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劉徹飛撲上前,摟住她斜倒的身軀,卻早已無濟於事。
“皇後、皇後!!!”他慌亂地想要壓住噴湧的血流,隻是徒勞地沾染更多血腥。
不論他怎樣呼喊晃動——她眼簾閉得輕,卻再無睜開的可能。原來她可以如此決絕,隻是晚了一個刹那,今生就再不複相見。
“……阿嬌,”劉徹幾乎力竭,“我的……阿嬌啊!”
再不會有人回應,亦如再無人呼喚他的名字。
“……”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放下冰冷僵硬的軀體。
在粘稠的血泊中步步向前。
“皇後陳氏,私與巫女楚服謀,行厭勝之事,大逆無道,遂……罷其皇後位,遷居長門宮。”
他說著,低下頭去,看著唯一一個跪在門口的黃門。
“…………諾。”
黃門侍奉皇帝多年,此刻卻周身打戰,連一個字音都險些發不出來。
“今日椒房殿中,”劉徹俯下|身去,“不可以留,一個活人。”
他說著扔給黃門那把已經被血泡透了的禦劍,大步向外走去。
“……”
“好,過了!”
“路瑩老師殺青了!”
路瑩緩慢地睜開眼睛。
剛才有一個瞬間她覺得好輕鬆,好像隻要這麼一閉了眼,世界上再多再混亂的事情都與自己無關,她卸下一切,空若虛無。
可惜視野裡出現了很多人。
喧囂的片場終於還是把她拉回現實。
導演過來說了幾句,大概是挺不錯什麼的,路瑩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萌萌帶了件羽絨服跑過來,著急給她披上。
路瑩這才覺出冷。
到底是冬天,雖然屋子裡吹了暖風,旁邊還有布景用的燭火,但躺在地上這麼長時間,還泡在血漿裡,連手腳都有點僵。
有人送花有人鼓掌,周圍攝像閃光來來去去,路瑩像個木偶一樣聽憑支使。
“先讓路老師穿個衣服,”直到陳越鳴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他隻把臉上的血跡簡單擦了擦,連寬大的袖子都還黏在一起。
何劉在後麵,把屋子裡的人清了個差不多。
“你直接回車上洗漱下,把衣服換了吧,”陳越鳴說著,用不知道從哪拿來的一件黑披風給路瑩罩住。
她瞬間就感覺到全身都暖和起來了。
其實她的戲服並沒露太多,隻是為了顯得輕盈寬鬆,營造楚楚可憐的氛圍,幾層都是素紗,實在沒有一點點防寒作用。
也許是怕她陷在情緒裡,見她一直沒有說話,陳越鳴單膝跪地,捏著她的肩膀搖晃幾下,“殺青了,路瑩。”
路瑩抬頭,隻見他眉心緊蹙,眼中紅痕未消,還閃爍淚光。
陳越鳴:“能不能聽見?”
“……沒事,”路瑩用了些力氣,終於說出兩個字,她微微偏了偏頭,“就是躺太久凍僵了,沒事。”
陳越鳴捏她肩膀的手上多用了幾成力,觸到她過於低的體溫。
陳越鳴:“先回去吧。”
路瑩聽到他的話,旋即就被抱起。沒時間掙紮,隻來得及攬上他的脖子。
“你乾什麼?這是片場!”路瑩低聲道。
“再等一會兒怕你生病,”陳越鳴說,“沒事,這邊人都撤走了。”
曲萌萌跟何劉在前麵開路,何劉先跑一步,很有眼色地去叫人把車挪近了。
路瑩:“要是被拍到咋辦?到時候再傳得添油加醋。”
陳越鳴:“走戲呢。”
路瑩:“你家走戲走回車裡?”
陳越鳴步子邁的很大,三兩下已經到了地方。
“把血漿洗洗,我也回去收拾一下,”陳越鳴把人放在座位上。
“陳越鳴,”路瑩抬眼,見陳越鳴的眼睛還紅著。
“……謝謝你啊,”路瑩說。
陳越鳴穿著戲服,整個人陷在織有錦繡紋路的暗色裡,幾縷碎發垂下來,配合他臉上的血汙看著,有種說不出的破碎。
這不是戲裡那個劉徹,而是沾染了他感情的陳越鳴。路瑩想,如果劉徹不用經曆那些生死殺伐,大概就會像他這樣。
他一笑,很無奈的,“你什麼時候能不跟我說謝謝?”
“……”路瑩歎了口氣,拉了拉他的衣角。
很久以前路瑩也會這樣拉他的衣角,那意思是想要擁抱。
路瑩張開懷抱,陳越鳴看著她。這一秒很長很長,長到他可以勸慰自己,他們還在戲裡,那裡有濃到化不開的感情,一時抽離不開,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他終於俯身把路瑩抱在懷裡。
眼淚自然而然地流下來,他並不悲傷——這淚就當是為那個埋葬自己的阿徹流的。
“瑩姐,外麵何劉找——”萌萌上了兩節台階,看清這裡的情形,咚地一聲摔在樓梯上。
路瑩聽到拍了拍陳越鳴肩膀,陳越鳴也站起來背過身去,把麵上的淚痕簡單擦了一下。
“你沒事吧萌萌!”路瑩站起來剛要去扶人,萌萌已經掙紮著倒退出去。
曲萌萌:“你們慢聊,我覺得何劉應該可以再等一下。”
說完噌的關了車門。
路瑩:“……”
“那我先走了,”陳越鳴轉過來,已經收斂了情緒。
“我殺青了,到這就算徹底出戲了,”路瑩把他送到門口,“你繼續加油吧。”
“回頭聊聊,”陳越鳴走到門口,“你先去換衣服,彆感冒了。”
他示意路瑩回去避風,才開了車門走了。
路瑩本來以為他說的這回頭聊是要回幾個幾周甚至幾個月的,誰知道她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萌萌就說陳越鳴已經在外麵等了。
曲萌萌把手機遞給路瑩,低聲道,“剛才……那個人打了幾個電話過來,我接了一個說你在忙,一會打回去吧。”
路瑩點點頭,看了一眼陳越鳴,才低頭解鎖手機,上麵是三個未接,和一個已接通,都來自同一個未保存的號碼。
“瑩姐在拍戲呢,現在走不開。”
陳越鳴剛到的時候就聽到曲萌萌拿著路瑩的手機低聲說。
“這個月不是已經轉了嗎?怎麼還……”曲萌萌看見了陳越鳴,瞬間又收了聲。
“您先彆著急,瑩姐一會兒就回給您。”
她掛斷電話,有些慌亂地看著陳越鳴,“陳哥有事?”
……
“導演找嗎?”路瑩鎖了手機走過去。
陳越鳴換了一身簡簡單單的衛衣牛仔褲。
在片場裡看他的古裝扮相久了,冷不丁一見他短發的樣子還有點陌生。
“導演說一起吃飯,”陳越鳴點了個頭,和路瑩兩個人走在前麵,何劉背了個包,把萌萌手裡的東西也接過去了。
陳越鳴:“明天回北京?”
“嗯,托鄔導的福給我開張,有新的戲約找我,珊姐那邊已經應了,計劃在月中進組,回北京呆不了幾天,”路瑩看他,“你殺青都要到明年了吧?”
“12月應該能結束,”陳越鳴道,“你死以後我也快下場了。”
路瑩一笑,這話倒是沒毛病,就是聽著怪怪的。
陳越鳴:“《九城》也許要上春節檔,我看鄔導在調路演的檔期了,這邊殺青以後,一月可能要跑跑宣傳。”
“這麼快?!”路瑩訝然,《九城》可是上半年才殺青。
陳越鳴點頭,“聽說是有原本在春節檔的電影因為送審的問題撤檔了,正好有個機會,鄔導就打算讓《九城》試試。”
春節檔的確是大熱,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如果錯過了,明年就要趕五一十一,再者一拖就是一年。電影是大投資,能等的了長線回報的人並不多。
“如果需要給《九城》跑宣傳的話,我到時候爭取和劇組請請假吧,”路瑩說。
經過今年一番折騰,鄔成光還敢用她,已經算是對路瑩有恩了。她身上雖然爭議不小,但對於宣傳來說未必不是好因素。路瑩向來深諳這個道理,也清楚以前的合作方利用她做噱頭吃到的宣傳紅利。
“路瑩。”
路瑩正想著新劇組過年能不能多放幾天的事,就見陳越鳴停下腳步看她。
路瑩:“嗯?”
再往前就是人多的地方了,隻有這裡還算偏僻。
後麵曲萌萌和何劉不知道在交流些什麼,湊在一處看著手機。
陳越鳴:“我們現在是朋友嗎?”
他這話問得沒頭沒尾的,路瑩一怔。
“……是吧,”路瑩說。
認識十年,還一起合作了這麼久。不到一個小時以前,兩個人還生離死彆地抱在一起,這樣……難道還不算朋友嗎?
“以前的事,我知道你肯定有苦衷,”陳越鳴說,“如果你不想說,我可以不問。”
路瑩的表情僵在臉上,她的心重重地隨著陳越鳴的話向下墜去。
“你願不願意給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他說,很真誠地,“我喜歡你,路瑩。”
路瑩沒有說話,她的眼淚上湧,一次又一次的,她用儘全力把這些按捺下去。
她難道看不出陳越鳴對她的不同嗎?
他是個很擅長出戲的人。從過去到現在,鄔成光在片場誇讚陳越鳴的就是他的控製。從深愛到恨之入骨,他總能根據導演的反饋一遍遍調整到最合適的那一種演繹之中。
有多愛,愛多少,在他的表演裡可以量化。
但他看路瑩的時候不是的。
脫離了他那套表演體係的陳越鳴直接得像一張紙,他的喜怒哀樂路瑩一眼就能看穿。
拋卻故事情節的每一個對視,每一次擁抱,一直到剛才在房車裡自己張開的雙手。
她言之鑿鑿地說出戲,提醒的人究竟是陳越鳴還是她自己?
“陳越鳴,”路瑩忽然笑了,“你知道嗎,你真的是個好人。”
陳越鳴低頭看她。
“好到必定受到老天爺的庇護,”路瑩說,“所以每一次我對你做的錯事,都能馬上得到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