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子裡閃回那天。虞舜英在虞家喝醉之後,薑蘋華警告她的話:
“你從他那裡拿的東西,已經足夠你這輩子衣食無憂。做人不要太貪心,太貪心的人最後什麼都得不到。”
是她太貪心了麼?禾綰全程思考著這句話。和虞舜英回赫魯納的路上,他一直在打電話查這件事,僅僅二十分鐘過去,他就懷疑到薑蘋華身上了。
“那天,我媽和你說什麼了嗎?”他在餐桌上突然問禾綰,禾綰低著頭吃飯,裝作沒聽清楚的樣子,“什麼?怎麼了?”
“沒事,多吃點。感覺你最近又瘦了。花店的事不用想,我來解決。這幾天照常上課實習,我會去接你。”虞舜英夾一隻蝦到她碗裡,心疼地看看她。
禾綰“嗯”了一聲,埋頭吃飯,虞舜英又問:“綰綰,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嗯?”禾綰抬起頭,眼裡亮油油的,像隻可憐的猹。
“等這個學期結束,到了大四,基本沒課。你有什麼打算?是想繼續留在研究所實習,畢業後在那工作。還是想讀研究生?或者出國深造?”
他盯著禾綰,總是他安排什麼,她就悶聲接著,她好像從沒和他說過職業規劃?
就連她的那些小喜好,小習慣,都是他特意留意的。她從沒和他主動提過。過去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欺負,他問了,她也就篩篩選選地和他說一說。
禾綰“嗯……”一聲,說:“我也沒想好。”未來對她來說,是模糊的,不可確定的。
她活到這麼大,唯一目標就是掙錢還債。之後的生活,她有點想象不出。
那時候,她並不認為靠自己的力量,能在這輩子過完之前,還完這筆債。
儘管她是京大的學生,儘管她很拚命努力,儘管她幾乎不眠不休,她都想象不出未來的生活。虞舜英這樣的生活,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因為她的日子瞬息萬變,她需要拚儘全力才能改變一點點,稍微有一點變數,她所有的努力都化為泡影,前功儘棄。
她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就如同和虞舜英在一起,她也是被窘迫的生活推著,才一步步走到他身邊。
“那你再好好想想,綰綰。”虞舜英沒給她指定方向,他想讓她找到她感興趣的。因為他發現,禾綰好像沒什麼嗜好?除了工作學習,她沒有任何的娛樂活動,剩下時間都在看書、跳芭蕾。
她就這麼一直過著,從不與他談理想與未來。
晚上禾綰睡著,虞舜英站在落地窗前和宋晚聲打電話。
“查過那家夥了,那天晚上被你開了瓢後,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哪有時間叫人砸禾綰的店?他家裡人更不可能,沒那個膽量得罪你。是不是禾綰自己惹著什麼人了?那小姑娘看不出來啊,在外麵玩得挺花啊。”
“閉嘴,你的嘴不想要了?”虞舜英點燃一支煙,火星在玻璃暗影裡若隱若現,他整個人光裸著上半身,高大的身影映在玻璃上,鍛煉有素的肌肉看起來極有活力。
禾綰不喜歡煙味,他從不在她麵前抽煙,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會抽煙。
“我想到一個人。”
“誰?”
“我媽。”
那頭聲音一頓,歎口氣,“你就不該舞到他們二位前麵,我看你就是中了這個禾綰的毒。聽哥們一句勸,這些窮地方來的女孩子漂亮是漂亮,談起戀愛來也溫柔小意,挺順心的。”
“但玩歸玩,給點錢就行了,你也彆太認真,搞得她們認不清自己的身份,還真以為和你成了一家人了。薑姨這是敲打你呢,你無法無天了這麼多年,她是怕你在這件事也這麼荒唐下去……”
“說夠了嗎?你皮癢了是不是?”虞舜英聽得心煩,將煙頭摁在玻璃上,火紅星點很快湮滅。
結果那頭電話掛得飛快:“行行行!算我多事,你留心著點吧,小心她走大街上給人套麻袋了。”
虞舜英將手機扔在沙發上,對著落地窗又點了一根煙抽完後,再到浴室洗掉一身煙味,走進禾綰的臥室。
床頭昏黃的台燈亮著,禾綰先前經曆完一場精疲力儘的睡前運動,像以往一樣睡得很靜謐安詳。雙手輕輕搭在被褥上,左手掌貼著創可貼。
——今天收拾碎玻璃時不小心劃傷的,虞舜英拉她起來,她一轉頭,他就看到血滴到地上。
現在,他拿起她的手掌在台燈下看了看……
第二天,他送禾綰去學校上課。又回了一趟老宅,在家裡鬨了個天翻地覆。薑蘋華直接被他氣進醫院,虞老爺子更對他動了家法。他傍晚去接研究所接禾綰,給她發信息說在門口等她。
禾綰給他發來一張自拍照,她一身白色實驗服,戴著實驗室專用的防護目鏡,長發挽在腦後,看起來嚴謹又專業。
他回:【好看,買一身這樣的放家裡。】
【實驗服是實驗室裡穿的,放家裡乾什麼?】禾綰很認真地給他科普實驗服的作用。
【你猜。】他回了個笑臉。
禾綰將實驗數據錄完,換掉實驗服出來,上了虞舜英的車。發現他唇角受了點傷,“你的臉怎麼了?你被人打了?”
“對。”
“誰打你?”
“我爺爺。”
虞舜英替她係上安全帶,湊得近了,她看清他唇角的血塊,愣了一愣。
“不安慰我?”
“你不是說小時候經常被打麼?”禾綰盯著他的傷口,眼睛眨一眨,虞舜英“嘶”了一聲,突然吻過來。
“你果然不心疼我。”虞舜英將手指插進她頭發裡鬆了鬆,固定發型用的發釵被他拔出來一扔,光亮黑發一瀉而下,蓋住她整個肩背。
“綰綰,你疼疼我。”他的唇舌滾燙,堵得禾綰不知所措,飄飄於然。下班的點,過路人都往車窗裡看,禾綰渾身發抖,虞舜英將車窗升起,禾綰一下子被按倒了。
“彆……彆……”雖然路人看不到車裡,但一想到會有人從車旁經過,也許會聽到聲音,她就捂著臉哭。
“我還沒乾什麼呢,綰綰。”虞舜英鬆開手,啟動車子,一腳油門回到赫魯納的地下車庫。然後迫不及待地與她做.愛。禾綰雙手雙腳沒有著落,蹭到他肩背上棍棒交加的傷痕,覺得愈發滾燙。
“疼嗎?虞舜英。”她咬著唇,終於問了,儘管她已經被他磋磨得不成樣子。
“你現在應該擔心你自己。”他居然惡劣地笑了,用領帶綁了她雙手壓過頭頂。他天生反骨,這點傷根本傷不倒他,反倒有借口拿禾綰來發泄。
禾綰摸著車內的真皮座椅閉上眼睛,感受到虞舜英激烈的動作,她忽而含著他的耳垂。虞舜英騰出手來捏住她的下頜,眼裡要燒出火,“綰綰,今天這麼心疼我?”
“嗯。”禾綰低了頭,融進他懷裡。
他將她汗濕的發絲佛到耳後,心軟得不像樣,“綰綰,我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委屈,我會好好疼你。彆人說的話,不要聽,不要信,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嗯……”禾綰臉色潮紅,雙眼渙散。她可能聽清了,也可能沒聽清。
今天虞舜英和江蘋華對峙,警告她不準再動禾綰,他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火,虞父都管不住他。還是虞老爺子出麵,命令他不準將外麵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帶回家。
他氣得第一次和老爺子頂嘴。禾綰才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他那天帶她回家,虞老爺子沒時間見她。如果他見過禾綰,絕不會這麼說。
他虞舜英看中的人,絕不會錯。
禾綰後來才覺得腿酸,她這段時間太悶了。正好宋晚聲今天有個通宵派對,問虞舜英要不要來。他答應過去,還將禾綰帶上,想讓她放鬆放鬆。
這是宋晚聲名下的一家酒吧,裡麵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他摟著禾綰進去,一群人哄聲圍上來,發出戲謔的笑聲。
“喲兒——虞少,這臉上怎麼掛了彩了?”
“我們家小綰咬的。”虞瞬英接過某人遞來的酒水,手掌滑到禾綰的後腰一推,引得禾綰一顫,像個鵪鶉似的垂著腦袋,臉紅一陣粉一陣的。她剛剛是咬了他,可又不是咬的這裡。
“喲。”又一片哄笑聲,禾綰已經厭倦了熱鬨,她隨虞舜英坐到主位,沉默地吃著一些零食果盤。期間有人給她遞酒,都被虞舜英攔了:“她不喝酒。”
說這句話時,他貼著禾綰的耳根,用手掌揉著她的後腰。還記得她出門時紅著臉說腰酸,他說給她揉揉,她又不要。包廂裡溫度極高,禾綰的臉一直是紅的。
後來江欖月也到場,她一看見禾綰就轉開視線。上次她撞破他們的好事,趁夜讓小艇送她上岸,回家後在她姐江橄月麵前大哭特哭。江橄月被她哭得煩了,問她什麼原因。她又支支吾吾說不出口。一直憋到今天,才肯出來透透氣,結果又看見禾綰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禾綰自然不知道那天門外的人是江欖月,她今夜十分疲憊,傍晚被虞舜英折騰得沒什麼胃口,晚飯隻吃了一點點。現在夜深了,她就一直坐在虞舜英身邊吃零食水果。後來,虞舜英被宋晚聲叫去打台球,一群人都圍著他們倆看,這邊便空了下來。
江欖月身邊湊著幾位圈內好姐妹,她們突然跟禾綰搭話,“彆光吃啊,這又不是飯館子,到這來沒聽你開口說過一句話,一起聊聊天啊?”
禾綰不說話,嘴裡一直在咀嚼,她是真有點累了。“聊什麼?”
“聊聊你和虞舜英怎麼認識的?他的脾氣是不是很古怪?你怎麼應付得了他?”看得出來,她們想八卦這個問題很久了。
“嗯,花店裡認識的,他脾氣還好,也沒那麼差。”禾綰一直這樣簡短,惹得人不快。
“花店裡?”
“嗯,我之前在花店裡賣花。”禾綰點點頭,依舊在吃,她隻覺得挺餓的,自從住進赫魯納後,她很少有這種饑餓感。
人群裡傳來“嗤”的一聲諷笑,“原來是個賣花的。”
“是啊,那個時候江小姐還來買我的花。”她隨口提了一句,江欖月一直不做聲,陡然被她提到,覺得有點惡心。
“你那個時候看著和現在完全不一樣,那個時候看著單純樸素多了,現在隨便打扮一下雖然也很驚豔,但還是以前更可愛。”江欖月話裡有話。
禾綰知道她的意思,默默吃著東西,不再說話了。後來她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