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說了我沒有瞪你！”

少年端著飯碗大聲為自己辯駁，說完就繼續往嘴裡塞菜。

應緹早已放下筷子，此刻正抱著手機回消息，聞言她趁這莊述情埋頭扒飯的空隙，舉起手機飛快拍了張照片，發給了莊寫意。

titi：【圖片】你弟好能吃。

發完想著對方可能在忙，她放下手機從櫃台下扯了兩張紙丟給結束進食的少年。

“行了行了，擦擦嘴吧。”

莊述情擦了嘴，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兜裡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拿出來看了眼來電人，皺皺眉，但還是接了。

【你怎麼在她那裡？】電話裡男人的聲音比起平時略啞。

“你管——家裡沒人做飯。”

【你是不敢一個人吃飯嗎？非得要人陪你吃外賣？】

“我吃都吃了，能怎麼辦。”

莊述情在心底默念三遍這是親哥，開始耍賴。

電話另一頭的莊寫意靠在辦公室牆外，“吃飽了就回家，彆在外麵亂逛。”

【我在我嫂子這兒怎麼能叫亂逛呢？】

【不說了掛了，我和嫂子吃飯後甜點去了啊。】

這句話完對麵就掛了電話，恰逢上課鈴響，莊寫意眉頭微蹙，把手機隨手塞進衣兜去上課。

路上想到那句嫂子，他又勾勾唇角。

“哪來的的飯後甜點啊。”

手肘撐著櫃台，聽完了兩兄弟吵嘴全程的應緹微微一笑，語氣極其溫柔。

剛掛了電話的少年卻莫名打了個寒顫。

“嫂子你請我吃飯，該我請你吃飯後甜點了。”

“不用，我不吃。”女孩想都沒想就拒絕，“話說，你那天是在跟你哥吵架嗎？”

“算是吧。”莊述情吃飽喝足，起身幫應緹收拾桌子，嘴裡含糊，“一些家裡的事兒。”

“不過你想知道的話就去問我哥吧。”

嘴巴還挺嚴。

應緹垂下眼皮，遮擋住眼底的情緒。

“你——”

“莊……述情？”

抱著一箱小票紙的女店員停下腳步，站在他們不遠處試探性喊了一聲。

正對著的應緹率先抬頭。

“啊，小薑啊，吃午飯了沒。”

莊述情慢應緹幾秒，等他回頭看見薑在竹時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你咋在這？”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少女放好紙箱後在用餐區坐下。

應緹坐在兩人中間左看看右看看，最後選擇低頭默默數木桌上的紋路。

莊寫意拿開瓶器撬開玻璃瓶蓋，亮橙色的液體衝進玻璃杯時發出一點細微的“嗤”聲。

他倒了兩杯先推給在場的兩位女士。

“我來看我嫂——”

應緹在桌下重重踩了他一腳。

莊述情表情扭曲一瞬，立馬改口：“掃把，我要買個掃把回家。”

“……”

薑在竹扶著杯子的手一頓，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

應緹撐在臉頰邊的手緩緩移動，蓋住自己的眼睛。

少年，你的借口還能再爛一點。

對於這幾天莊述情一有時間就來找她這件事，應緹已然從麻木到習慣，再到現在熟練地使喚少年幫忙。

“待會兒倉庫後門會臨時來一批貨，麻煩你看著點嘍。”

當然她還是會付對方工資的。

“好的姐，路上小心。”身形挺拔似青竹的男孩站在門口和她告彆。

應緹朝後揮揮手，單手拿著手機回複微信裡的消息。

金醫生：我沒排班，直接來我那兒吧。

titi：OK.jpg

金儘歡的私人診所內。

女孩坐在一個單人小沙發上，姿態放鬆，黑色長發鬆鬆紮起，順著右肩落下。

應緹細瘦的手指把玩著一隻喝空的小茶杯，靜靜等待著桌對麵的醫生下最後通牒。

“你變了很多。”金儘歡翻看著她以往的病曆，隨後彎彎眼睛，眼尾略垂，周身圍繞的女性特質讓應緹感到安心。

“繼續保持。”

“好。”應緹點頭。

“如果現在再受到之前那種刺激，你能保持自己不失控嗎？”

傷痛會隨著時間遺忘，其實那時的窒息感感覺離她很遙遠了。

載著痛苦的小船已經在海上飄遠，不過一旦中途起波折，被一個浪頭打回來是遲早事。

應緹嘴唇翕動，一時拿不準答案。

“答案不是想說就能產生的，現在先把藥量減少吧。”金儘歡適時開口，為這個話題劃上句號。

“讓快樂的日子更長久一些，這樣對你有好處。”

“我現在往店裡走。”應緹坐在出租車後座，她轉頭看向窗外，手機搭在耳邊對著另一頭的人說道，嗓音輕柔。

“莊述情嗎？”

“我走的時候他還在。”

“好吧，我到了幫你看看。”

掛了電話，出租車在便利店門口停下。

應緹掃碼付錢下車，邊走邊低頭往包裡塞手機，快走到門口時，便利店新裝的感應玻璃門自動打開。

“等等！”

應緹下意識回頭，張望片刻視線迅速鎖定一個穿著風衣的女人。

她四下看了兩眼，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

“我嗎？”

風衣女人小跑過來，裸.露在寒風中的一截腳踝泛著紅。

“你是這家店的老板吧。”女人小口喘氣，對著應緹微笑。

“有事嗎？”

女人五官很秀氣，裹著風衣能看出來身材不錯，就是穿得有些單薄，在寒風中看著楚楚可憐。

應緹的視線在那截被風吹得通紅的腳踝處掠過，她眉頭蹙起，很快又放鬆。

“算了，進來說吧。”

應緹帶著女人到用餐區坐下，從門口飲水機處接了杯熱水給她。

“謝謝。”女人衝應緹感激一笑，她喝了口水，說道。

“我姓夏，聽學生們說經常來你的店，在一中當了三年老師，我還從沒來過呢。”

應緹把包包隨手扔在隔壁座位，此刻正一手托腮盯著女人，一手捂著紙杯壁取暖。

“我店才開了兩年。”女孩半垂著眼，看不出情緒。

“沒事，凡事開頭難，熬過去就好了。”

“？”

紙杯沿在快挨到女孩淡粉色唇邊時停住。應緹一頭霧水，這才抬眼打量了下女人。

人看著挺聰明，怎麼說話像沒從大腦過濾的似的。

應緹瞅了瞅她，抑住唇角的弧度。

“夏老師說笑了。”

“外麵冷，早點回家吧。”

冬天天暗得晚，透過落地窗望去，天色已然變成黛紫色。

她看了眼時間，準備去小櫃台後窩著。

夏薇平弧度完美的笑容有一秒鐘的僵硬。

“應小姐彆急著走，我們聊聊吧。”

應緹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曲著手肘，毛衣袖口向後縮了一段，露出一小片纖細的手腕，腕骨撐著薄薄的皮膚，手裡還攥著喝完水的水杯。

她正麵對著夏薇平，對方這才有機會打量她全身。

女孩皮膚很白，上邊還帶著被室內空調悶出的紅暈，脫掉外套後的身材瘦削，像個行走的衣架子。

米白包臀毛衣和灰色褲襪，腰線收束進細細的小牛皮腰帶中，流暢的小腿線條直沒入駝色雪地靴。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她一頭漆黑順直的長發，一直垂到腰間，發尾沒有一絲分叉。

忽然女孩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覺得劉海紮眼，伸出手撥了兩下，露出那雙水汪汪的杏核眼。

瞳仁漆黑，與常人相比虹膜要大上一圈。當視線與之對上時，總會被其中的光彩吸引。

“好啊，你要聊什麼？”應緹又回去坐下，對方出聲後應緹就停下腳步，結果她一直盯著她，看樣子在發呆。

夏薇平回神，“應小姐願意理解就好。”

應緹給自己又倒了杯水，搖搖頭算是回應。

早在夏薇平發呆時，應緹心裡就給她打上了“不太聰明”的標簽。

她啜了一口杯中的白水，默默在心中歎氣。

開口三句話必得罪人，也不知道這人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便利店老板對麵的女人深吸一口氣，終於暴露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請問應小姐，你和莊老師是什麼關係？”

應緹一怔，對方口中的莊老師是她認識的那個嗎？

還是說一中姓莊的老師很多？

前後不過一秒，她反應過來，手指在桌麵點了兩下，反問道。

“不知道你口中的莊老師到底是哪一個呢？”

夏薇平麵上浮現出一絲錯愕，但很快又調整過來。

“聽說莊老師經常來找你呢，我也沒聽說過他家裡有妹妹啊。”

“她有妹妹的哦，不過不是我。夏老師連這都不知道嗎？”應緹彎著眉眼，下一秒又驚訝的掩住唇，看向對麵女人的杏眼微微瞪大。

“你和寫意應該是朋友吧——真是不好意思，他沒向你提過嗎？”

女人射.向她的目光中已經摻雜著敵意，“我還不知道莊老師和你是朋友呢，也真是的，他平時沒和我們介紹過。”

“應小姐會原諒我先前言語失禮的對吧。”

“夏小姐想太多啦，他想交什麼朋友是他的自由。”

水杯已經空了，應緹側頭望著馬路對麵的學校大門，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我們的生活中不是隻有彼此。”

夏薇平敏銳地察覺到她話語中透露的一點信息，不過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推到手邊的一杯水打斷。

“說了這麼久，夏小姐不口渴嗎？”女孩蔥白的指尖抵在紙杯一端，瓷白臉蛋上一雙彎彎杏眼煞是靈動。

“還有什麼話等喝了水再說吧。”

女人盯著應緹看了會，最後賭氣般的一口喝掉杯中水。

還未等她緩緩氣，一陣默認手機鈴聲響起，對麵女孩看到來電人後呆愣片刻，隨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連忙接起。

“發生什麼事了嗎？剛剛給你打電話沒人接。”

電話這頭的女孩動作一頓，想起先前答應男人的事。

“有個夏老師來找我，不過我看莊述情不在，可能已經走了吧。”

應緹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莊寫意聊了兩句，良久像是忽然才反應過來，一手把話筒稍稍拿遠些，對上夏薇平的眼神帶著一絲歉意。

“忘了你還在這裡，真是不好意思。”

……

“歡迎下次光臨。”

喧鬨的店內並未注意到這一聲每天都會響起無數次的門鈴，隻有坐在人群中的應緹抿唇，手指摩挲著紙杯，對著還未掛斷的電話無奈中帶著藏不住的笑意。

“今晚過來嗎？”

夏薇平衝出便利店，一出店門，寒風沿著她裸露的小腿席卷而上，在細膩的皮膚表麵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但她現在隻想不管不顧地往前衝，把腦海裡那句讓她不可置信的話語甩掉。

莊寫意剛來辦公室時她就注意到他了，她一直對他有好感，平時碰麵雖然對方一直是禮貌中帶著疏離，但她想著，萬一呢？

萬一冰塊就被她融化了呢？

可現實卻狠狠給了她一巴掌，正主的質問戳穿了她最後的一點僥幸，連帶著她隱秘的心思一起被放到了明麵上。

“夏老師，你找我的女朋友想做什麼？”

她的暗戀死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