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未接觸的體溫和擁抱,讓禾綰猝不及防地發暈。她清醒過來推不動他,直至她的花瓣唇微微紅腫,被虞舜英拿指腹按了按,從唇峰揉到唇角,帶著微微腫脹感。
她往後一躲,氣息都未曾平複,“虞舜英,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當然知道。”虞舜英也瞬間清醒,他一步步靠過來。
“周圍人都說我的前女友真是好樣的,拿我的錢包養小白,日子過得風生水起。綰綰,你也確實很行,讓我丟儘了臉,這麼快就找到新歡了?”他說最後一句話時,甚至勾著唇角,臉色十分僵硬,讓人分辨不出情緒。
禾綰軟著後腰,扶著一塊牆柱,五指摸著冰冷的牆麵一步步往後退。
“我們已經結束,錢我會還給你,以後就不要見麵了,我也沒包養任何人,彆人的話可以不用信。”
她不知道說什麼,在赫魯納的那天,他們聽彼此說過最傷人的話,不是想忘就能忘記的。
於是她轉身要逃,卻被虞舜英拉住手腕往懷裡帶,“你以為,這件事,就這麼結束?”
“那你想怎樣?”禾綰盯著他的眼睛,逆著燈光,她看不真切,可能他很平靜,但她的眼角卻有點淚花。她不明白他來糾纏是為了什麼,或許,他就是喝醉了,不甘心。
是的,不甘心。就像他從小被她咬了一口,長大了想還回來,卻又被她狠狠咬上一口。她離開之後,他心裡反而空落落的。就像宋晚聲說的,這女人,有點毒性。他一看見她,心就癢癢,像爬了無數隻螞蟻般難受,某個念頭蠢蠢欲動。
他掀了掀唇角,緩緩低頭,在她耳邊說,“我現在,缺個暖床的女人,暫時沒找到比你更合適的,不是要還債嗎?用身體還,也一樣。”
禾綰不知道他是一直就這麼混蛋,還是突然就這樣的。她答應過薑蘋華不再見他,然而現在,他捏著她的手腕,在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在她的車裡,捂著她的唇,極儘所能地羞辱她。
“你說,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綰綰。”虞舜英笑意荒涼,禾綰知道他可能是真的醉了,但她不原諒他,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她都不打算原諒他!
“現在才是徹徹底底的嫖.客和妓.女的關係。”他自嘲般扣著她的後腦,在汗的熱度裡,狹小空間裡,真的像兩條蛇在糾纏流血。她的長發纏在他腰間,光滑的,軟的,憎恨的印記,他全都留下了,進了她的身體裡。
夾竹桃的清苦香彌留在她發間,虞舜英拽著她的頭發,在夜裡,他們看不清彼此的臉,卻能聽見激烈的心跳聲。他的聲音像壓著一股狠勁,每進一寸,對她而言都是折磨。“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想要什麼?綰綰?你這輩子有沒有真正快樂過,嗯?”
“快樂……是很奢侈的。”禾綰咬著唇,被迫仰頭,她後腦的長發被虞舜英抓在手中,她極力想看清他的臉,然而看不清。
他的快樂似乎很簡單,從她身上不眠不休地索取,就能得到極致的快樂。
因為看不清她的臉,光滑的肌膚朦朧得如同清晨的花瓣,她嬌弱的身軀一顫一顫地摩擦著他的心口,刺激感加倍。儘管她的哭聲很嬌細,儘管她不願意,儘管她說過,她恨他。此刻,他心裡隻有細沙一樣磨不儘的欲望,從小沒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他鮮少對某件事有如此旺盛的欲望,即便他這幾個月無數次夢到不著寸縷的禾綰,他也隻允許自己借著酒精對她犯這一次錯。
“綰綰。”最後,他抱著她整理好衣物,雙掌捧著她的臉頰,在她耳邊說:“我以後都不會再來見你,我們的債兩清了。”
世界一下子安靜了,他毫不猶豫地離開,將這段感情變成徹徹底底的難堪。他這人,就不會給人留下什麼好下場。
禾綰縮在車裡哭泣,虞舜英遠遠看著那輛車,另一輛很快停在他麵前,司機拉開車門,他坐進車後座,麵色平靜地說:“回赫魯納。”
禾綰都不知道她是怎麼回去的。第二天,她倒在花店二樓辦公室的小床上發著低燒,強撐著身體起來,太陽照進花店,她捂了捂眼睛,上早班的店員上樓來敲敲她的門,“綰綰,樓下有位先生找你。”
“好。”禾綰有氣無力地應了聲,盯著鏡子裡略微蒼白的臉,抹了點淡淡的口紅,下樓去,卻見到虞舜英的司機。
“禾小姐您好,這是虞舜英先生托我送您的,說是給您的……補償。”司機李先生斟酌了一下用詞。
今早他那個神經質的老板一大早將他傳喚過去,懶洋洋的聲音從赫魯納二樓的衣帽間傳出,報了地址,說是給這家花店的女主人送一輛車。
他請示老板有什麼需要傳達的話語?結果那個男人敞著襯衫衣領從衣帽間走出,結實強健的胸膛上是全是女人的咬痕,他臉色平靜,語氣囂張:“跟她說是嫖資,要是她不收,你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
這男人昨夜不知道從哪個銷魂窟回來,昨夜去醫院接人,他身上還帶著情欲發泄過後的戾氣。
今早見到花店老板這樣一個極柔美的女人,李先生恭敬地遞給禾綰一張名牌:“這輛車是國外進口,零件是德國產的,虞瞬英先生早在六個月前就訂好了,現在給您送過來。如果有什麼疑問,可以打上麵的電話。”
“這……抱歉,我不能收。”禾綰盯著李先生身邊停著的那輛超跑,低調的白色,很適合女生開,六個月前,她還和虞舜英一起住在赫魯納,車子顯然是他那個時候用心挑選過的。
但現在,她將名牌遞回,李先生卻不肯收,微鞠個躬:“抱歉,我職責是將這輛車送到,如果您退回,這將屬於我工作的嚴重失職。”說完,他便離開。剩禾綰捏著名片,盯著那輛白色超跑發呆。
店員跑出來“哇——”的一聲將她驚醒,“綰綰,這是誰在追你啊?也太舍得下本錢了吧?這車把我們花店賣了都買不起。”
禾綰淺淺牽扯出一抹笑意,心底卻說不出的失落。深秋的風吹過她的長發,她的背影愈見單薄,就那麼回花店去了。
虞瞬英後來真的沒有再出現,禾綰好像受了打擊,即便她每天依舊努力工作,阿媽也出院了,和溫生還經常到花店裡來看她。
她的身體卻一蹶不振,一點點削瘦下去,臉色也沒那麼健康。
冬天又到了,赫魯納裡的那個世界仿佛離她而去,她現在隻是一個平靜生活的普通人。那輛跑車停在花店的車庫裡,防塵布積上薄薄一層灰,偶爾因為搬運貨物,車庫門被拉開,風一吹都吹不散。
宋晚聲也很久沒見到虞舜英了,這哥們又不知道怎麼了,也不出來喝酒聚會,每天就一頭紮在他公司裡,偶爾才得空見見他。就這麼些日子,他一次都沒回過虞家老宅。
薑蘋華有時打電話給他,他不是掛斷,就是冷冷說上幾句。
這回好不容易宋晚聲生日將他請出來,一乾人等全都到場,江欖月被人群擠到他身邊,紅著臉說:“虞舜英,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勉強……原諒你了。”
虞舜英不說話,靠在皮質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喝酒,後來眯著眼睛,聽會所裡的樂聲,手指隱隱在沙發上打著拍子。
禾綰是來送花的,今天這家會所裡好像有人求婚,全場的鮮切花都是從她的花店裡訂的。她應顧客要求將戒指安置在玫瑰花裡,然後需要顧客當麵簽收。
店員要看店賣花,她剛從研究所下班,便來送簽收單。這地方是個有名的燒金窟,在裡麵玩樂的人非富即貴,禾綰按照顧客給的地址找到宴會廳的廳牌號。
一片鴉羽花香中,禾綰看了段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的世紀求婚,然後男方抽離女方哭濕的懷抱,在禾綰的單子上簽上了字,隱隱轉身,歎了口無奈之氣。
像蓋章一樣,他們的人生或許在演戲,或許隻能注定如此。
她出來時,繞過走廊,昏昏影的綠化燈罩著她的腳尖,主廳不知道是誰在,門口守著保鏢,想進去都得用特定的門卡。廊外有幾塊汀步,她的毛呢裙擺晃一晃,低頭踩著那晃蕩的影子,不知道怎麼就出了神,然後撞上幾個人。
“抱歉。”她習慣性地先道歉,一抬頭對上女人戲謔的神情,“原來是你,怎麼?大老遠特地來趕場子啊?”
幾個月過去,禾綰不確定她認識這人,轉念一想,好像虞舜英那個圈子裡的人,“抱歉,你認錯人了。”她不想多做逗留,側身要走,這時主廳裡的幾個人出來了,她一眼就看到江欖月,“堵在廊外乾什麼?怎麼還不進來?”江欖月一湊近,也看見她,卻直接無視了。
她身邊幾個小姐妹晃著酒杯,“她怎麼來了?敢情知道虞瞬英今天在這,來求複合的?”
一聽“複合”兩個字,江欖月冷笑了下,極輕的一個鼻音,滿是不屑。禾綰聽到虞舜英的名字,心臟跟著顫了顫,很快穩定下來,加快腳步要走,卻被她們攔下。
“彆急著走啊,不是來找虞舜英的嗎?,走,我們帶你進去,你進去求求他,說不定他還願意跟你好,再給你一大筆錢呢。”
嘲諷的笑意顯現在每個人臉上,禾綰起初還有點窘迫,初冬的風將她的臉吹得微紅,眼睛在黑夜裡亮油油。然而,她淡淡地笑了,“我不是來找他的,我先走了。”
她手裡還攥著剛剛簽收的鮮切花的單子,趁她不留神被人抽了去,“原來是來賣花的,我還以為是專門備了空白支票來等虞舜英寫呢。”周圍零星幾聲嗤笑,落在冷風裡格外傷人。
“你說她也拿了不少錢,怎麼還淪落到要靠花店攬活?”
“誰會嫌錢多呢?你沒看她專門攬富貴地界的活嗎?誰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畢竟人還年輕,能撈一筆是一筆嘛,等老了再靠這門路子賺錢,哪還那麼容易啊?……”
禾綰已心如止水,她向那位女士伸手,“好了,看完了,請把單子還我。”下一秒,一杯酒潑到她臉上,冰冷酒水沿著她清瘦的頸部線條流進衣領,寒風一吹,她凍得顫了一顫,咬緊牙關,突然兩眼一黑,捂著心口蹲了下去。
潑酒的人冷哼一聲,搶過身邊人的酒杯高高舉起。刺骨冰酒從禾綰的腦後流經她的臉頰,一點點滴到地上,剩餘酒液全順著她的後頸窩流進衣領裡。
她冷得發顫,兩眼發昏,遲遲站不起身。隨著幾句冷笑,人群默默散了,紙單飄然落地,她伸手去抓那一團迷糊的白色,終於將單子攥在手心了,然腿麻不穩,心口劇痛,她胡亂伸手在腳邊撐了一下,結果摩擦出一抹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