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敬之的經紀人在收到吳敏璿同意合作的微信時顯得異常熱情,不光把謝敬之的私人聯係方式立刻推了過來,還定了一桌米其林粵菜大廚□□,酒店套間裡小玫和吳敏璿正在大快朵頤。
小玫嘴裡被一塊溏心乾鮑塞得滿滿登登,艱難地保證吐字清晰:“鹮姐,你快來嘗嘗!”
沈鹮坐在距離餐桌稍遠的單人沙發上,捧著之前節目組送來的劇本認真翻看。
明天下午就要開始試戲拍攝,爭奪《上雲歌》男、女主角的演員一共有六位,分為三組各自進行拍攝,試戲的最終成品會被編導剪輯在同一期節目裡進行對比,還要邀請導演和製片人進行審閱。
試戲流程就像是一場當天出分的考試,壓力慢慢累積在沈鹮心頭,隨著夜色的降臨愈發沉重。
她衝著小玫隨意擺了擺手:“你們吃,彆管我。”
小玫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小姑娘得到回複以後“哦”了一聲後,便轉頭繼續心無旁騖地細致挑出麵前黃金帶魚的魚刺。
還是吳敏璿心思細膩,用桌麵上的餐巾紙擦乾淨嘴角,抓起手機坐到了沈鹮對麵的沙發座椅上。
“阿鹮,彆太緊張,明天上午還有點時間,我和謝敬之的經紀人說過了,上午騰出時間你倆當麵把劇本一起過一遍。”
沈鹮終於從劇本裡抬起頭,眼裡滿是對吳敏璿的感激:“敏璿姐,太靠譜了。”
“嗨,這有什麼,”吳敏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框:“怎麼樣?這個角色有把握嗎?”
“嗯,還不錯。”
《上雲歌》的女主角和她本身契合度就極高,無論是劇本中對於她外貌的描寫,抑或是各種場合下女主角的反應和台詞,沈鹮都能找到幾分自己的影子。
潛意識裡她猜到了什麼,隻是每當“柏原”的名字快要浮出水麵時,又會被她自己狠狠壓下。
吳敏璿點點頭:“劇本我也看了一遍,我覺得謝敬之還挺適合演男主,起碼現在來看,他外貌上確實沒得挑。”
“嗯,他長得確實挺陽光的。”
和吳敏璿說了兩句話,一直被大腦神經刻意忽略的食欲終於占了上風,沈鹮把劇本合上:“餓了,我去吃點。”
她從沙發上站起,邁開腳步前吳敏璿伸手攔了一下:“阿鹮,那個……你知道明天拍攝每個組製片人也會在吧?”
“知道,之前錄製的時候聽主持人講了。”
吳敏璿稍微有點放心不下:“那明天你……”
“按正常拍唄,這個角色我都選了,總沒有還因為他影響心情的道理,”話沒說完,沈鹮回頭又衝吳敏璿俏皮地笑了笑:“更何況我也是專業演員,攝像機一打開,一秒入戲好吧?”
聽沈鹮這麼說,吳敏璿微微皺起的眉心便徹底鬆開了。
帶了沈鹮五年多,吳敏璿對她的性格最是了解。能把理性淩駕於情感之上的女人並不太多,但同時還能調動情感詮釋好每一個角色的女演員更是少之又少。
沈鹮的能力讓吳敏璿確信她能做好一個演員,沈鹮的性格更讓人篤定她能在自己的事業道路上走得更長更遠。
吳敏璿跟著沈鹮走到餐桌邊,指了指其中靠近沈鹮座位的幾個餐盤:“吃吧,這幾個菜少油少鹽,專門給你挑的。”
沈鹮隨手夾起一片牛肝菌,確實鮮美甘甜:“味道不錯,回頭問謝敬之經紀人要一下這家的聯係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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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相由心生,謝敬之不僅人長得陽光帥氣,性格也是表裡如一的活潑外向。
上午湊在一起和沈鹮走戲走了沒兩遍,就一口一個“姐姐”叫得親熱。
自來熟的天性沈鹮並不反感,放在這部戲裡反倒還叫她有些喜歡。男主角本身就是個有些風流卻本性純良的小王爺,對過兩三遍台詞,沈鹮作為對手演員已經對謝敬之能夠拿捏好角色有了信心。
試戲部分是由導演挑選的武戲片段,沈鹮和謝敬之都沒提出什麼異議,畢竟是能在展現演技的同時還能凸顯武打基礎的戲份,沈鹮有信心自己能夠做到錦上添花。
二人提前和武術指導順過一遍走位和機位,又找了一片空地訓練了幾個來回,沈鹮之前接受過專業的武打訓練,謝敬之又是中央舞蹈學院出身,兩個人很快就磨合地相當熟練。
開拍前沈鹮特意在攝影棚內環視一圈,沒有找到那個人的身影。《上雲歌》一共三個分組的拍攝單獨進行,柏原確實沒有必要一直跟在她這一組左右。
同一段戲份需要一共拍攝三個不同角度,一個遠景,另外兩個分彆是男主角和女主角的鏡頭特寫。
沈鹮和謝敬之的特寫鏡頭分彆拍攝了半個鐘頭,特寫鏡頭不需要對手演員上場,獨自對著攝像機完成所有的動作連招即可。
最後是二人的遠景拍攝,場務和攝像、燈光搬著器材在攝影棚內調整好拍攝軌道和道具方位,二十分鐘左右之後一切就位。
沈鹮站在場務大哥提前在地板上做過標記的位置,導演大喊“開始”的下一秒鏡頭開始滾動。
這是一段在王府長廊上進行的武打戲,兩人從長廊一頭打至另一頭也沒分出個高低,算是男、女主角“不打不相識”的初次會麵。
提前練習過多次的連招沈鹮做起來已經相當絲滑,與謝敬之的配合也非常默契,第一條拍攝到一半她心底甚至隱隱有些過癮的快感。
或許是這場打戲打得過於酣暢淋漓,最後一個招式旋風腿剛剛起勢的瞬間沈鹮才看見謝敬之背後距離攝像機的拍攝軌道不足兩米。
他看不到後背的軌道位置,沈鹮卻能在刹那間判斷得出如果繼續後退,謝敬之絕對會受傷的後果。
驟然收力,沈鹮為了給謝敬之留出足夠空間導致和排練時相比動作有些變形,抬到半空中的右腳剛好踢到了謝敬之的左肩,一聲痛呼自耳畔傳來。
拍攝暫停,沈鹮趕緊上前兩步跟謝敬之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怕你再退後會摔倒,沒想到改了動作又剛好踢到你。”
被沈鹮蓄力踢到的位置仍在犯痛,謝敬之抬手捂上肩膀。
工作人員從場地外圍的四麵湧來,謝敬之助理把他扶著坐到一邊,扒開戲服將手裡的跌打噴霧噴在他肩膀處。
沈鹮看著對方忍痛的表情更是抱歉:“是不是很疼?”
被工作人員隔開的謝敬之在簇擁下抬起頭衝著沈鹮彎了彎眉眼:“有一點,姐姐,隻有一點點疼。”
溫潤的嗓音語調上揚,在結尾處帶著濃濃的鼻音,讓人莫名聽出三分撒嬌的意味。
沈鹮有些恍神,好像記憶深處也有人像這樣和她討要過關心。
那人冰涼的指尖拉著她的手掌放在他受傷的膝蓋上,漆黑的夜裡對方眼裡像是被灑滿了柔碎的星光:“姐姐,我這裡有一點點疼。”
“姐姐?姐姐?”
見沈鹮沒有回答,謝敬之抬手在她眼前揮動兩下。
沈鹮飛快地眨了眨眼,神誌回籠的瞬間,就在導演的監控器後麵,她卻出乎意料地看見了和記憶裡一模一樣的那張臉。
五官未變,消瘦的輪廓和沉鬱的雙眼卻在提醒她這並不是幻視或者錯覺。
柏原……
柏原什麼時候來了……
對視不過持續了兩秒,就被柏原垂下眼睫先一步錯開。
像是害怕被她發現自己出現在拍攝場地,那雙一閃而過的眸色沈鹮沒能看清,眼中便隻剩一個蕭索的背影向著拍攝場地的反方向離去。
越走越快,他身後的蔣欽年甚至到最後小跑了兩步才能跟上,直到消失在攝影棚門外。
他走了。
連同沈鹮記憶裡的那個陽光朝氣的男孩一起。
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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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調停放在影視基地後門的邁巴赫車內寂靜無聲。
蔣欽年坐在駕駛位上雙手緊握方向盤內心五味雜陳,後視鏡裡柏原臉色蒼白,微微仰頭倚靠在座椅裡,緊蹙的眉頭從上車的那刻起就再也沒有鬆開。
被改造過的星空車頂有掛鉤正吊著半瓶還沒輸完的藥水輕輕搖晃,任性的病人哮喘發作卻自虐般不肯接受治療,車輛到達影視基地後先自顧自拔下針頭,隔著酒精藥棉狠狠按壓兩下針口便踏出了車門。
在棚內停留了不到十分鐘,又再次匆匆退出。
蔣欽年從柏原大學畢業就做了他的助理,這些年的事情他幾乎全部知情,可即便他知道得再多,卻也始終分不清對錯,理不出頭緒。
靜默良久,後座的人才終於開口,嗓音嘶啞:“跟導演和節目組打聲招呼,下次這類安全事故不要再發生,我會親自監督。”
“好。”
擺放在柏原手邊的一遝資料被人提前打開,參與《上雲歌》拍攝的演員信息被節目組統一交到了金主手上,關於謝敬之的那一頁已經被他翻看過好幾遍。
二十出頭踏入影視行業沒幾年的新人,有背景但也不算複雜,之前並沒有出過太大的岔子,讓人挑不出錯來。
“那個謝敬之……她選了就讓他們好好拍吧。”
“……好。”
“走吧,待會兒還有幾個線上會議。”
靠坐在椅背上的人已經闔上雙眼,眼下的烏青和麵色中遮掩不住的疲憊凝結成一層濃重的鬱色裹在柏原身上化解不開。
蔣欽年張了張口,到最後卻也沒能說出什麼。
引擎再次發動,車輛緩慢起步。
旁觀者看得再清,情字卻唯有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