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湘雲知道梁虹不願意告訴自己,她也不勉強,隻是又發了一句:“我會幫他,不惜代價。”
梁虹看見這八個字,突然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一個早就把靈魂出賣給魔鬼的人,你能怎麼拯救呢。
程烈是,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梁虹沒再回複。
程烈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來的時候周湘雲正在廚房裡忙活。
程烈想到那一坨黏在鍋底的宮保雞丁,掙紮著起身。
周湘雲端著一盤子菜走出來。
程烈側了側身,把路給她讓出來。
周湘雲瞥了他一眼,坐在桌子前頭:“一起吃。”
程烈咳了聲,坐在她對麵,這才看清是一碗雞蛋糕。
他還以為是蜂窩煤呢。
程烈拿著勺子舀了幾口,說不上好吃難吃,但胃裡終於暖了點。
“不好吃?”周湘雲揚了揚眉毛。
程烈挑挑眉:“還行。”
周湘雲點點頭,想了想,說道:“我這段時間有點事,不能過來了,你自己保重。”
好像成年人的告彆就是這麼乾脆利落,互相都是看破不說破。
程烈一邊聽,一邊抬眼瞅著她,眼神沒什麼波瀾
“也好。”
四目相對,周湘雲低下頭。
“你注意身體。”
程烈還是瞅著她,鼻腔輕出一聲,放下筷子
“行。”
然後就沒彆的了。
周湘雲也沒再說彆的,又夾了兩口菜,咀嚼半天,嘴裡還是沒味道。
她也隻好撂下筷子,措辭半天,最後說:“你還是好好休息,把傷養好。”
程烈嗤笑幾聲,打量她:“說多就沒意思了。”
周湘雲想了想,說道:“也是。”
於是倆人沉默著吃完這頓飯。
周湘雲走的時候沒把自己的東西帶走,但程烈就是知道她不會再回來了。
他站在門口,目送著她下樓的背影。
周湘雲走得很乾脆利落,仿佛沒有來過一樣。
程烈在家裡躺了幾天,後背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又恢複了往日的做派。
閻洪生給了他一些活乾,他於是帶著人天天在北京城廝混。
試了一下,又把頭發染回了紅色。
年輕時候頂著一頭紅毛顯得很乖張,現在三十多了,除了乖張,還有點陰咋咋的。
程烈比那時候更瘦了,臉頰都快凹進去,彆人看了還以為是個癮君子。
閻洪生總笑著問他:“真不來點?”
程烈冷淡淡瞟他,反問道:“你不來點?”
閻洪生還是嗬嗬笑,一點都不生氣,讓人把東西擺在他麵前。
程烈眼睛盯著麵前的物件,眼睛黑沉沉的,慢慢斂下去。
“這玩意兒有什麼好的?”
閻洪生說:“試了就知道了。”
程烈扯著嘴角,嗤笑道:“再說吧。”
閻洪生瞅了他一眼,沒勉強,走上前,用手摸了摸他的臉。
閻洪生的臉月月注射肉毒杆菌保持的還湊合,手上卻乾枯粗糙,布滿了老年斑。
程烈也沒躲,仰了仰頭,任閻洪生在他臉上刮了一下。
閻洪生滿意地在他嘴唇上又摁了一下,說道
“江南下又找了我好幾次了,烈子,你的事,閻叔可都當成頭等大事辦,閻叔的事,你也得上點心啊。”
程烈往後一靠,輕輕避開。
“好啊。”
程烈的眼睛烏沉沉,透著微光,看得閻洪生心頭一熱。
程烈揚揚嘴角,轉身進了洗手間。
稍加打扮了一番之後走出來,連閻洪生保鏢的眼睛都看直了。
仍然是一身黑的打扮,隻不過裡麵穿了件低領衫,鎖骨突兀地顯出來,眼角化了眼線,微微上挑,眼睫毛如同蝶翼忽扇,更顯妖嬈,左耳戴了單邊鑽石耳釘,閃著耀眼的白光,原本垂下來擋眼的紅發被摩絲固定成背頭的造型,脖子上還掛著個玉墜子在衣服裡若隱若現。
程烈是懂怎麼勾人的。
他係上衣服扣子,問道:“行了麼?”
也不知道是在問誰。
閻洪生湊上前,手在程烈腰間蹭了蹭,程烈低頭,笑笑,拿開他的手。
“江南下這麼跟你說的?”
閻洪生麵色變得很難看。
“他——”
程烈翹起二郎腿,手攏起一根煙,點著,滿足地吐出一口氣,笑得風流倜儻
“對啊,就他。”
程烈再次來到江南下的彆墅區,江南下正在這開泳池party,一群男男女女半裸著晃來晃去接連不斷往池子裡跳。
酒在邊上灑了一桶又一桶,沒了再倒。
江南下跟個土皇帝似的坐在露台上,嘴裡叼著跟吸管,人家喝酒,他喝葡萄汁。
程烈走進來那一瞬間場子靜了一下。
他那打扮在這一群潮人當中雖然不特彆,但他長得太特彆了,還是個生麵孔。
程烈跟沒看見似的,邁著大步走上露台。
“找我?”
這話是對江南下說的。
江南下噗嗤一聲樂了,示意音樂再大點聲。
“你這尊大佛,我可是請了這麼多次,這次怎麼願意來了。”
程烈歪了歪身子,在江南下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喉結聳動,一張臉漫不經心,眼睛掃了掃下頭的酒池肉林。
“看你這日子過得太膩歪了。”
江南下意味深長地看他,“可不是嘛,你不在,我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說著還抬手做作地擦了擦眼角。
程烈好像沒聽到他說什麼,撣撣褲子上的灰,又露出那種懶得應付的神情。
“這次要搞誰?”
“你可彆誣賴我。”江南下無辜地眨眨眼睛,翹著腿,手裡撚著佛珠。
“搞了這麼多尖兒貨,味兒都快衝天了。”
程烈盯著下頭那些人迷幻的神情。
“什麼都瞞不過你啊。”江南下撇撇眼睛,露出無聊的神色。
“談個生意,老家夥們太難搞,隻能從小的下手了。”
拿下了兒子就是拿下了老子。
再怎麼說,覺悟都沒高到大義滅親的程度。
這群年輕人仍然在笑鬨著,喝著、吃著、抽著、玩著,還不清楚這之後即將付出的慘痛代價。
程烈說:“錄下來了?”
江南下揚揚下巴:“豈止啊。”
他打量著程烈的打扮,咂咂嘴,說道:“怪不得能拿下周家大小姐呢。”
程烈指尖點著臉,偏著頭。
“能拿得下你不就行了?”
江南下發出一陣笑聲,麵色卻暗了些,眼睛在射燈下閃著幽光。
“你抱我這個大腿,還不如抱周湘雲這棵大樹。”
程烈:“你舍得?”
程烈的聲音不大,但撩的人心裡直發癢。他身上噴了香水,動一下就散開一陣撲鼻的香氣。
江南下貪婪地湊近,吸了吸,又閃開
“不舍得,真不舍得。”
程烈笑了笑。
江南下卻突然問道:“怎麼?跟周湘雲掰了?”
他看起來神經兮兮的,舌頭不住舔著嘴角,盯著程烈像盯著一隻即將到嘴的獵物。
“掰不掰的…”程烈搖著手腕,骨節發出一陣劈啪的聲音,他滿意了,鬆開手。
“她是玩玩,你也是玩玩,講那麼高尚。”
江南下死死盯著他,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破綻。
但程烈隻是端起一旁的酒,喝了一口,又百無聊賴地秧在躺椅上。
“誰說我隻是玩玩。”
江南下眯著眼睛,站起身,一邊伸出手把程烈拉起來,一邊攬著他的腰,嘴裡曖昧地說道
“你的要求,我什麼時候沒滿足過。”
程烈打了個嗬欠,把剩下的酒一飲而儘,撂下杯子,放在一邊。
“那敢情好。”
這一夜過去之後,程烈時不時地開始出入江南下的彆墅,去聖水的次數都少了,手機時常是斷聯狀態。
直到陳行止的生意被截胡了不少,梁虹才警覺起來。
她給程烈撥了數十個電話,最後一掛終於接通的時候,電話那頭傳來程烈懨懨的聲音。
“乾什麼?”
“我還想問你呢,你在乾什麼?”梁虹聲音壓得很低“跟陳行止對著乾,你不要命了?”
“還有彆的事嗎?”程烈明顯懶得理她,“沒事掛了。”
“你不在乎自己,就不在乎周湘雲會怎麼想嗎?”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然後輕飄飄地傳來一句
“跟我有什麼關係?”
電話很快掛斷。
於是梁虹隻好跑到閻洪生跟前,有些討好地問道:“閻老,最近項目不好做,你看是不是把程烈叫回來———”
還沒等梁虹說完,閻洪生就獰著臉,厭煩輕蔑地說道,“你是替他求情還是老情人舊情難忘?”
梁虹低著頭,不敢說話,簌簌地發抖。
“少管他的事,先把自己惹的爛攤子收拾乾淨,最近辦事這麼不利索,我看你也是欠收拾了。”
閻洪生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梁虹最近在陳行止這也不好過,陳行止被截胡了生意,脾氣越發陰晴不定,對梁虹也沒什麼好顏色,上次的批地手續,梁虹陪了一宿,結果煮熟的鴨子飛了,酒桌上的過程還不知道被誰錄了去,寄給了陳行止。
赤裸裸的示威。
視頻裡不光有梁虹,甚至還有陳行止。
當時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收到了同樣的錄像帶,跑來質問陳行止。
陳行止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這些人,陰冷地盯著扔在桌上的那卷錄像帶。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乾的。
梁虹站在一邊,試探道:“也許是之前得罪了什麼人呢?”
“什麼人..,什麼人”陳行止反複默誦好幾遍,突然抄起錄像帶朝著梁虹劈頭便扔了過去,暴怒道:“你他媽說是什麼人!”
梁虹下意識地躲了一下,錄像帶擦著她臉側飛了過去,在她耳邊劃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