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1 / 1)

蝴蝶骨 北有枇杷 3952 字 3個月前

坊間都在瘋傳陳家倒了,不知情的把事情傳的神乎其神,說陳家在此前的三十年裡的能量幾乎呼風喚雨,知情人則一概默契地諱莫如深。

周湘雲的身體每況愈下,最後徹底失明。

自打失明之後,她便決定出院,不再接受治療,趁著意識尚清醒,周湘雲決定最後再去一趟鎮海。

楊之潔含淚答應了她的請求。

臨出發那天,周湘雲謝絕了所有想陪她前去的人,去機場的路上,楊之潔說:“你自己去我不放心,給你找了個人陪著你。”

周湘雲淡淡道:“好。”

楊之潔沒說是誰,周湘雲也沒問。

到了機場,下了車,周湘雲感覺到一雙手控製著她坐在了輪椅上。

周湘雲滿心抗拒,膝跳反射一樣彈起來,不停地喊著楊麗傑

“媽!”

回答她的隻有沉默。

周湘雲站在原地,黑暗中,耳邊全是嘈雜的車流聲、人們的說話聲還有機場廣播的聲音。

她伸出手,想要摸索著前進,卻狠狠地撞進一個人的懷中。

“說了彆亂跑,你是一點都不聽啊。”

那聲音太過於耳熟,以至於周湘雲竟然不敢相信。

她慌亂地推開麵前的人,卻被他拉住,又扯進懷裡。

“不坐輪椅就不坐輪椅,你急什麼。”

他的聲音帶著笑意,悶悶的。

“我……”

“我什麼我。”

“你……”

周湘雲還是說不出話來,那人輕輕捏捏她的臉“你不至於啞巴了吧?”

還是熟悉的語氣,周湘雲突然鬆了一口氣。

她抬起手勾勒他的眉眼,再到鼻梁,薄唇,耳朵,脖子,喉結。

“彆往下了。”程烈摁住她的手,聲音裡的笑意越發濃鬱。“再往下我怕出事。”

周湘雲抽出手,狠狠打了他肩膀兩下,“你說你、你、不陪我去的!”

“終於認出來了?”

程烈笑,“我反悔了還不成嗎。”他舉白旗,攬住她的肩頭,“走吧,大小姐。”

這次的旅程對於周湘雲來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為疲憊,剛到鎮海的頭兩天,周湘雲還能在程烈的陪伴下到處走走,下午回到酒店,周湘雲往往要先昏睡一會兒,醒了之後基本都已經是晚上。

“幾點了?”周湘雲掀開被子,啞著嗓子問道。

“八點了。”程烈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額頭,冰涼。

周湘雲打了個嗬欠,突然來了興致,“咱們去東津渡吧,就去你之前打工的那家餐廳吃晚飯。”

“做那麼難吃,早黃了。”程烈說道。

但去東津渡的願望程烈還是滿足了她。

還是一樣的河水,一樣的古渡口,一樣的雙孔橋,身邊跟著同一個人,除了周湘雲看不見之外,她覺得好像一切都沒有什麼變化。

這半年的時間卻發生了太多事,現在想起來都仿佛一場夢。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都餓的不行了,點菜的時候你還囉哩囉嗦,非要給我推薦這個那個的。”

“我有嗎?”

“有,很有。”周湘雲點頭“你老實說,你是不是那個時候就看上我了,想引起我的注意。”

“沒有。”程烈很誠懇。

周湘雲笑了,“這次運河邊怎麼沒有唱歌的?”

“夏天多。”

周湘雲說:“那咱們夏天再來。”

“嗯。”程烈說,“你在這站好彆動。”

周湘雲聽話地站好。

程烈對旁邊經過的幾個路人說,“麻煩你們能不能幫我們拍一張合影。”

回到酒店之後,周湘雲問:“拍的怎麼樣?”

“不怎麼樣。”

周湘雲有些沮喪地又躺了回去,“還是彆給我拍照了,我現在的樣子肯定很難看。”

程烈也躺上床,舉著手機反複端詳著他倆的合影,路人給他們摁了許多張,程烈最喜歡的是他側臉望著她,她看著前方笑的一張。

程烈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很久,突然說道,“周湘雲,我真挺喜歡你的吧?”

周湘雲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不滿的嘟噥“好自戀…”

程烈笑,自背後抱住她,埋在她頸側,“我說真的,你什麼樣子在我眼裡都好看,好看的不得了,我就想一直看著你,眼睛長你身上才好。”

什麼眼睛長她身上…周湘雲突然轉過來跟他臉對臉,“你誇人都這麼滲得慌啊。”

“我不誇彆人。”

周湘雲撇嘴,正色道:“明天我想去給奶奶和小青掃個墓。再把最近發生的事跟她們念叨念叨。”

程烈說:“彆去了,身體重要,她們都懂。”

梁奶奶和梁青的死算是程烈和周湘雲過不去的心結,周湘雲總是在想,如果當初她沒和程烈離開那麼一會兒,是不是她們就不會死,周湘雲歎道“這件事,我最近總是反複地想起來。”

“是梁虹。”

程烈的話無異於重磅炸彈投在周湘雲心上。

她震驚地捂住嘴,方才意識到命運之手的殘忍。

當初程烈又回去找閻洪生,備受折磨,梁虹看在眼裡,再加上陳行止一直用梁奶奶和梁青來威脅她,梁虹一時憤懣,回到鎮海,找到梁奶奶和梁青控訴自己多年的辛酸不易,最後惡狠狠撂下一句“如果不是你們,我和程烈都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把我的事告訴了奶奶和梁青。”程烈的聲音有些發空。“我的所有事,和閻洪生,和江南下,總之就是這些。”

周湘雲緊緊抱住他,感受到他也緊緊抱住自己的身軀和體溫。

“她們覺得愧疚,又不想拖累我,就自殺了。”

可能梁虹的本意也不是這樣,但造成的後果卻是無可挽回。

周湘雲第二天沒有去掃成墓,她發起了高燒,緊急入院治療,病情相對穩定之後轉送北京繼續治療。

程烈守在她病床前,幾夜未眠。

她清醒的時候已經很少,於海來看她的時候,隻看到病床上像睡美人一樣沉睡著的周湘雲和雙頰凹陷的程烈,程烈看起來臉色蒼白,隻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熠熠生光。

“她……”於海欲言又止。

程烈沒有動,隻是依舊握著周湘雲的手。

周湘雲的手指動了一下,程烈這才站起身叫來護士,確定各項指標均無波動之後,才到衛生間洗了把臉。

出來看到周湘雲對於洋說:“你們最近忙不忙?”

“還好。”於洋答道“還是那些事,不過也快收尾了。”

於洋望著周湘雲鉛灰的臉色,突然一陣心酸,他說道:“你也要好好養病,還得看著那幫人進去呢。”

周湘雲笑:“你一點沒變。”

“是。”程烈突然出聲,一邊擦手一邊走過來“還這麼愣。”

於洋走的時候,周湘雲叫程烈去送送他,病房外,於洋幾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咬咬牙,低聲問道:“你戒了嗎?”

程烈看了他一眼,並沒說話。

於洋說:“我知道那個很難戒,但是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總之”於洋踟躕了好一會兒,突然說道:“對不起,如果那天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需要用它來自證。”

程烈卻笑了:“你一直背著這個心理包袱?這事跟你沒什麼關係,老何跟你說了吧,是我先用你推波助瀾的,不知者無罪,況且你不那麼做反而還達不到我的目的。”

他雲淡風輕的幾句話,卻處處直指於海的要害。於洋想,程烈這個人太了解人心了,若無其事地把話說開,竟然讓他心裡真的解放了不少。

“他說了,但我隻是—”

“—同情我?”

於洋愣住。一時竟判斷不出他的意思,是諷刺他還是一種自嘲。

直到他看到程烈輕揚起嘴角,朝他粲然一笑:“謝謝你啊,能被人同情至少說明我這人還不太壞。”

於洋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但心裡卻愈發不是滋味。

他正色道:“周湘雲原來說你是個好人,我不信,後來我信了,你確實是個好人。”

於洋看程烈慢慢收起了笑容,緩緩道,“雖然很不想這麼說,但在我看來,你確實很厲害。”

程烈回到病房,周湘雲難得仍清醒著,問道:“你們說什麼了,講了半天。”

“男人之間的事,保密。”

“小氣。”

周湘雲卻是出奇的精神,非要讓程烈給她換上新衣服。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最後的回光返照,隻是程烈偏不信邪,繃著臉,不願答應她的請求。

周湘雲眼神灼灼著望著程烈的方向,對他說:“彆怕。”

她的聲音不大,但是呼吸急促。

程烈的右眼抽動了一下,他艱難地吞咽著,喉嚨腫痛到無法言語。

最終,程烈還是拿過周湘雲早就準備好的衣服,慢慢為她穿好。

周湘雲的呼吸稍稍緩和下來,動了動嘴唇

“程烈,想說的,我沒有隱瞞,都告訴你了,這輩子能這樣活,我很開心,沒有遺憾,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會儘力再早一點找到你的,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周湘雲想,這一輩子,她何其有幸,能得到這樣一份愛,隻是一想到程烈,她就覺得對不住他。

程烈握著周湘雲的手。

“忘了我吧……”

程烈的手越收越緊。

“……對不起………”

這一瞬間像是被定格,儀器的波動終成一道直線。

周湘雲的生命永遠停在了二十六歲這一年。

程烈的耳邊是眾人嘈雜的哭聲,喊聲,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握著的手仿佛仿佛仍有餘溫,程烈捧著周湘雲的手,不停地幫她嗬著氣,似乎是想要將其再次捂熱。

他想把她抱起來,卻遭到了眾人的阻攔,他聽見楊之潔的啜泣,程烈不懂他們為什麼要哭,明明周湘雲還是好好的躺在那,隻是有些累了,睡著了而已。

“我帶她回家。”程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