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突(1 / 1)

鴆心 笠雨蓑一 4025 字 3個月前

她扶著膝蓋一點點站起,視線還是模糊,後來,她捂著心口摸著長廊上的柱腳,尋找會所的出口,偏遇見一個醉酒的男人。見她這麼狼狽的一個美人,還以為她是來哄人開心的,拉著她的手腕要拖她進去玩。

宋晚聲好不容易找著空溜出來醒酒,裡麵那群王八蛋,仗著今天是他的生日,輪番灌他酒!現在他扶著一根廊柱,對著景觀荷塘乾嘔,卻聽見女人的哭喊聲。

“放開我!”禾綰本就喘不過氣,扶著牆角,冷風吹著她,還要應付這個醉酒男。她臉都氣紅了,呼吸不暢,胸口上下起伏,對麵男人看得眼亮,執意將她往廳裡拖。

“啊——!”禾綰拚命掙紮,打了那男人一巴掌,被他揪著頭發警告:“信不信我現在就辦了你?!”禾綰嚇得尖叫,掙紮著大喊:“救命啊——”

宋晚聲聽見了也沒當回事,男人女人調情他聽多了,與其在這風口上聽他們玩欲情故縱的戲碼,倒不如回廳裡醉生夢死。

他對著荷塘持續性乾“嘔”幾聲,弓腰扶著廊柱,胃裡翻江倒海,臉經夜風一吹,透著醉酒的紅,抬頭卻見那個拚命掙紮的女人被那男人打了一巴掌。

他“嘶”一聲,蹙蹙眉,調情花樣多得很,打女人他可不讚成。他借著酒勁衝上去對著那個男人就是一腳,罵:“沒品的東西!”對方倒在地上痛叫一聲,他又連踢幾腳!“沒種彆出來玩!”

女人的長發在風中微飄,她抱著自己,圓圓眼角浸著淚珠,鬢角還滴著水珠,左臉微微紅腫,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禾綰?!”宋晚聲晃晃腦袋,以為自己眼睛出問題了。對方卻認出他,發出一聲哭音,轉身就跑走了。

“誒?”宋晚聲追看幾眼,確定是禾綰沒錯。他一副見鬼的神情回到主廳,見虞舜英仍坐在皮質沙發上喝酒,神色平靜,眉眼間透著一股虛無的倦怠感。

他們這些人,隔幾天就是這個死樣子。或者,乾脆每天都是這個死樣子。

宋晚聲猶豫著要不要跟他說這事,畢竟人會變,說不準那姑娘就是來釣凱子的。到時候他聽了,回頭再把這掀了。

他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嘴,“我剛剛出去看見禾綰了。”

乍聽到這個名字,虞舜英眉頭略微鬆動,表情卻惺忪平常,身體往前傾拿了杯酒,說:“你看錯了,她從不到這些地方來。”

“沒看錯,她和個男人拉拉扯扯,還被人打了一巴掌,哭得梨花帶雨的。”

虞舜英轉頭盯著他,表情靜止,意思大概是:你敢騙我,今天生日場子高低要被砸爛。

“沒玩你,真的,剛剛就在外麵呢,哭得老傷心了。我叫她她都不聽,哭著往西門那邊跑了。你說這姑娘最近是又缺錢了怎麼著?大晚上跑這來受氣。”

虞舜英拿手指指他,將信將疑地跑出去,中途撞翻侍應生的酒盤,江欖月喊他,他都不應。

廳外古園裡的溫度不比裡麵,一出去冷風撲麵,虞舜英沒拿外套,從長廊往西門方向找,沒看到人,他打電話也是無人接聽。覺得八成是被宋晚聲耍了,準備回去踹斷那狗崽子的腸子!

結果在一叢晚培的菊籬看到個人影,她蹲在地上捂著心口落淚,上衣領口濕了一大半,像個可憐蟲。“綰綰?”他喊一聲,禾晚回頭,一看見他就跑走了。

他追出去,在她跌倒之前扶住她,將她翻轉過來麵對自己,“你來這裡做什麼?臉怎麼回事?誰乾的?!”他語氣急切。禾綰本就氣悶,臉上紅痕隱隱作痛,他又來質問她。委屈的淚水堆在眼眶裡。

他的手背貼過來,她往後一縮,淚就流下來。“虞舜英……”

“你來這裡做什麼?告訴我,綰綰。”虞舜英很久沒見她了,他也是這幾個月才察覺,他和禾綰竟然連一張合照都沒有。他們開始得太突然,結束得又很倉促,像胡琴拉到一半急轉直下戛然而止。

寒風吹在二人臉上,禾綰冷得微微發抖,虞舜英護著她到他的車上,她的臉又溫紅回來。垂著頭,長發蓋過臉頰,擦著臉上若有若無的滾燙傷痕。

虞舜英將她的發絲彆到耳後,手指碰到她的臉頰時,微微燙,他的語氣逐漸生硬,壓著怒氣又問一遍,“這誰乾的?!你衣服怎麼回事?”

“剛剛遇到一個喝醉酒的人,發生了點衝突。”禾綰一筆帶過,鼻音弱弱的,她倒在車座上,剛剛的冰酒好像流進她的腦腔裡,冰入骨髓,有一種暈暈感。或許是她這些日子太疲憊,倒在他的車後座微微喘著氣。

她覺得自己精疲力儘,活到這麼大,她用儘了力氣。將臉頰貼在手臂上,手裡一直攥著的那張皺巴巴的簽收單飄然落下。

虞舜英撿起來看了一眼,又將她抱在懷裡,心疼得不知道說什麼。禾綰聞到他懷裡的酒味,覺得頭更暈了。她的身體已經到滾燙的地步,或許再狼狽的她都不足為奇。從前她不懼怕任何人的眼光,如今她倒有點講究。

她剛剛碰見宋晚聲,為什麼那麼急於逃跑?現在,她將疲倦的腦袋壓在虞舜英的胸膛上,落下一滴淚,大概就是怕他出來見她?

“累了就睡會兒吧。”虞舜英一隻手環著她的細腰,另一隻按著她的後頸輕輕地揉著。禾綰突然哭泣起來,顫著身體,雙手擁著他的肩頸,眼淚似珍珠斷線,“虞舜英……”

“怎麼了?”

“你不是說我們的債兩清了麼?”

“是兩清了。”

“那你出來乾什麼?”

“綰綰,我們之間,從來都是你不要我,這是你選的。”虞舜英單手扣著她的腦袋,語氣冷靜。熟悉的清苦香又令他喪失神誌,忍不住要哄她。

禾綰的眼眶紅了又紅,她將腦袋挪到他頸窩處換了個舒適的位置,又不安地挪回心口處,想聽聽他的心跳聲。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或許,是曾經他給她的錯覺。其實,他們之間的距離從來就沒近過。

有的人什麼都不缺,有的人什麼都是奢望。他是前者,而她,是後者。

正是這時,虞舜英感受到她腦門非比尋常的溫度,探手貼了貼,“你發燒了?”

禾綰胡亂“嗯”了聲,拿滾燙的臉頰隔著秋季的衣料蹭著他的鎖骨,間隔幾個月,頭一次,她有安全感。然也隻這一瞬間而已,等夢一醒,還是要麵對現實。

虞舜英打電話叫司機過來開車。去醫院的路上,他抱著禾綰,車裡暖氣充盈,她潮濕的領口很快烘乾,修身裙下的雙腿裹著黑襪。虞舜英替她將高跟鞋脫了,細細的一雙腳,就那麼躺在他懷裡。

“綰綰。”他盯著她溫潤的眉眼看了又看,發覺她越來越清瘦,整個人薄薄的一片。細細的手腕捏在他手裡,才發現她整個手掌都磨破了,血肉中沾了點灰塵。即便她睡著了,虞舜英也替她輕輕吹一吹。

到了醫院,她睡在病床上打著點滴,蒼白的一張臉,愁眉緊鎖,怪可憐見的。

醫生替她處理完掌心的傷口,包紮好,叮囑虞舜英,她的身體狀況不太好,需要調養。他點了點頭,憐惜地摸摸女孩的臉頰。

後來宋晚聲打電話來,在主廳瘋狂的音樂聲中,大聲質問他:“還回不回來了?你彆又是跟她滾到一張床上去了吧?今天我生日,你說走就走啊,太不講義氣了吧?”

“你們玩吧,禾綰生病了,我在醫院守著她。”他語氣有點僵硬,甚至越說越冷,“讓人把今夜廊外的監控調給我。”

宋晚聲明白了,這小子高低是要掀場子,看在今天是他的生日就沒發作。

“行,虞少爺。你就和你那病西施過風花雪月吧!兄弟什麼的,不存在的!話說那姑娘真不是被你給弄病的?你沒什麼特殊癖好吧?”

“你想死是不是?”虞舜英沉著臉。

那頭趕緊圓場:“行行行,我找人給你調監控去。”

虞舜英掛了電話,盯著熟睡的禾綰,她仍舊像顆沾粉的青梅果,隻不過現在微熟一點,鼻尖翹圓,眼型圓潤,閉眼時睫毛蓋過眼瞼。今夜大概受了驚嚇,睡得不太安穩,睫毛影一顫一顫的,掃過淡淡月芽的輕影,落了一點淚痕。

她的發際線形似古韻的美人尖,周邊少許絨毛,虞舜英滿眼心疼地理了理她額角的碎發,這是他第二次在病房裡守著她。第一次時,他們還沒在一起。

虞舜英歎口氣,這時宋晚聲將視頻發過來,他點開一看,心情一度低到冰點。

【你看了彆生氣啊,其實江欖月今晚早見過禾綰了。】宋晚聲發信息給他打預防針。

酒水從禾綰頭頂澆注而下,她顫顫巍巍捂著心口蹲在地上,周圍都是取笑她的人。虞舜英如鯁在喉,他很小就發現,禾綰對女孩子有種保護欲。

小時候就是因為他嚇哭一個女生,禾綰才打抱不平跟她杠上的。相較於男人,她更喜歡保護女孩。因為她覺得她們處於劣勢地位,麵對女生遇險,她經常施以援手,即便她自己也很弱小。

其實,在這些不同階級的女人麵前,她才是赤裸裸的手無寸鐵的弱者,她需要正視,劊子手不分男女。

後來她吹著冷風被個醉鬼調戲,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她的眼神害怕得無所適從,卻還是惡狠狠地瞪著那個男人。像小時候一樣,頂倔強頂勇敢的一個姑娘。

現在長大了,她的境況也沒有好一點,甚至更危險了。因為她這麼柔弱的一副身軀,無依無靠,稍不留神就被人吃乾抹淨。

單人病房裡,燈開得很暗。虞舜英將視頻看完,顫著手替禾綰掖好被角。他覺得現在這樣不是個辦法,這女人根本照顧不好自己。

一時失察,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就過得很淒慘。

他打電話叫宋晚聲把那個男人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