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夢(1 / 1)

便利店社恐實錄 翁桃 7055 字 3個月前

【沒有哦,剛上小學呢。】

看著屏幕上最新一條消息,應緹徹底放下心。

是她最近想太多了。

【一中的小學部挺好的。】

胡又是個很有魅力的人,無關於外貌。

不同於見到莊寫意時止不住的開心,與胡又交談時應緹總感覺回到了鄉下老家的午後,院子裡曬著菜籽,外婆出去打牌,隻有她一個人的家讓她久違地感到輕鬆。

應緹喜歡和她說話。

應緹是上高中時才和外婆回到洛川,也是那時她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不曬菜籽的,一天早晚也不用喂豬。

她去一中上學,外婆每天早出晚歸打牌。她問她上學的錢是打牌贏的嗎?

這時外婆總會睨她一眼,渾濁的眼珠即使藏在垂墜耷拉的眼皮裡,應緹也能察覺到。

“我馬上八十了,拉扯你十幾年,現在還不能享享兒女孝敬的清福?”

每次說到這應緹便會識趣的閉上嘴。

她也從不問外婆除她之外的人去哪了。

她的學費是媽媽出的。

從這兒她就矮了一頭。

其實在大城市裡上學也不好,應緹剛到班上的時候很不習慣。

班裡很多同學是從初中部直升上來的,再不濟也是周圍初中考進來的。應緹隻能把不自在藏進剛上高中不習慣的外殼裡。

好在沒過多久她就交到了新朋友,是換座位後的新同桌。一個妹妹頭女生,平時上課總是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下課就摸出桌兜裡套著不起眼書皮的小說。

是個話多到有些吵鬨的女生。

應緹和她熟悉後,妹妹頭上課就不畫畫了,雖然被拉著說話挨了老師很多罵,原本穩固的名次也隱隱動搖。

可她甘之如殆,清醒著沉淪。

在怒浪濤天的海麵上,還有另一個人陪她。

這不是朋友,是畸形的救命稻草。

時間間隔太久,應緹有些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妹妹頭忽然不和她說話了。

應緹以為是她良心發現,從此上課不再打擾自己。

但很快妹妹頭就和老師申請換位置,後桌有次問她借橡皮,她轉身時餘光瞥見妹妹頭和新同桌聊得正歡。

可能是她無意間得罪妹妹頭了,應緹想。

應緹又和新同桌熟悉起來了,漸漸的她也不去想妹妹頭了。

但是這次沒堅持到一周,新同桌也不和她說話了。

還沒等她想明白,新同桌也向老師申請換座位了。

第三個新同桌來了,這次她直接不搭理應緹。應緹不想熱臉貼冷屁-股,隻得一個人吃飯上廁所回寢室。

事不過三,她再蠢也反應過來了。

就這麼安安靜靜地過了半個月,自習課上應緹埋頭寫作業,手背一陣刺痛,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紙團落在手邊。

同桌還在算題,連餘光都不曾分給她。

紙條上寫著:【抱歉,xyy她們不讓我和你玩。ps.你看完就撕掉吧,被發現就不好了。】

應緹最後深深地看了同桌一眼,借著書本的掩護把紙條撕得粉碎。

即使應緹和同桌沒說過一句話,那群人也不打算放過她。

她又換了同桌。

開學連換三個同桌,班主任本來對這個成績中上遊,安靜內向的學生沒印象,這下也不得不注意了。

應緹被班主任談話了。

“你平時有什麼困擾嗎?還是和同學之間有矛盾?”班主任儘量把語氣放得緩慢溫和。

來自長輩的關心讓應緹雙眼酸澀,喉頭發堵。一個多月的防禦儘數決堤。

她想在班主任麵前大哭大叫,想把手裡的課本丟到她們頭上,想說她們霸.淩她。

可是下一秒班主任卻用最溫和的語氣打碎了她的希望。

“我問了班上的女生,她們說帶你玩了,但是你不理她們。有這回事嗎?”

應緹僵硬在原地,半邊身子都麻木了。眼眶滾燙發脹到框不住眼珠,嘴唇像粘了膠水,喉頭塞了棉花般的噎堵感讓她窒息。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發現妹妹頭孤立她時,她沒忍住告訴了外婆。

外婆那天沒有出門打牌,隻是坐在屋子裡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煙霧升騰的狹小客廳裡,她看不清外婆的臉,耳邊隻傳來輕飄飄的一句:

“她又沒打你,飯在廚房,吃了趕緊寫作業。”

班主任的工位正對著門口,應緹站在班主任跟前的空地上,像一座孤島。

她低著頭,聽見自己毫無波瀾的聲音。

“沒有,老師,我隻是喜歡一個人呆著。”

“老板,包蘋果的紙盒用完了。”恬恬叫醒應緹,拿著賬單給她核對數量。

“再進點吧。今年可能不太夠。”應緹拍了拍昏沉過的腦袋,回想了下之前去一中的情形。往年平安夜總是會有很多學生溜出來買蘋果。

“好的。”

恬恬一走,應緹伸了個懶腰,站起身醒神,她看著桌上的小台曆,翻過一頁,對著數字20淺淺勾起唇角。

聖誕節就快到了。

想著胡又前幾天給她打電話,喊她聖誕節那天去她店裡玩。應緹每天數著日子過,連莊寫意每天帶給她的東西都不香了。

“又在想胡又?先吃飯。” 莊寫意敲了敲櫃台,提醒眼前還在發呆的女孩。

“哦。今天晚飯是什麼,是肉嗎?好香。”

應緹兩手扶在櫃台上,身體前傾,鼻尖微微翕動,很像他家的那隻小三花。

“教室食堂的蒸燒白。”男人話音一落,隻見女孩的眼睛一亮。

“你還記得!莊寫意你真好!”應緹肉眼可見的歡欣,但下一秒又不受控製地想到在教室……

“答應你就不會食言。”

莊寫意想從口袋裡拿出煙盒,看著眼前的女孩又硬生生忍住了,抬手輕輕勾了勾應緹柔軟的發絲。

“柚子姐給我打電話了,說聖誕節店裡有活動,請了一日店長,讓我過去玩。”應緹夾了塊肉放進嘴裡,嘴巴一側撐得鼓鼓的,說話也有些口齒不清。

“你到時候會去嗎?”

莊寫意坐在她對麵,一手撐著臉,看著她吃。

“我那天有課。”不知為什麼,應緹好像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好吧。”應緹有些失望。她隻能一個人去和胡又玩了。

“彆一副失望的樣子,能單獨和那女人玩,你心裡偷著樂呢吧?”莊寫意麵無表情的戳穿她。

應緹抿著唇,睜著一雙大眼睛盯他。

兩人對視良久,男人歎氣,無奈道:“上完課我儘量趕過來。”

應緹伸出雙手,小小歡呼一聲。

聖誕節當天,洛川久違的下了雪。

應緹早上拉開窗簾,入眼滿片的白刺痛了她的眼睛。她閉上眼緩了緩,外邊還在飄著小雪。

零零碎碎的雪片翻飛,她從衣櫃深處翻出帽子帶上,把自己包裹地嚴嚴實實才出門打車。

昨天不出應緹所料,蘋果非常暢銷。除去帶包裝的,散稱的也賣出不少。她們三個人忙了一天,晚上還推遲了一小時打烊。

索性應緹今天就給兩個員工放了假。

出租車停在鶴島小區門口,應緹下了車,左右看看沒發現店在哪裡,摸出手機打算跟著導航走,剛打開高德地圖胡又就發來了位置共享。

柚子:【到了沒?】

刺骨的寒風刮得人麵皮生疼,應緹臉往圍巾裡藏了藏,手指縮在袖子裡,隻露出半截指尖打字。

titi:【到了,馬上過來。】

胡又的店很大,三間店麵打通成一間,三麵落地窗上掛了鬆葉花環和金紅配色的氣球,花體字招牌隔著老遠都能看見。

應緹第一次來,視覺的衝擊也是讓她狠狠震撼了下。

店裡店外人群往來,應緹在店外躊躇,身體有些抗拒去人群中人擠人。

忽然大門間鑽出個穿著黑色上衣紅色緊身半裙的女人,熟悉的高盤發在應緹視線裡晃了晃。

“小緹!”胡又一手按著臉側的手機,另一隻手高高揚起,在空中揮了揮。

“柚子姐!”女孩麵上泛起笑意,小跑著趕到女人身前。

“外麵凍,我們去裡邊說。你棗棗姐已經做好飯了。”胡又摸了摸女孩臉上被風吹出的紅暈,低聲對著電話那頭說了句“人接到了”,便帶著應緹進店。

許是巧合,進店後胡又被叫走了,一個紅色上衣,黑色半裙,和胡又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接管了她。女人帶她避開了聚集的人群,走到角落的位置。

足夠僻靜,但又不會被店內那顆巨大的聖誕樹擋住視線。

“棗棗姐。”應緹坐下後先向女人道謝,隨後才看著她喊出這個稱呼。

“對。”

女人嘴角泛著微笑,眼裡的溫柔快把應緹吸進去了。

“你叫的沒錯,今天第一次見,但是我聽柚子提起你很久了。”胡早給她拿了塊蛋糕,“先吃點墊墊肚子,等柚子來了我們就上樓吃飯。”

應緹乖乖接過蛋糕,拿小銀叉叉了一塊往嘴裡送。

不甜。

女孩搭在椅子邊上的腿小幅度晃了晃,眯起的眼尾尖尖,長而翹的睫毛在頂光下投出一道類似眼線的陰影。

“小緹畢業了嗎?”胡早盛了碗湯遞給應緹。

應緹小聲謝過後放下湯碗,“我已經畢業兩年了。”

胡又叼著塊春卷,想了想道:“那你比莊寫意那小子還大哦。”

應緹瞪大眼睛。

“小緹你看著像未成年一樣,那死小子也下得去手,不過剛畢業就和家裡鬨掰,跑來這裡當老師,什麼事做不出——”胡又用牙齒磨著春卷,嘴裡嘀嘀咕咕。胡早給她夾了筷子菜,示意她閉嘴。

“小緹,多吃點。”

應緹點頭說好,垂眼喝了口湯。

老母雞湯的醇香在她口中彌漫,應緹盯著碗裡的油花。

什麼事做不出來。是說莊寫意嗎?

應緹突然反應過來,她和莊寫意認識有段時間了,但她好像從來沒了解過他。

她和莊寫意接觸至今,看得出來他是個負責的人。剛畢業的大學生,教一群跳脫的孩子,每天忙得團團裝,卻還是會每天擠出時間給她送東西。

胡又話語中透露出的信息,讓應緹不得不懷疑。

她和莊寫意很有可能是兩個世界的人。

活動下午兩點開始,應緹吃完飯後在樓上睡了會,下樓時已經臨近一點了。

她原路坐回早上的那個角落吃午飯,靠近落地窗可以讓她看清店裡大部分情況。

一日店長到店有一會了。

眼睛又圓又大的小姑娘坐在店中央類似吧台的地方,兩腳踩在高腳凳邊緣,看樣子捧著手機在聊天。層層疊疊的紅色裙子順著凳子流淌。

像塊香香軟軟的小蛋糕。

“聽說是個大網紅。”胡早端著杯橘子汁靠過來。

“很漂亮。”應緹又看了看吧台的小蛋糕。

很快她倆就知道大網紅的威力了。

店裡一整個下午圍得水泄不通,一大半都是小蛋糕的粉絲。

應緹隻能放棄一樓雅座,轉戰二樓。和胡又趴在二樓欄杆往下看時,烏泱泱的人群還是讓她暗自抹了把汗。

大網紅的威力真是可怕。

“不過柚子還是挺有經商天賦的。”胡早眼眸中投出一絲滿意,“一日店長的這個提議是她提出來的,合作也是她去對接的。”

“柚子姐主外嗎?”應緹歪頭想了想。這家店明顯是雙胞胎合開的,現在看內外務也是分開的。

“真聰明。”胡早捏了捏她的臉,“我隻負責產品研發。”

“真好啊。”應緹感歎一句,道:“有個姐妹一起開店,真好。”

聽她這麼說,胡早隨口一問:“小緹有姐妹嗎?”

沒想到的是她話說完,眼前的女孩神情怔愣片刻,杏核眼裡還有絲茫然。應緹反應過來後支支吾吾的說。

“她……在國外工作。”

“啊,即使理念不合,也還是姐妹不是嗎?”胡早沒多問,笑著安慰一句後轉移了話題。

應緹含糊地應了。

晚飯也是胡早下廚,短短一天應緹已經拜倒在她的廚藝之下。

一日店長的活動傍晚時分便結束了,天色快要暗下來時,胡又下樓喊她吃飯,應緹望了眼零星有幾個人進出的大門,始終沒有她熟悉的影子。

最後一道菜上桌,胡又問過應緹後開了瓶紅酒。

“乾杯!”

“敬聖誕節活動圓滿結束!”

“敬小緹!”胡又笑嘻嘻地看著應緹。

“棗棗姐,柚子姐,也敬你們!”應緹彎起眉眼,抿了口高腳杯中的酒液。

就在眾人放下酒杯,準備動筷時,二樓緊閉的大門被敲響。

胡早遞給妹妹一個眼神,胡又認命起身去開門。

應緹的目光一直緊隨胡又,直到門打開,樓梯口站著她朝思暮想一整天的人。

“大忙人終於來了。”胡又陰陽了莊寫意一句,後退一步空出位置讓他進來。

“少bb。”莊寫意側身進門,懷裡還抱著一大捧花。

“我來遲了,不過這不算食言吧。”男人走到應緹對麵坐下,把懷裡的花遞給她一束,悄悄在她耳邊道。

應緹接過,是粉薔薇。

她朝男人笑笑,“不算。”

莊寫意把剩下一束劍蘭遞給胡早,一束鬱金香遞給胡又。

“棗棗姐,柚子姐,聖誕快樂。”

胡早笑著收下花,誇了他一句,“有心了。”

胡又把三人的花放到一邊,回到餐桌上,忍不住懟莊寫意:“以前來怎麼沒見你帶花。”

胡早臉上掛著笑,手偷偷在桌下拍胡又的大-腿。

莊寫意不接她話,“棗棗姐今天不介意我蹭頓飯吧。”

“吃吧。”胡早拿起筷子,示意應緹,“小緹多吃點。”

一頓晚飯吃得雞飛狗跳。

胡又和莊寫意見麵就掐,胡早席間忙著調停兩人,還能擠出時間給應緹夾菜。胡又一邊和莊寫意對罵,一邊時不時給應緹夾菜。莊寫意從頭到尾注意力就沒從應緹身上下來過,逮著空隙一筷子菜就落應緹碗裡了。

反正最後應緹吃得肚皮溜圓。

那瓶紅酒大半也進了應緹的肚子,以至於莊寫意看天色不早了,提出送她回家時她還坐在椅子上暈暈乎乎的不知身處何地。

“啊,沒事,我打車就行。”

“不行,太晚了你打車不安全,就讓寫意送你。”胡早搖頭一票否決應緹的提議。

“走吧,我沒喝酒。”莊寫意轉身,低頭看應緹。

“那,那好吧,麻煩你了。”應緹轉了轉暈乎乎的頭。

要踏出雙胞胎家大門時,應緹回頭和她們告彆。

“棗棗姐,柚子姐,今天真的謝謝你們。”

“以後常來。”胡早站在那裡朝她揮手,胡又從胡早身後鑽出來,一手掩唇,小聲地向應緹道。

“你回去路上小心,記得彆讓莊寫意進你家門。”

“你一天小說把腦子看壞了吧?”

莊寫意抱臂站在門邊,對著胡又輕嗤一聲。

“好了,到家給我發個消息。”胡早製止了一場差點又起的鬨劇。

“站得穩嗎?”莊寫意站在台階下,作勢要蹲下。

“不用,我還能走。”應緹揮手拒絕了他。

“那好吧。”

應緹從來沒有喝過酒,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醉了,酒精讓她大腦昏沉,同時也放大了她的快樂。

好在莊寫意開車很穩,她沒有出現不舒服的狀態。

“聖誕快樂,應緹。”下車前男人忽然出聲。

應緹關上車門,趴在車窗上衝他笑。

“你也是,聖誕快樂。”

莊寫意的車沒有登記過,隻能停在應緹小區外。他下車陪著應緹上樓,路上他想了良久,開口道。

“棗棗姐她們很喜歡你。”

應緹回頭,對他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也很喜歡她們,還有你。”

男人的瞳孔漸漸睜大,那句憋在心底的話就要脫口而出,應緹一下捂住他的嘴,身手矯健的不像一個醉酒的人。

“先彆說。”應緹小聲咕噥,“現在一點都不浪漫。”

莊寫意抓開她的手,“好,我不說。”

“我今天覺得很幸福,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

“如果這是個夢,那我希望它不要醒來。”

莊寫意把應緹送到家門口,親眼看著她進門後,聽見反鎖門的聲音,才帶著應緹給他的門禁卡下樓。

樓下看不見應緹家的窗戶,莊寫意出了小區,靠在路邊的車上點了支煙,抽到最後一隻手捂住臉開始無聲的大笑。

肩膀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指尖燃燒的煙掉落在地。

他今天也很幸福。