在唇角。

“我現在就不會在外麵。”

如果她跟謝萍一樣古板,她就會在填誌願的時候捅破謝嘉麟的戀情。

這樣就不會被他們斥責不安好心,被辱罵不知羞恥。

不會被趕出家門。

死寂般的沉默,在半分鐘後才有了鬆動。

謝嘉麟的聲音重新帶上愧疚:“姐,對不起,我……”

謝沛然輕聲道:“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這些都是你個人的選擇,隻是我覺得你不負責任而已。”

“你很快就要上大學,到時候一切都會改變,我不知道在新的環境裡,你有沒有想過怎麼維係這段感情。”

她輕嘲一聲,話語帶笑:“我猜沒有。”

“……”

“如果你能想到這一層,你就不會冒險把女生帶回家裡來,不會那麼潦草,連垃圾也不扔。”

謝沛然輕道:“我甚至懷疑,你會談戀愛,隻是因為吊橋效應,因為複讀太辛苦,所以你需要一點娛樂。”

“姐,不是的。”

聽到這裡,謝嘉麟才忍不住打斷她,誠懇道:“我是真的喜歡她。”

“……”

“那麼,你的喜歡太輕浮了,謝嘉麟。”謝沛然的手指劃到掛斷按鈕下方,她已經沒有什麼想說的了。

“你可以繼續瞞著,也不必去跟爸媽解釋,反正——”

“我也不會再回去了。”

掛斷電話,謝沛然聽到浴室的水聲也停了下來,響起衣料摩擦的聲音。

後知後覺湧現的餓意,那點麵條早在剛才消耗殆儘,謝沛然拿起溫拂容的手機,按下指紋解鎖,想看一下外賣什麼時候到。

消息那裡有個小紅點,她徑自點開,想看看是不是商家發了信息。

一列的信息欄裡,謝沛然看到一個很眼熟的頭像。

不受控製般地點開。

浴室門在這個時候打開。

溫拂容拿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抬眼就看到謝沛然愣愣地坐在那裡,白色的手機光照著她淺色的瞳孔,裡麵像有珠光在晃。

他自然而然地問她:“外賣還有多久到?”

“挺久的。”謝沛然熄了屏幕,放下手機,唇角抿直。

她下了床,又走到廚房。

“沛然?”

溫拂容有些疑惑地叫她,一陣玻璃瓶相撞的聲音,謝沛然拿出了兩瓶酒來。

她安安靜靜坐了下來,拿出兩隻高腳杯,而後碎發捋到耳後,抬眼叫他:“先喝點酒吧。”

溫拂容怔了一下,不知她怎麼了:“你……還想喝嗎?可是現在沒有下酒菜,乾喝對腸胃不好……”

“沒事,我們喝慢點。”謝沛然自顧自倒了起來,聲音清冽得像濃度很高的酒。

她將杯子推到一邊,凝視著他的眼睛,輕道:“乾喝太無聊了。”

“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