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款(1 / 1)

鴆心 笠雨蓑一 4242 字 3個月前

以往宋晚聲的場子,虞舜英都嫌吵,最近幾天卻天天來。

他坐在主位喝酒,宋晚聲將桌球杆一擱,拿了瓶酒過來,“最近怎麼沒見你帶禾綰出來?怎麼,那小姑娘和你鬨脾氣了?”

提起這個,虞舜英臉一沉,灌了口酒,宋晚聲見狀與他碰杯,“哥們兒,怎麼了?”

“……分了。”虞舜英往後一靠,揉揉因熬夜而陣痛的太陽穴。

宋晚聲“嘖”了聲,“怎麼?薑姨叫你分的?”

“不是,禾綰拿了她的錢,主動提的。你說我虧待她了,要錢我不能給嗎?我給她的還少?”

宋晚聲體會了下,砸吧砸吧嘴,“你也彆怪她,人都這樣。尤其禾綰這樣的女孩子。”

“禾綰這樣的女孩怎麼了?”虞舜英抬著一隻眼看他,表示對他這話的不滿。

“她缺錢,你不缺,有愛也變無愛。尤其還要應付你們家,她一個嬌滴滴無依無靠的小姑娘,怎麼應付得了,倒不如拿錢走人,你爽快,她也爽快。人走了就走了,你也彆再想,哥們給你介紹新的,女人哪裡沒有。”

說著,他指著場上玩的幾個女孩,“你們過來,認識認識虞少。”

虞舜英平常冷臉,脾氣也臭,一般出來玩,沒他的指示,女孩都不敢靠近他。得宋晚聲一招呼,幾個年輕女孩子全圍上來叫著:“虞少好。”

虞舜英的頭更疼了,他放下酒杯捂著眉心,期間抬頭,看見一個女孩湊上來遞給他一瓶水。

“謝謝。”虞舜英擰開喝了幾口,那女孩盯著他,他朝她招了招手,女孩怯怯坐到他身邊,他便覺得宋晚聲說得對,女人哪裡沒有?他當初就應該直接了當養著禾綰,塗個開心,也不至於和她鬨得這麼難看。

“多大?”

“十九。”和禾綰一樣的年紀,虞舜英想著,頭有點痛。宋晚聲見這倆有戲,一直盯著這邊。

卻見虞舜英的腦袋漸漸埋到了那女孩肩上,女孩有點無措,喊了聲:“你喝醉了麼?”

“嗯。”虞舜英應著,叫了一聲“綰綰。”

“綰綰是誰?”

虞舜英不說話,不就是女人麼?他心裡又默念,低頭卻聞到女孩身上淡淡的香味,不是白色夾竹桃的味道,他突然有點抵觸,抬起頭問,“你小時候撿垃圾嗎?”

“……嗯?”女孩不懂,有點愕然。

“算了。”虞舜英覺得無趣,讓她玩去。宋晚聲過來,看那走開的女孩,身形有點像禾綰,不由得“嗤”了一聲。

“笑什麼?”虞舜英抬頭,手裡拿著酒瓶,眼底烏青烏青的。

宋晚聲與他碰個瓶,笑道:“我看呐,你就好那一口,禾綰那樣的。”

“哪樣?”

“說不上來,有點毒性。”

虞舜英撇頭,“少廢話,喝酒。”

“你睡覺去吧,哥們兒,多少天沒休息了,你彆猝死在我這,倒時候薑姨找我麻煩。”

“滾……”虞舜英喝得伶仃大醉。後來向南熹也來了,和宋晚聲一起將他扔回赫魯納。

“你說這。”宋晚聲踢踢歪倒在床上的虞舜英的腳踝,向南熹將他挪正,噓口氣,正正領帶,“不知道多少天沒回家了,姨媽上次還問我,你說禾綰那姑娘怎麼回事?看著挺像樣,估計也受不了他這脾氣。”

“……”

禾綰睡在辦公室的小床上算著賬,總覺得最近天氣有點降溫,窗戶有縫隙似的,嘶嘶漏著風。她有時候會覺得全身發冷,偶爾上上網,或者抱著自己坐在床上研究平板上的數據。

這時候看到個重病手術的募捐新聞,一點進去,她的瞳孔就放大了。

網頁圖片裡,坐在病床上的那個女人很熟悉,有點像小時候在孤兒院照顧她的阿媽。禾綰看一眼患者姓名,連名字都和那位阿媽一樣!現在正在京都市中心醫院就診。

第二天,禾綰懷著忐忑的心情到醫院看她,都快認不出來病床上那個憔悴的婦女。

她盯著禾綰看了一眼,病房裡住著三位病人,這麼年輕俊俏的小姑娘恐怕是第一次來醫院,眼神都怯生生的,即便病了,她也和藹地問她:“姑娘,你找誰啊?是不是走錯病房了?”

禾綰不說話,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確定沒有認錯人。阿媽也看了她一會兒,突然怔住了,朝她伸手,“小綰?你是小綰?都長這麼大了?”

禾綰心酸一笑,緩緩踱到她床邊,伸出了雙手任她握著,“阿媽。”

“哎呦,阿媽都認不出你了,但還是那麼好看。現在過得還好吧?”

阿媽捏捏她的手腕,又摸摸她的臉頰,見她穿著不俗,又氣色紅潤,便覺苦儘甘來。這孩子這些年總算過得不錯,應該沒怎麼受苦,她欣慰地笑了。

禾綰看著她,隻覺她憔悴的麵孔還是那麼慈悲可靠,現在生了重病要手術,手術費卻不夠,禾綰想起薑蘋華那天給她的那筆錢,她從中挪了一筆出來捐給阿媽做手術。

阿媽的兒子溫生是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學生,比她還小兩歲,今年剛剛考進理工大學,讀大一,執意要寫欠條給她。

“不用了,這是我捐給阿媽的,你們不是在網上募捐嗎?我在孤兒院的時候,你媽媽沒少照顧我。”禾綰將欠條遞還給溫生,他卻執意不肯收,高高瘦瘦的一個大學生,白皙的臉頰憋紅了一半。

“禾綰姐,很感謝你給我們捐款,讓我媽能及時做手術,真的。但你也是一個人長大,我們不能白白拿你這麼一大筆錢,我和我媽商量過了,等她手術完,我們的欠款會分期還,請你一定要收。”

他的臉更紅了,眼神卻很清澈堅定,看得出來是個真誠要強的男孩。禾綰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便將欠條收進包裡,“好,那欠條我先收著,錢不著急還,等阿媽做完手術,身體好起來再說。”

“謝謝禾綰姐。”溫生靦腆地笑了一笑,他的長相和性格就跟他的名字一樣,清俊溫和。

禾綰先前忙著打工的時候沒有錢沒有精力,後來住進赫魯納一直在養身體,近幾個月,她抽空考了個駕照,買了輛代步車方便上下班和去醫院看阿媽。她經常燉湯做菜帶到醫院去,阿媽吃得很開心,誇她手藝好。

“綰綰,這幾天常來,忙壞了吧?”她剛手術完,穿著病號服坐在病床上,慈愛地將禾綰的長發彆到耳後,禾綰坐在床側的一把塑料椅上替她削著蘋果皮。阿媽卻八卦起來,“我們綰綰這麼標誌,談過戀愛沒有啊?”

禾綰淡淡一笑,不知道回什麼,可能算談過?於是她點點頭。

“真的?那小子是誰?怎麼沒見他陪過你?改天帶來,阿媽幫你看看,我這雙火眼金睛啊……”阿媽探長了脖子,開著玩笑。

禾綰將削好的蘋果放在白碟裡切成一塊塊的,柔聲說:“分手了,阿媽。”

阿媽的話匣子戛然而止,“肯定是那臭小子不識貨,好孩子,告訴阿媽,什麼原因啊?”

禾綰動作頓了一下,將白碟放到阿媽麵前,坦然地笑了一笑,“門第不合適。”

阿媽大概明白了,不再說話,又心酸起來,眼眶一紅,“沒關係,我們綰綰這麼好的一個孩子,是他們不識貨,總有識貨的。咱不著急,沒遇著對你好的人,可千萬彆和他好。”

禾綰“嗯”了一聲,笑了,眼底卻掩不住失落。虞舜英確實不算良人,更不算她的良人。他們兩個天差地彆,以後高樓層集,雲煙四起,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隻怕再也見不上一麵。

她向來能接受最現實的結局,她的人生不知道低了多少次頭。唯一被生活逼得抬了一次頭,去追逐不屬於她的東西,卻發現,不是她這個階級所能承受得起的。

禾綰眼角不自覺有點濕潤,阿媽揉揉她的臉頰,喂一塊蘋果給她,說:“好綰綰,彆哭。現在長大了,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嗯…”

這時候溫生進來撞見這場麵,他一個男孩子還有點不適應,臉微紅了紅,打算去附近商場買點營養品。禾綰要和他一起,開車將他帶到附近的購物中心,兩人逛了一圈,挑了不少東西回到地下車庫。

“有什麼好逛的?新品直接讓她們送到家裡來就行。”

“整天悶在家裡也沒什麼意思,出來逛逛也挺好。”

江欖月和她的小姐妹們剛到地下室車庫。就有人指著前方不遠處禾綰的身影,“那不是那誰嗎?就前陣子跟在虞舜英身邊的那個,最近怎麼沒見著了?”

“聽說拿了虞舜英不少錢,分手了,看來現在是養上小白臉了?”

江欖月看了幾眼,發現確實是禾綰。她和溫生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朝自己的車走來,一夥人正好撞上了。

禾綰停下步伐,溫生以為她累了,準備將她手上提的東西也接過來,結果對麵幾個衣著光鮮的女人中,有人喊她:“這不是禾綰嗎?好久不見,最近怎麼不出來玩了?”

禾綰淡淡笑道:“你們好。”

江欖月根本沒心思看她一眼,那夜輪船上的場景印象深刻,她心底由衷看不起禾綰這樣的女人。

現在她才離開虞舜英沒多久,身邊就站了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小白臉?江欖月更厭惡了,即便身邊人故意刁難禾綰,她也置之不理。

“聽說你和虞舜英分手了,拿了不少分手費吧?最近住哪裡?有時間一起出來玩啊?還有,身邊的這位是?”

“請問你們是誰啊?”溫生見這幾位語氣不好,攔在禾綰身前要反駁,卻被她攔下:“抱歉,我最近很忙,沒有時間。”她禮貌無視這些人,和溫生走到車邊,將東西放進後備箱。

“怎麼挑了這麼輛車?我看虞舜英也不差錢,你找他要輛好車,他還能不給?……”

後麵的話,禾綰就當沒聽到。她將車駛離後,溫生坐在副駕駛,為她打抱不平,“綰綰姐,剛剛那幾個人是你朋友嗎?怎麼說話帶刺啊?”

“不是,就見過幾麵,不用理她們。”

她深知,她和那個世界裡的人不會再有交集。她們說的話,不必理會。

她一直埋頭活著,到現在,也是如此。甚至,比從前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